李櫻櫻最後差點把自己的壓歲錢都輸進去。
她後來纔想起來，自己的老哥是天道化身，自己的老爹是天帝本帝，她一個瑤池普通女仙，憑啥跟他們玩靈石的紙牌嬉戲。
還好，李平安只是想讓自己閨女吃點教訓，沒想讓她真的吃土，把贏的靈石都還了回去。
日落西山，人近黃昏。
李平安帶着李亦情在流雲觀內散步閒談，李櫻櫻正在他舊時小院的樹下小憩。
主峰上張燈結綵，他們一家即將舉行的家宴有演變成宗門大宴的趨勢；
山門外人影憧憧，數萬天兵把守各處，不知多少煉氣士聞訊而來，在此地默默表達着自己對這位年輕天帝的支持。
——雖然這些煉氣士們私下裡會說幾句聖人的不是，明面上還是不敢妄提聖人名諱。
自然，大部分的煉氣士都沒有太過關注這般事，大家都在努力修行，或是與往日裡一成不變，或是及時行樂、早早體會下修行之外的樂子。
終焉大劫之事的普及和傳播，並未引發明顯的騷亂。
這倒也在李平安的預料之中。
舉辦家宴之前，李平安特意傳聲，讓牧寧寧去請清素露面，不然他估計自己師父應該是要避開所有人。
她臉皮實在是太薄了。
不像李平安，李平安臉皮就厚多了。
既然是家宴，自然是李大志坐在主位，蕭月與雯柔左右陪伴，李平安坐在李大志對面，特意安排了李亦情和李櫻櫻坐在左右手。
一場家宴，其樂融融。
家宴舉行到一半時，山門外來了兩撥客人，闡教的黃龍太乙玉鼎老三角組合，遇上了截教的龜靈無當瓊霄三仙子組合。
兩邊此次倒是和顏悅色，雖然不至於見面就熱絡的聊天，但也算互相禮敬。
他們來了以後直奔李平安的家宴。
大家也不算外人，李大志就並了一張桌子，讓闡截高手一同吃喝聊天，就是家宴的性質也變成了朋友聚餐，聊天的內容也少了許多家長裡短。
太乙真人很自覺的沒有多開口，只是在那悶頭吃喝。
等宴席後半段，李家女眷離去，太乙真人方纔忍不住開口：
“平安你是真不想幹這個天帝了，還是給六聖施壓呢？”
天兒，就這麼被聊死了。
無當聖母露出溫婉笑意，柔聲道：“天帝陛下的考量絕非這般簡單，家師有言，天帝陛下本就十分辛勞，在這般大是大非上還被處處制肘，心氣兒肯定是不順的。”
李平安笑着搖搖頭：“沒什麼心氣兒不順的，過程雖然有些出乎我意料，但結果還是在預料之中的。”
“大師伯真的支持妄日老人滅世嗎？”龜靈靈憂心忡忡地問。
“這個，我們不好妄議聖人。”
玉鼎真人沉聲說着：
“此事多少也算無奈之舉吧，因爲妄日老人確實超出了我們所能理解的強橫，聖人也無法戰勝。”
“唉，”黃龍真人嘆了口氣，“要貧道說啊，既然反抗不了，還不如最開始就不知此事，稀裡糊塗等天地終結就是了，現在知道了反而日日掛念、心中煎熬。”
瓊霄仙子輕輕嘖了聲：“反正我們截教不會認命，與他們抗爭就是了。”
“截取一線生機嘛，”李大志笑呵呵地道，“截教不管到啥時候，都這麼有幹勁啊。”
無當聖母又問：“陛下準備何時迴歸天庭？”
“暫時不回去吧，”李平安看了眼一旁的李亦情，“這段時間剛好用來教導下兒女，這些年一直東奔西走，忙前忙後，總歸是忽略了他們。”
“那天庭豈不是容易被小人竊據？”
無當聖母不放心地道：
“天庭是陛下一點點開闢的，可莫要被旁人摘了桃去。”
“天庭是天庭上下萬衆一心、一點點開闢的，”李平安溫聲道，“我也只是天庭的一份子罷了。”
太乙真人眯眼笑着：“瞧瞧，咱天帝陛下這覺悟，怪不得人是天帝。”
“你還是喝酒吧！”
玉鼎真人直接將酒杯塞到了太乙真人手中。
李平安含笑搖頭，正色道：“兩家既然都派人過來了，那我剛好表明下我的態度……封神劇本不能繼續推進下去了，不然闡截大戰最後損的就是我方戰力，不要說什麼新世界，新世界跟在座絕大部分生靈、跟天地間的幾乎所有生靈都沒有關聯。”
黃龍忙問：“那我們該如何做？”
“一個字，拖。”
李平安手指敲了敲桌面：
“截教那邊我不太擔心，通天師叔祖不會主動去找闡教的麻煩，我最擔心的還是闡教這邊。
“師祖是跟師伯祖統一站位的，師伯祖要推封神大劫，師祖就在後面幫場子。
“闡教這邊最好是能拖一下大戰的節奏。”
太乙真人看了眼對面的截教三人組，小聲嘀咕：“這玩意已經能公開說了嗎？”
“有什麼不能公開的？”
李平安微微眯眼：
“師祖跟師伯祖統一站位，但師祖本身肯定也是想看我們多點機會去打贏最後這一場苦戰的，這點我堅信。
“按原本的封神劇本，接下來是南洲出現王朝更迭，闡截參與此間。
“闡教支持一面、截教支持一面。
“我現在對兩教的期盼，就是闡教和截教各退半步，口頭表達支持，能不下場就不下場，就算下場也是讓三代四代弟子下場，大羅與太乙巔峰境高手儘量不去對抗。
“後續天道是否能圓滿，其實與兩教仙人是否歸於天庭，沒有太大關聯了。
“鴻鈞祖師這次心態崩潰，倒是給我們開闢出了一條路徑，還真是禍兮福所倚。”
幾位高手各自思索。
龜靈靈小聲問：“所以平安你其實沒有真的生氣？”
“我生氣啊，我怎麼不生氣了，”李平安無奈道，“我在這勞心勞力、費盡心思去打開新局面，結果我方大佬紛紛放棄抵抗，這我能不氣嗎？換誰都要火冒三丈。”
“哎呀，”龜靈靈笑嘻嘻地道，“你的努力我們都很認可呀，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嘛。”
一旁無當聖母總覺得這話有點問題，但又不知該如何指正。
李平安正色道：
“趁着各位都在這，我多說幾句。
“封神大劫就是接下來的關鍵，闡教很快就要去南洲收徒了，大概三五年？具體年歲我也不確定。
“闡教中有幾個十二金仙是跟西方教眉來眼去的，截教之中也有部分高手已被買通。
“我可以明着說，西方教本身就是我超脫者老師爲了搞亂天地放置的明牌。
“我們這些生靈可以去爲天地的未來奮鬥，但很多生靈，尤其是先天生靈和各位高手，只是想自己能活下去，有妄日老人這個金字招牌，他們想瓦解闡截兩教內部高手不要太簡單。
“此外，這些蛀蟲也會逐步挑起兩教大戰，各位還請注意甄別。”
太乙真人嘀咕道：“貧道爲何感覺這是在說貧道？”
“尤其是師叔你，”李平安嘀咕道，“稍後你莫要下手了，你弟子我會護着。”
太乙瞪眼道：“封神大劫與我家靈珠子有關？”
“後面你就知道了，”李平安眨了下眼，“總之，我不想看到在座的六位去打殺對方的門人。”
玉鼎真人問：“陛下可否簡單提醒下，此間最需防範誰？”
“闡教懼留孫，截教長耳定光仙。”李平安淡然道：
“這兩個我已查驗過，必然有問題。”
六名高手各自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李大志在旁忍不住提醒：“平安，這般直接說出來，會不會干預大劫、引發不必要的變數啊？”
“我們要的不就是變數嗎？”
李平安苦笑：
“一切都按老師的劇本去走，天地最後剩下的就是一潭死水。
“這次陸壓出賣東皇太一之事，其實已經暴露出了一系列的問題，老師的劇本留下了太多的冗餘空間，他可以隨意操作。
“陸壓還被救走了。
“老師就把混沌鍾扔到我們手裡，我們都沒奈何……從孔雀仙子被偷襲開始，老師就在不斷打擊我們的道心。”
“啊？”太乙皺眉道，“混沌鍾那邊一點進展都沒有嗎？”
“沒有進展。”
李平安拿出一根筷子懸浮身前：
“這個就好比是混沌鍾。”
衆仙略微思忖，龜靈靈倒是最先反應過來的，瞭然地哦了一聲。
瓊霄仙子納悶道：“伱明白什麼了？”
龜靈靈得意的笑着：“很簡單呀，筷子是用來夾菜的，但不用筷子用手也能把菜吃到嘴裡，混沌鍾是妄日老人用來佈局謀劃的，但不用混沌鍾，也沒什麼影響。”
“不錯，”李平安挑了挑眉，“掌控歲月的是超脫者老師，這纔是混沌鐘不敢背叛老師的原因。”
玉鼎真人問：“鴻鈞師祖曾說，妄日想要三個繼承者，陛下、東皇，還有一個是他原生世界的高手，此事當真？”
“應該是吧，具體我也不清楚，但鴻鈞祖師肯定是知曉很多事的。”
李平安搖搖頭：
“這個具體我也沒法解釋。
“超脫者老師讓天地輪迴數百次，這裡面積累的信息量實在太繁雜了。
“而且我這位老師還習慣撒謊，沒什麼高手風範，也沒什麼超脫者的架子，能兩個字忽悠你就不會用三個字。
“把問題簡化一下，大家都在爲最後的一戰做準備，鹿死誰手，或未可知。”
六位仙人緩緩點頭。
李平安看向自家父親，輕輕眨了下眼。
李大志頓時領會了他的意思，主動開口：“趁着大家都在，我也講一講這次我被妄日老人邀請去觀賞他私藏的具體經過，面對天地墳場時的震撼感，倒是很難說得清楚……”
宴廳中，李大志用低沉的嗓音娓娓道來。
闡截兩教的代表，以及那些注視着此處的天道聖人，靜靜聽着李大志的描述。
李平安閉目凝神思索着。
他自然不會忘了少年姬旦的身份，只是現在正趕路回朝歌，倒也不必着急回去。
定時讓姬旦現身活動活動就足夠了。
要是封神大劫，闡截兩教真能剋制不起戰端，那就真有樂子看了。
‘且試試。’
……
“唉。”
妄日老人看着空曠的秘境，禁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少了這一屆的鴻鈞道友，真有些冷清了。”
一旁站着的遮雲道人以及三男三女，各自低頭聽着。
妄日老人輕輕撫摸着身旁的石棺，喃喃道：“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主人，”一名身着深紫色鎧甲的女子低頭拱手，恭聲稟告，“隨時都可對玄都城動手，這一屆的天地很弱，屬下醒來後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很弱嗎？”
妄日老人笑道：
“如果單看大羅和準聖的數量，確實很弱，但此間蘊藏的可能性，卻遠超前面那些天地。”
有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問：“主人，您的執念已經釋然了嗎？”
“不是釋然，是滿足了。”
妄日輕輕挑眉：
“你們都不知，我最近過的多幸福，這是我一直幻想的時刻，哪怕我離開了有形界都無法放下的執念，現在都已釋放。
“接下來就是按照步驟，開啓永續之火燃燒的天地。
“我們多年來的夢想已經要實現了。”
他面前的七道身影同時露出了狂熱的表情。
遮雲道人問：“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要做的就是不必着急，”妄日老人溫聲說着，“如果現在施加一個外力，那這些傢伙就會立刻團結起來，溫水煮青蛙就足夠了，鴻鈞自我崩潰，倒是我沒想到的，我本以爲他能多撐幾年，沒想到，只是讓他去看了一下我的私藏，他就已承受不住開始自毀。”
遮雲道人：……
看到幾百個自己被擺成各種形狀，換誰誰能不崩潰？
那代表着，此前都是虛假，他只是一個有趣的玩物罷了。
隨之，妄日輕輕嘆了口氣：
“我創造了幾百次鴻鈞，與他鬥法二三百次，現在一切要終結了，還是蠻失落的。
“不提這些了……紫苑？文天？”
領頭的一男一女同時低頭領命：“屬下在！”
“嗯，你們暗中去一趟太一處，文天你留一縷元神，化作凡人陪伴太一，紫苑你盯住九尾狐。”
妄日老人目光有些冷冽：
“我讓太一過去，是爲了讓他與平安建立友情，九尾狐好好的獻身就夠了，若是她做了不該做的事，隨時替換掉。
“他們以後總歸是要合作的，不然新的世界交給誰來打理？
“你們兩個記住，他們是主人，你們是僕從，不要有任何逾越自身身份的舉動。”
這一男一女同時單膝跪下，定聲領命。
“還剩幾十年了。”
妄日老人輕輕撫着石棺，喃喃道：
“只要走完封神就夠了……這些造物，爲何每次都不願赴死呢。”
遮雲道人喉結微微晃動，終究未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