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一嘯淡淡的瞥了秦廣王一眼,心中一陣詫異,以秦廣王位列冥界十大閻羅之首的身份竟然在此時表現的如此衝動實屬不智,要知道楊天行修煉成神級高手一事早已風傳天下,秦廣王焉能不知,以重傷之軀面對諸如楊天行這樣的強者,絕無半分勝算,如果不是有難以忘卻的深仇大恨,就是頭腦有些不清醒了。
在楊天行神目電射之下,秦廣王如同被拔光了衣服裸露在風雪中一般,渾身上下,乃至心底內外再無半點隱秘可言,頓時臉色大變,原本就顯得憔悴蒼白的臉色不由變得更加難看。但他亦非懦弱之輩,相反一向高傲自負,當着衆多豪雄的面,強壓着內心的恐懼,雙目涌動着深刻的仇恨毫不示弱的與楊天行對視着,喘息道:“楊天行,你誅殺我冥界兩大閻羅之事可曾還記得?”
楊天行雙目精光閃閃,沉聲道:“原來秦兄如此看不慣小弟是爲了神殿之事,五官王與宋帝王確是我楊某所殺,但我楊天行問心無愧,當時爾等三大閻羅圍攻於我,我若有半分留情,那麼橫屍當場的就會是我楊天行。試問秦兄,如果你換成是我,你會怎麼做?”
他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氣勢雄渾,容不得別人有半點的懷疑。衆人聞言紛紛點頭,試想高手之戰原本就兇險萬分,來不得半點馬虎,何況楊天行又是被冥界三大高手圍攻,自然要做殊死之搏,在這樣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勢下誅殺其中的兩人亦無可非議。
秦廣王面如死灰,透體冰涼。他一看到衆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無論在氣勢上還是在公道上均落在了下風。但他想起兩個閻羅臨死前的慘相,心中怒火再度涌起,正待要再和楊天行理論幾句時,宮門外響起了唐豔冰冷的聲音。
“秦廣王,你還嫌鬧的不夠嗎?”在衆人的注視下,美豔絕倫,卻又一臉寒霜的唐豔盈盈步到秦廣王身前,冷冷的看着他。
秦廣王哪想到唐豔偏偏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頓時嚇的不輕,連忙垂頭不語。
唐豔看着秦廣王輕嘆一聲道:“五官王與宋帝王之死怪不得人家楊公子,要怪只能怪我們技不如人。”說罷,無限幽怨的瞥了楊天行一眼,似傾訴,又似嗔怪。
楊天行迎上唐豔的目光,心中驀然一震,生出一種玄之又玄的奇怪感覺,彷彿他的眼睛深深的看進了唐豔的心裡,穿越了時空,穿越了歷史,目光飄忽中,悠悠望去,只見幽幽夜空下,一個模樣與他有幾分相似的英俊青年昂然傲立在孤峰之上,渾身金甲燦爛如煌,手中三尺長劍碧色朦朧,寒光朔氣,腳下千軍萬馬整裝待發,萬千戰鼓齊聲擂響,天上風起雲涌,電閃雷鳴,好一番沙場點兵的肅殺氣象。
“這個人究竟是誰呢?爲何會在唐豔心中佔據着如此重要的地位?看他那副大將氣度,應該是一方霸主,對了,他莫非是。。。”楊天行想着想着心中一震,他注意到了那雙碧綠妖異的瞳孔,那是妖族人特有的標誌,也終於明白了那人是誰,因爲他想起了曾經在妖精城堡的祭妖堂裡見過的一副畫像,妖皇赤月空的畫像。
想到那人竟然是四萬年前就已經死了的赤月空,楊天行頓感匪夷所思,當他企圖再透過唐豔的美目看一看那個妖族歷史上最偉大的英雄時,卻失望的發現除了唐豔那雙略帶憂鬱的眼神外什麼也看不到。
楊天行仔細的回味了剛纔那玄奇的一幕,又看了看俏臉逐漸回覆平靜的唐豔,疑惑的搖了搖頭,心想自己什麼時候有本事能看透人的心思了。隨即又想到剛纔的一幕,不由心生感觸,原來唐豔自始自終喜歡的都是赤月空,而自己只不過與赤月空長的有幾分相似,所以一度成爲了唐豔心目中赤月空的代替品。想到這,他也不知道是喜是悲,生出一種無限惆悵的感覺,苦笑着嘆了口氣。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所以除了一直與楊天行對視的唐豔外,其他人都沒有發現楊天行的異樣。而唐豔也只是覺得楊天行的表情十分怪異,卻不知楊天行在極短的時間內已然在她心海里暢遊了一遍。
楊天行放下心中的疑團,隨手從經過身旁的一個侍女手中的玉盤裡拿起一杯酒,舉杯一飲而盡,一股清涼的感覺直入心脾,頓感精神一振,接連又喝了兩杯,拂手擡袖抹了抹嘴角的酒漬,暢然道:“好酒!想不到魔界也有如此甘泉佳釀,比之仙界的仙香茶也毫不遜色。”
韓一嘯目光閃動,微笑道:“老弟,好酒量,此酒名爲‘魔泉’,乃是我魔界有‘酒神’美譽的蘇白大師親自釀造。”
“好個魔泉,果真是酒如其名。小弟本也是嗜酒之人,這位酒神蘇大師定要見上一面。”楊天行哈哈大笑,心中卻有幾分苦澀。回想起自己還未踏上修行路前的強盜生涯,那真是豪情壯懷,以酒度日,可自從修行之後,他反而極少喝酒,少卻了許多人間煙火味。
夜已深,衆人酒酣歸去,自有侍人安排住處。整座魔宮氣勢恢弘,均以堅石築壘,除了中央的議事大廳,還有四座院落環繞在外,分爲東南西北四廂,彷彿是一個大客棧。東廂房安排給了冥界,西廂房內則住着佛界高僧,南北兩廂房則是魔界衆將及朱鳳、白素素等人的住宿之地。惟獨韓一嘯的臥室則位於議事大廳的一角,顯得格外孤僻不凡。
由於魔界剛剛大統,各大將領都還沒有修造各自的府邸,全都聚集在魔宮之中。好在這魔宮佔地極廣,即使住上千餘人也綽綽有餘。
僻靜的石室裡,擺設很是簡單,桌椅牀鋪,簡樸傢俱,這就是魔界至尊韓一嘯的臥房。唯一有些顯眼的,該算是那一張靠着石壁擺放的紫檀書桌了,上面整齊地放着厚厚三疊書,桌面放着白玉筆架,擱着一隻狼毫小筆,旁邊硯臺上墨跡猶未乾透。而稍遠地方,還有個青花筆洗,光亮剔透,裡面盛放着半盆清水。如此種種,莫不給人以冷清風範,絕無一絲一毫世間人想象中金碧輝煌的模樣。韓一嘯和楊天行,此刻便站在這屋子之中,除他們之外,更無第三人在場。
楊天行目光掃過石室的每一個角落,忍不住失笑道:“大哥,你這個魔尊竟然做的如此清貧,還不如人界的那些小縣吏。”他幾乎敢肯定人界那些小縣吏的府邸比起韓一嘯這簡陋的臥房起碼要好上幾十倍。
韓一嘯目光深邃,淡淡的道:“韓某倒覺得此屋甚好,比之那些高門大宅強上百倍。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其實,觀乎一座房屋,不要看其外表,而要看屋的主人。即便是一棟破敗不堪的茅房,若裡面住的是天刀戚戰,試問天下間誰敢藐視?”
楊天行聞言愕然,隨即馬上肅然起敬,動容道:“大哥所言極是。若是戚戰住的果真是茅房,只怕天下英雄前來拜訪瞻仰者照舊是趨之若騖,絡繹不絕。”
韓一嘯淡然一笑,雙手負後,目光如水,意態悠閒。
楊天行站在韓一嘯的身後目注着他雄偉如山的背影,心中涌起無限崇慕之情。事實上,自從在渭水之濱得遇這位絕世魔君,他就從沒有半刻停止過心中的仰慕,即便他如今修成了真神,一身修爲尚在韓一嘯之上,但在韓一嘯面前他卻依然是當年那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韓一嘯對他的影響是無法用筆墨來形容的。
韓一嘯目注窗外的夜空,神色有些凝重,淡淡的道:“你爲什麼到現在纔來?”
初一聽韓一嘯這話中似有責怪之意,但聽在楊天行耳朵裡卻是另一番感受,那是一種關切,發自內心的關切。也許這話也只有楊天行才能聽懂其中的含義。
楊天行目光裡有精芒閃過,輕聲道:“南蓋天說來也是由於我成了替罪羊,何況他這個人其實也蠻不錯,我不能見死不救。”
韓一嘯旋風般轉過身來,目光炯炯的注視着楊天行,英俊無匹的臉龐上冷漠如水融化,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油然道:“韓某沒有半點責怪你的意思,即便是你不來魔界我也不會怪你。說實話,韓某當初曾對你抱了很大的希望,盼你能過來助大哥一臂之力,但後來想想這樣只會對你有害無利,儘管心中仍是十分掛念你,但那也僅僅是限於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不過,話又說回來,韓某的天下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你終還是不能置身事外。”
楊天行微微一笑,感覺到韓一嘯對他發自肺腑的關心,說道:“那魔龍一事大哥準備怎麼應付?”
韓一嘯輕嘆一聲,淡然道:“這正是我要說的一件事關天下格局的大事。我和天狼已經決定要讓妖皇赤月空復活,以他爲主力去對付魔龍。”
“什麼?”楊天行心中劇震,目中透出不能置信之色,失聲驚呼道。
韓一嘯露出理解的神色,隨即將天狼說過的話以及唐豔的態度簡要的說了一遍,最後說道:“事情就是這幾天才決定的。戚戰的受傷對我們打擊太大了,但他也爲我們指明瞭對付魔龍的方法,那就是要找到一個靈神來對付魔龍。”
“所以大哥和天狼統領就勸說了唐豔派出大巫師復活赤月空?”楊天行瞪大了眼睛,似乎仍未能從震驚中喘過氣來。
“不錯。戚戰的確是一個絕代超卓的宗師級高手,雖然在魔龍一戰中受了重傷,但魔龍亦遭受天刀的重創,此時正是絕佳的滅龍時機。”韓一嘯沉聲道,話語間毫不掩飾對戚戰的佩服之意。
楊天行沉默了下來,在腦海中理了理混亂的頭緒。他一開始還爲唐豔竟然會答應派出大巫師去復活赤月空一事而納悶不已,但經歷了剛纔在大殿裡發生的那玄奇一幕後他絲毫不感到驚訝。他同時也聽出了韓一嘯話中的無奈,也明白韓一嘯對赤月空復活一事的兩難態度,當即說道:“大哥,滅龍之事乃是當務之急,否則等魔龍恢復過來,魔界勢必生靈塗炭,元氣大傷,至於赤月空,我們以後再酌情對付。”
韓一嘯默然點了點頭,面寒如冰,眼中卻精芒爆閃,異彩連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楊天行自然理解韓一嘯此刻的心情,以他大哥的爲人是絕對不甘於屈居於任何人之下,即便是戚戰和赤月空這等超卓的絕頂高手。
東廂房內隱隱有燈火透窗而出,唐豔坐在主位上,秦廣王和七鬼使肅立在一邊,蒼月霞默然的站在唐豔的身後,嬌美的玉容上不帶絲毫的表情。
唐豔美目一一掃過衆人,淡淡的道:“你們覺得我的提議怎麼樣?”
秦廣王目光閃動,踏前一步,出列道:“吾皇,屬下以爲不妥。”
唐豔似乎早料到秦廣王會反對,玉容平淡如水,不見絲毫的表情波動,冷冷的道:“秦廣王有什麼意見儘管說,本皇洗耳恭聽。”
秦廣王乾咳了幾聲,朗聲道:“啓稟吾皇,妖族與我冥界有不共戴天之仇,當年妖皇赤月空親自率軍入侵我界本土,才使得仙佛兩界有機可乘,亡我冥族。這等恥辱是我冥界人世世代代必須牢記的深仇大恨,如今吾皇因爲自身感情原因,不顧我冥界萬千子民的感受,執意要讓我族的仇人復活,實讓臣無法接受。秦廣王懇請吾皇收回成命。”
蒼月霞大怒,冷冷的道:“秦廣王,你也太放肆了,在吾皇面前竟敢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秦廣王聞言虎軀一震,連忙跪下,惶恐的說道:“屬下罪該萬死。但屬下所言句句是爲我冥界的千秋萬代着想,萬望吾皇能夠體諒屬下的一片忠誠之心。”
蒼月霞柳眉一豎,還待再呵斥秦廣王兩句,卻被唐豔伸手攔阻道:“秦廣王,本皇知道你一片赤膽忠心,也十分的欣賞器重你。但你想想,如果本皇派出大巫師救活了赤月空,也就等於拯救了瀕臨滅族的妖族,即便是赤月空復活,他也不會忘恩負義的轉而來對付我冥族。你要知道,我冥界最大的敵人不是妖族,而是仙佛兩界,少了妖族的後顧之憂,再加上妖魔兩族之間的歷史糾葛,我們就可以專心的去應付仙佛兩界,以報亡界之仇,難道秦廣王連這點道理都看不透嗎?”
秦廣王一陣錯愕,哪想到唐豔會說出這麼一番堂而皇之的道理,即便他再有反對之心,但也不可能在此時反駁唐豔的話,只得硬着頭皮說道:“吾皇高瞻遠矚,深謀遠慮,屬下望塵莫及,一切依吾皇聖裁,屬下自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唐豔嫣然一笑,旋又對站在秦廣王身後的七鬼使說道:“七大鬼使,你們有何意見?”
七鬼使中的玄陰鬼使躬身道:“屬下等七人沒有任何意見,吾皇儘管下旨,我等七人勢必竭盡全力復活赤月空。只是。。。”
“只是什麼?”唐豔略顯緊張的說道。
玄陰鬼使沉吟片刻,與其他六個鬼使交換了個眼神,沉聲道:“只是那赤月空死了四萬餘年,不知那魂魄是否仍然存在,所以。。。”
唐豔秀眉輕蹙,不耐煩的打斷道:“有什麼儘管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是!”玄陰鬼使急忙應道,“屬下斗膽問一句,赤月空身上的那個吸魂瓶是不是吾皇所贈?”
唐豔露出回憶的神色,輕輕的點了點頭,柔聲道:“不錯,的確是本皇所贈。”
玄陰鬼使深吸了口氣,沙啞的聲音響起:“吸魂瓶在巫師界裡有許多種,其中大多數的吸魂瓶只能將魂魄完好無損的保留五千年,五千年後保留在瓶中的魂魄會逐漸消散,大巫師級別製作的吸魂瓶也只能將魂魄保存兩到三萬年,象屬下這七人這個級別的大巫師則能將魂魄保留四到五萬年之久,不知吾皇的吸魂瓶是屬於哪種類型?”
唐豔美目中閃過一絲異彩,欣然道:“本皇的吸魂瓶乃是四萬年前我界頂尖的大巫師‘巫王’所贈,不知可否將魂魄保留多少年?”
“巫。。。巫王烈震?”玄陰鬼使倒吸了口涼氣,連聲音都有些發顫,可見巫王這個名號曾經有多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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