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南霄終於不情願的鬆開了她的下顎,別開眼硬聲道:“我今天是來找你問點關於申恬的事。”
“申恬?”葉亦歡冷笑一聲,眼尾有一閃而過的輕蔑,“她不是你的女人嗎?你找我來問什麼?”
她一句譏誚的話讓凌南霄腦中那根弦霎時緊繃,猛地回過頭對她厲喝道:“她不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就只有你!”
衝口而出的話讓兩個人都愣住了,葉亦歡難以置信的望着他,震驚而又愕然窠。
凌南霄也被自己一時衝動說出的話搞得有點不知所措,眼底有着一閃而過的窘迫,隨即別過臉硬聲道:“我的意思說,和我結婚的人,就只有你一個。”
其實他心裡想說的話是,從始至終,走進我心裡的女人就只有你,可是話到嘴邊他又說不出來了,或許是覺得這種話太矯情,又或許是覺得說這種話太難爲情。
葉亦歡只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知道,她差一點就要和你走進婚姻的殿堂了,都是被我給攪合了,都是我的錯。”
男人和女人的重點果然不在一個層面上,這樣驢脣不對馬嘴的對話簡直要讓凌南霄背過氣去了。
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個女人牙尖嘴利起來真是分分鐘能把人噎死?又或者說,當你在乎一個人的時候,她的任何一句話都能打擊到你。
凌南霄不想再跟她糾纏這個無意義的問題,嘆了口氣,沉下臉色道:“我今天是來問你,你之前有沒有和申恬結怨?比如說你們倆有沒有什麼大的過節或者爭吵之類的?讓相互之間都有了心結?”
“過節?”葉亦歡微怔,隨即笑了笑,“我倆最大的過節不就是你嗎?”
她這種陰陽怪氣的語調終於激怒了凌南霄,他陡然提高聲調喝了一聲,“葉亦歡!你非得這麼跟我說話嗎?!”
她也無奈,“那你想讓我怎麼和你說話呢?”
過去她在他面前謹言慎行,他說她裝柔弱扮可憐。現在她在他面前用最平淡的語調和他對話,他卻又覺得不滿。
他的陰晴不定,她真的應付不來了,已經太累了。
凌南霄仰頭嘆了口氣,煩躁的拉了拉領帶,儘量讓自己平靜的對她說:“你聽我說,我前兩天發現申恬甦醒的時間不對,她應該是一年前就已經甦醒了,可是卻一直躺在牀上裝病,我不知道她這麼做的用意何在,所以我想問你,你倆以前關係那麼好,你知不知道她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她以前有沒有學過表演?又或者是……她對你有什麼怨言和不滿之類的?”
這番話的信息量未免有點太大,葉亦歡錯愕的望着他,半晌都沒能從他的話裡回過神,用最快的速度在腦子裡整理他話裡的意思。
須臾之後,她才訥訥的問:“你是說……申恬早就已經醒來了?”
“對,而且醒來很久了。她在牀上躺了一年都沒被人發覺,所以我才問你,她是不是學過表演?比如學過裝睡之類的?”
“怎麼可能?”葉亦歡搖頭,“她大學和我一樣,讀的都是設計專業,那時是我倆關係最好的時候,連選修課都選的一樣,她如果學表演,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凌南霄咬了咬牙,又問道:“那你倆以前有沒有因爲什麼事鬧過矛盾?雖然當時可能沒在意,但是心裡都有芥蒂的事情?”
這種事還用問嗎?
葉亦歡無奈的瞥了他一眼,苦笑道:“我倆最大的矛盾不就因爲你嗎?你倆戀愛之後,我和申恬的關係就沒有以前那麼好了,後來你倆結婚……我倆的關係幾乎就降到了冰點。那場車禍,應該是關係破裂的導火索吧,畢竟……破壞她婚禮,害她流產的人是我,她怎麼可能不恨我?”
都說防火防盜防閨蜜,沒想到她最後也狗血了一把,閨蜜和最愛的人在一起,而她只是那個不被愛的旁觀者。
誰說只有紅顏禍水的?其實男顏也是一場禍水。
凌南霄也被她的話說的啞口無言,兩個人一時都沉默不語,彷彿都觸碰了各自的禁忌一樣,不知該怎麼繼續下去。
許久之後,還是凌南霄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凝重道:“無論怎樣,你這段時間都要小心一些,不管是出行還是怎麼樣,都要事事留心,身邊儘量能有一個人陪着你……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跟在你身邊……”
他越想越覺得申恬這個女人不簡單,女人的報復心是很可怕的,如果她真的和葉亦歡有過節,難保她不會對葉亦歡使手段。
他本是一番好意,在葉亦歡聽來卻諷刺到了極點,她冷笑一聲道:“凌南霄,這就是你的目的嗎?千方百計的把我趕走,現在我走了,沒人纏着你了,你又覺得沒意思了對不對?所以又用這種藉口來接近我?你覺得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有意思嗎?”
凌南霄驚愕的望着面前的女人,他一片好心的爲她着想,怕她有危險,可是卻被她三言兩語就貶低的這樣不堪。
他說不清自己心裡現在是怒是氣,是疼還是酸,總之心裡很複雜,就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葉亦歡你什麼意思?”他隱忍的怒氣牽帶着聲音都在顫抖,“我是在關心你,你居然懷疑我動機不純?!”
“關心我?”她冷笑,諷刺的看着他薄怒的臉色,“凌南霄,你覺得我還能相信你嗎?”
在被你那樣的諷刺懷疑過之後,我還能再相信你嗎?
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明明還是那張熟悉的臉,記憶裡還是她言笑晏晏的挽着他的樣子,可那雙過去會含情脈脈望着他的眼,現在卻只剩下滿滿的防備和諷刺,還有無盡的清冷。
終於還是身份調換了吧?過去都是她在關心她,卻只得到了他的冷言冷語。而過去他常常對她說的話,現在也都被她一字一句的還了回來。
原來不被人相信的感覺是這樣的,無助,慌亂,難過,還有深深地心痛。
凌南霄張了張嘴,脖頸間卻像是被一雙大手扼住了一樣,怎麼也發不出聲,半晌之後,他握着她肩頭的手才無力的落了下來,垂下的眉眼間寫滿了受傷和頹敗。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葉亦歡面無表情的側開眼,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地握成了拳。
她也是心疼的,他的落寞和沮喪,她都是看在眼裡的,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些話會讓人有多受傷,可是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對他毫無保留的葉亦歡了。
現在的她,對他的一字一句,都充滿了懷疑。
夜裡的風很冷,兩個人就這麼受着夜風的侵襲,良久之後,凌南霄才後退了一步,低垂着眼,嗓音暗啞的對她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初衷都是希望你不要受傷。如果你……不想讓我在你身邊,最不濟,你可以去找邢漠北,讓他陪着你,總之不要孤身一人。我的號碼你有,如果出了什麼事,你一定要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會立刻趕到的。”
他的話說的低沉深重,葉亦歡怔愣的望着他,心頭像是被重錘敲擊一樣,一下一下的銳痛着。
“還有……”凌南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決絕道:“我沒有對你欲擒故縱,我什麼性格,你是最清楚的。我如果真想把你留在身邊,那我完全可以將你強行留下,根本就用不着欲擒故縱。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他是自我決斷的凌南霄,他若真愛這個女人,那麼他任何卑鄙的手段都用得出,只是他知道這樣只會傷害她罷了。
他不想在她眼中看到那樣清冷漠然的神色,那樣只會讓他看到自己過去對她的卑劣。
凌南霄說完便轉身融入了夜色之中,高大筆挺的背影竟籠罩了一層重重的落寞,讓人看得極其不忍。
葉亦歡聽着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向後一步撞在了牆壁上,無力的滑坐在了地上。
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了?
他這樣……又是何必呢?
黑色的邁巴.赫在如墨的夜色中飛速穿梭着,凌南霄的雙手緊緊地握着方向盤,手背上青筋凸起,眸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可是眼中卻滿滿都是方纔葉亦歡的防弊質疑的臉色。
他現在也終於體會到了當初他懷疑她時候的心情,真的是差勁到了幾點,那種說不出的壓抑,幾乎能把人逼瘋。
凌家向來奉行着男人就要保護自己的女人和家庭的信條,他的母親蔣靜心雖然專橫強勢,可是父親也向來都是寵着忍着,從來也沒抱怨過什麼。
他也總覺得自己的女人就一定要由自己來保護,因爲其他人他信不過,他怕無法給她最好的保護。
可他現在卻對她說出了讓她去找邢漠北的話,這大概是他凌南霄長這麼大以來說的最窩囊的一句話,把自己女人的安危交到另一個男人的手上,想想都覺得丟人。
但他沒有辦法,葉亦歡不願意相信他,可她身邊總不能沒有人跟着,這種時候,她能相信的大概也只有邢漠北了。
真是沒想到,他當初萬般防備她,到最後卻是她對他避如蛇蠍。
削薄的脣角扯出一個淒涼的弧度,凌南霄只覺得胸腔裡都充滿了一股鬱結之氣,他打開車窗,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急速的冷風像是刀割一樣刮過他的臉龐,他聽着耳邊呼呼地風聲,終於在一個十字路口前面猛地踩下了剎車。
突如其來的剎車讓他慣性的向前栽了一下,又被安全帶重重的扯回了椅背上,撞得他眼前都有些發黑。
他趴在方向盤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又擡頭看向對面的紅燈,心裡已經漸漸鎮定下來。
如果是過去,他在葉亦歡那裡受了氣,那他一定會叫兩個朋友出來好好地大醉一場,可他現在卻不能再這麼任性妄爲了。
申恬的事情一天沒有查清楚,就相當於是有一刻定時炸彈埋在他們的生活之中,說不定哪天就會把周圍的這些人炸的血肉橫飛,分崩離析。
凌南霄靠在椅背上微眯起眼,細細的思索着。
申恬昏迷的時候,周圍並沒有多少人,除了必須要接觸的醫生護士之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人。
杜梓涵是申恬的妹妹,這些事她應該是早就知道的,但如果從杜梓涵下手,那麼馬上就會驚動了申恬。楊姐是他親自找來的護工,一個實心眼的農村婦女,如果她知道申恬早早醒來,那麼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他這個僱主。
除了……
凌南霄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他怎麼就忘了申恬的前任主治醫生,宋磊!
他記得當初他和葉亦歡鬧離婚的時候,這個醫生就一直在他們身邊出言挑撥,總是旁敲側擊的暗示他趕緊和葉亦歡離婚,娶了申恬會有助於她的甦醒和恢復。
他那時還一直在奇怪,總覺得這個醫生說話總是別有深意,說話的時候也是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後來被說得煩了,就直接削掉了他做申恬主治醫生的職位。
現在想來,這個醫生也十分可疑,沒準兒他也早就知道了申恬的事情。
狹長的眼尾有一閃而過的精芒,凌南霄冷冷的彎了彎脣角,掏出手機找到了andy的電話——
“去給我查一下仁濟醫院的腦科醫生宋磊的底,我要最詳細的資料,最好……連他的銀行賬戶都給我查清楚!”
掛了電話,凌南霄心裡的目標也漸漸明確了起來。
如果宋磊真的和申恬是一丘之貉,那他一定會秉持着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準則,不可能白白聽申恬的話。若是真的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跡,他就可以順着這條線查出申恬裝病的最終目的!
“老闆,這是您要的關於宋磊的資料。”
andy辦事的效率向來很快,第二天就已經把宋磊所有的資料都已經放在了凌南霄的桌上,資料詳細到他祖上三代都一清二楚,文件夾的最後則附上了他最近兩年所有戶頭的出入賬目。
“根據宋磊的賬目上所反映,他最近一年一共有三次大賬目,在今年年初的時候,他的戶頭曾接受過一筆一百萬的匯款,在今年九月和十月左右分別有一筆五十萬的匯款和一筆三十萬的匯款,再之後就沒有什麼可以的匯款項目了。”
凌南霄蹙眉翻閱着手上的賬目細則,指尖順着最上面的款項逐條查看,仔仔細細的看着,一條都沒有落下。
他記得宋磊是去年的時候醫院推薦給他的特級醫師,名校出身,醫學博士,他覺得宋磊的資質不錯,所以才特聘他爲申恬的主治醫師,並且還會給他支付工資以外的薪資。
可他的賬目上除了醫院的固定工資之外和凌南霄adamas的匯款記錄之外,還有其他大筆的款項。
他一個工薪階層的醫生,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銳眼中的眸色漸漸晦暗,凌南霄一把合上了手上的資料,沉聲道:“去給我查宋磊人在哪裡。”
榕城·首席
四樓的一個包廂裡,一羣人正興致昂揚的乾杯慶賀,點歌機還震天動地的放着歌曲,六七個男人身邊都圍繞着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兒,濃妝豔抹,衣着暴露,一片奢靡繪織成了一幅紙醉金迷的景象。
“磊哥,恭喜你做了副主任醫師,咱們幾個裡,可就屬你的仕途最順了,一路平步青雲,下一步該做主任評教授了吧!哈哈!”
“是啊,咱們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你們起碼都是住院醫師了,就我混的最慘了,到現在還是個助理醫師。”
“哪有什麼平步青雲?”宋磊笑笑,捻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白酒,“現在醫院查的這麼嚴,我也是刀尖上行走,稍有不小心那可是要吊銷執照的事情。”
首席也是榕城出了名的銷金窟,他現在升了職,所以帶着以前上學時的幾位同學一起來玩玩,見見世面。
酒過三巡,一屋子的人都有點上了頭,摟着身旁的小姐嬉笑***,宋磊推開他身邊的女人,起身向着外面的洗手間走去。
金碧輝煌的走廊上鋪着猩紅色的地毯,處處都透着奢靡和墮落,宋磊扶着牆壁搖搖晃晃的走着,眼中已是迷醉不堪,甚至連眼皮都有些擡不起來了。
身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嘴上便被捂了一塊手帕,那人的速度又快又準,宋磊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已經被人照着後頸來了一下,腦後一痛,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宋磊再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燈火通明的房間裡,四周的陳設奢華而考究,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住的地方。
他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腦後還是痛的發麻,他扭了扭脖子,卻聽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宋醫生,好久不見了。”
宋磊一愣,轉過頭便看到微揚着下顎坐在沙發上的凌南霄,而他身邊還坐着另一個氣質內斂的男人。
“凌……凌先生?”
凌南霄挑眉笑了笑,“聽說今天是宋醫生的升職宴,咱們也是老熟人了,所以我今天也帶了一分賀禮給你。”
宋磊被他笑不達眼底的神色搞得頓時慌亂起來,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攥着褲子,背上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下一秒,一沓子a4紙已經向他飛來,雪花似的漫天飛舞着,凌南霄低冷的聲音夾在其中,顯得愈發森寒起來--
“一個醫生的賬戶卻有這麼多的錢,還請宋醫生給我解釋一下,你和申恬之間到底有什麼交易?!”
紛紛揚揚的白紙飄在宋磊腳下,他只隨手撿起一張,瞟了一眼上面的賬目,霎時臉色蒼白的震在了原地。
凌南霄揚着下巴冷笑道:“今年年初的一百萬,九月份的五十萬,十月份的三十萬,宋醫生千萬別告訴我這些錢是天上掉下來的,正好砸進了你的賬戶裡了。”
宋磊被他的話說的渾身冷汗直冒,身子顫抖的幾乎成了篩子。
他不知道凌南霄是從哪裡搞來的這些明細,賬戶是申恬給他弄來的,交到他手上的時候明明說是萬無一失的,可現在這又是什麼情況?
凌南霄眯了眯眼,又追問道:“宋醫生,麻煩你解釋一下,這些錢是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