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行目送盧化遠去,感嘆命運如此相似,唏噓道:“幾天前,我還是一個滿手血腥,殺人如麻的強盜,一個商隊三十來人被我殺的只剩下一個白髮蒼蒼的古稀老人。我的罪孽比起盧化來不知深重多少倍,幸得一高僧渡化,愕然回頭,才發現自己是一個無惡不作,罪孽深重,於是放下屠刀,重新做人。”
衆人愕然,沒想到眼前這個滿面正氣,以德報怨的漢子曾經是一個強盜,紛紛感嘆世事無常,爲之喈嘆不已。
法玄聖僧高頌一聲佛號,肅道:“善有善終,惡有惡報。施主苦海回頭,正是我佛慈悲,普渡衆生。貪慾生憂,貪慾生畏,解無貪慾,何憂何畏!”
楊天行心下感激,恭身道:“多謝聖僧指點。”
天陽真人微微一笑,道:“莫輕小惡,以爲無殃,水滴雖微,漸盈大器;莫輕小善,以爲無福,水滴雖微,漸盈大器。施主洗滌塵垢,當善行天下,方謂之天行也。”
楊天行聞之感觸良多,心中瞭然,不禁潸然淚下,看得衆人唏噓不已。
此時,翠華峰頂寂靜肅然,鳥獸止鳴,祥雲籠罩,輕風嗚咽。
衆人皆低頭垂目,神情悲喜無常,顯是沉醉於兩大高人至深法言之中。
良久,法玄聖僧壽眉微揚,眼中精光暴射,似笑非笑地看着楊天行,道:“施主,可願隨老衲往華嚴寺一行?”
楊天行微微一愣,心中一驚,道:“聖僧教誨之恩,我十分感激。只是華嚴寺乃佛門聖地,我一介俗人惟恐玷污佛境。”
法玄聖僧微笑道:“施主此言差也,你與佛有緣,何來玷污?”
楊天行心裡也想去見識一下修佛界著名的華嚴宗,正待開口答應。卻聞天陽真人不悅道:“施主不願前往,聖僧請自便。”
楊天行直感語氣有點不對勁,轉頭看去,只見天陽真人正和法玄聖僧怒目而視,心下奇怪,但又不好意思開口,只得靜觀其變,心道:“剛剛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又成這樣了。高人就是高人,真讓人難以捉摸。”
法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顯得很是尷尬,大怒道:“你怎麼就知道小施主不願意啊?”
天陽真人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着,冷笑道:“小施主如今在我太乙門,聖僧叫他去有何貴幹啊?”
法玄臉色大變,他本想收楊天行爲華嚴弟子,但是不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只好先邀請他到華嚴寺,沒想到被天陽知道了,還當面問出來,如何不怒,當即踏前一步,大聲道:“你別以爲我們華嚴宗就怕了你太乙門,當年要不是本宗一個出色弟子被人暗算錯過了比賽,你太乙門也不見得能勝。”
四十年前的佛道大會,華嚴宗一名弟子在比賽前一天晚上被人暗算,所以缺席了第二天與太乙門的第三場比試,無奈之下輸給了太乙門。當時法玄極爲憤怒,私下認爲是太乙門搞的鬼,從此對太乙門心懷不滿,早就想討回當年那筆債。
天陽真人及衆太乙門人聞言大怒,幾個長老和首座法訣一引,祭起法寶,就想動手。天陽真人臉色鐵青,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衝動,冷笑道:“你們華嚴宗自己不行就別賴在我們身上,我們太乙門還不屑幹那種事,說不準是你的弟子本事不行,明知會輸,所以故意自殘,也好挽回一點顏面。”
“譁”,太乙門人一陣大笑。
法玄氣得渾身發抖,好不容易堅持的佛心已然被憤怒充滿,他突然仰天長嘯,嘯聲如雷鳴般震耳欲聾,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顫抖,嘯聲帶起一股狂風颳的樹葉紛紛落下,鳥獸爭相逃避。
楊天行只覺耳朵傳來一陣巨痛,然後便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頭腦也昏昏沉沉的。他心中大駭,急施“不動明王印”,嗡聲立止,頭腦也清醒過來,耳朵裡傳來的嘯聲也沒剛纔那麼刺耳了,他稍微鬆了口氣,轉過頭去看着法玄。發現他已經停止了長嘯,正臉泛怒容的看着東方的天際,好象期待着什麼。
太乙門中弟子也受到了嘯聲的影響,幾名年輕弟子更是痛苦的倒在了地上,不斷的翻滾着,幾名門中長老正在忙着救治,場面比較混亂。
突然太乙門一個年輕弟子指着東邊天際驚呼道:“看,華嚴宗來人了。”
楊天行朝東方看去,差點也驚叫出聲。只見東方天際佛光燦爛,十幾個黑影快速飛來,轉眼之間便到了山頂,紛紛向法玄恭身行禮,顯然是華嚴宗來的高手。他們都是華嚴宗羅漢堂的長老,個個都有很深的修爲。
法玄見宗門長老來了,臉色稍稍好看了點,轉過頭來對一臉凝重的天陽真人道:“天陽,老衲本來也不想大動干戈,但是你欺人太甚,華嚴和太乙幾十年的恩怨也該做個了斷了。”
天陽真人與慧雲真人對望一眼,轉過頭來神色嚴肅地說道:“學道之士,以清淨爲本,靜心少思,嘯詠太無。法玄你這樣做,只會把我們雙方逼向絕境。”
法玄高頌一聲佛號,雙目低垂,肅道:“老衲豈有此意,貪,嗔,癡乃我佛三戒,老衲剛剛犯了嗔戒,實乃罪過。”
楊天行不禁爲之動容,心道:“不愧爲得道高僧。”
天陽真人亦低嘆一聲,正想說話,卻聞一個清瘦矮小的白眉和尚吟道:“心爲根,境爲塵,兩種猶如鏡上痕,痕垢盡淨光始現,心境雙亡性乃真。非不非,是不是,毫釐差之千里失,是即龍女頓成佛,非則善星人身失。”歌聲虛無飄渺,震人心魄。
法玄渾身一震,合十嘆道:“多謝師叔指點,弟子苦修佛法,卻未能參透其中至理,慚愧之極,待弟子回寺後自當向祖師請罪。”
白眉和尚壽眉低垂,眼睛微閉,雙手合十,吟完後便不再說話。楊天行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和尚竟然是法玄的師叔。
法玄也不介意,轉身對天陽真人說道:“道兄,貧僧方纔得空無師叔指點,略有所悟,先前得罪之處還請見諒。”說完,看了一眼楊天行,便騰空東去。那十幾名華嚴長老好象沒看見似的,眼都不眨一下。
天陽真人感慨萬千,對着白眉和尚恭謹地道:“方纔聖僧之言哲理深厚,貧道受教了。”
旁邊的慧雲真人臉色一變,悶哼一聲,似有不悅。
空無和尚擡起頭,微微一笑,道:“掌門客氣了。”隨即朝楊天行看了一眼,面露慈祥,點了點頭,然後緩緩走到他面前,伸出乾瘦的手掌。
楊天行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躲避,突然聽到一個細小但清晰柔和的聲音道:“別動。”,他大驚,看着一臉微笑的空無,心道:“奇怪了,這明明是他的聲音啊,可是他的嘴動都沒動一下,難道有鬼?”想到這,心裡一陣發寒,他修爲甚淺,對於鬼怪之說還是心生害怕。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空無干瘦的手心業已摸到了他的腦門,他連忙低下頭去,雖感奇怪,但他相信空無不會害他。
空無剛剛所施正是佛宗之無上咒,無上咒的一種妙用就是可以化音爲氣,類似於千里傳音,不過比千里傳音更來的高深,施此咒之人無須經過嘴脣,佛以觀心,可以把心裡想說的話在體內轉爲氣,經鼻孔傳出,外界人是聽不到的。
楊天行偷偷地朝空無看去,只見他雙目微閉,寶相莊嚴,單掌豎起,口中唸唸有詞,但是一個字也聽不清楚,倒象是在念咒語什麼的,同時感到腦門一熱,一股暖流沿着頂輪三十二脈緩緩而下,經喉輪十六脈,心輪八脈,臍輪六十四脈,一直流遍整個三輪四脈。楊天行只感到全身舒暢,靈臺空明,隱隱覺得心中衆佛齊唱,鐘鼓齊鳴,甚是莊嚴,他連忙依《大日經》心法合掌禮佛,同時入寂滅心,閉塞全身意想行識。大日經不愧爲佛家寶典,楊天行短短時間連進兩乘,如今已經進ru菩薩乘中期。
衆人愣愣地看着這一僧一俗姿勢,他們的姿勢非常奇怪,空無站着,一手放在楊天行腦門上,而楊天行則半躬着腰雙手合十,身上隱隱有佛光射出。
天陽真人大驚,吶吶低語道:“大明灌頂!空無好深的修爲,華嚴寺果然高手如雲,當年佛道大會一定保藏了實力。”
慧雲真人臉色鐵青,死死地盯着空無,哼了一聲。
華嚴寺衆長老心知空無正在給楊天行實施大明灌頂,容不得外界干擾,紛紛圍在兩人周圍,目光犀利地盯着太乙門衆人。
天陽真人微微搖頭,苦笑莫名。他本也想收留楊天行爲太乙門人,只是先被法玄開口,如今又得空無大明灌頂,心知已然不可能,微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