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源忽然又想起了她昨晚流着淚的樣子,雖然不知道她口中的那個“阿揚”是什麼人,可那個時候的她確實是很脆弱,讓人於心不忍。
他低頭看了看她素白的手,良久之後才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好吧。”
很多年後,當錢源再想起他和葉小瑜之間的一切時,他想大概就是從那句“好吧”開始的吧圍。
他們就這樣成了朋友,葉小瑜是個沒心沒肺的姑娘,以錢源的身份,他其實不適合到處亂跑,可葉小瑜卻常常帶着他走東闖西的,爲此也鬧出了很多讓人哭笑不得的事。
比如說葉小瑜會拉着他在伊麗莎白鎮的街頭故意打一個男人一巴掌,再哭訴那個男人腳踏兩隻船,看着人家和女朋友吵翻了天,她則笑的前仰後合羿。
當然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每次都能中,有一次他們就被人帶到了,葉小瑜拉着他跑了整整兩條街才甩掉那羣人,兩人站在小巷裡上氣不接下氣的喘着。
錢源問她,“你跑什麼?”
她喘着粗氣答:“那你又跑什麼?”
“我看你跑了我才跑的,你以爲這裡是你家後花園?以後別鬧了。”
這句略帶訓斥的話倒是真的制止了葉小瑜,很奇怪的是她很少聽別人的訓斥,以前對父親葉書華就不用說了,家裡似乎只聽過母親和姐姐葉亦歡的話。
錢源是個例外。
越是接觸的深了,葉小瑜就越覺得錢源不像是個有心理疾病的,他在她面前永遠都是笑着的,有時候會有些不正經,大多是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沒什麼困擾和煩惱。
錢源看上去似乎比她還要沒心沒肺,她實在是不能理解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有心理疾病。
不久之後葉小瑜以前一起玩車的朋友叫她去賽車,其實她已經很久不賽車了,手生腳也生,能不能拿名次就不說了,搞不好還會出人命。
錢源勸她,“你一個女孩子,不要總玩兒這種危險的項目。”
她笑的毫不在意,“沒事的,你要相信我的水平,不然的話今晚可以來看!”
其實她原本沒抱多大希望,錢源一向不喜歡她和過去那些朋友鬼混在一起,他們還爲此吵過架,雖然只是朋友,可葉小瑜也覺得他管得太多了。
錢源只是怒其不爭的看着她,“我當你是朋友才管你,既然你都不樂意,那我以後也就不再多說了!”
這大概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吵的這麼兇,她也是頭一次在錢源眼中看到了怒火和失望,儘管嘴上說不用他管,可她還是老老實實的和那些朋友斷了聯繫。
所以當她提出讓錢源來看她賽車的時候,其實她沒報多大希望他會來,他不罵她已經是法外開恩了,讓他來給她加油吶喊,那簡直是在做夢。
換了賽車服出來的時候,葉小瑜下意識的看了看場外的觀衆。
說觀衆好像也不太合適,那些人大多都是來賭車的,這只是一個地下賽車場,不是正規的賽車,甚至沒有給賽車手上保險,他們不過是贊助商用來賺錢的工具,一場比賽下來活着就已經是萬幸,更不要說得名次和獎金了。
她沒有在人羣中看到錢源,心裡沒來由的有些失望,其實她這一次是最後一次跟人玩賽車了,過了今晚,她以後就會告別這樣娛樂,可是這最後一次的風華,錢源卻看不到了。
最近她和錢源走得很近,甚至隱隱對他生出了一種依賴感。
這種依賴感甚至要高過她對許揚的暗戀,靜下心來的時候她也會懊惱自己,明明愛的是許揚,卻對錢源那麼依賴。
就在葉小瑜戴上頭盔準備上車的時候,人羣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一身休閒西裝的男人,她手忙腳亂的摘下頭盔,發現錢源竟然正站在人羣中對她微笑,甚至用口型對她說“加油”。
她忽然就無端生出了很多勇氣,儘管已經半年多沒有碰車,可是她卻在比賽上超常發揮,奪下了她退出地下賽車前的最後一個獎盃。
她舉着獎盃站在領獎臺上,錢源就站在遠處笑着看他們開香檳慶祝,葉小瑜臉上的笑容在月夜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璀璨明亮,雙眼彎成好看的弧度,帶着驕傲和自信,奪目得讓人移不開雙眼,有那麼一瞬間,錢源似乎聽到了自己怦然心動的聲音。
從獎臺上下來之後,葉小瑜請錢源大方的吃了一頓,其實也不是什麼名貴的西餐廳,只是一
個還算正宗的中國海鮮館,他們已經很久都沒吃到家鄉飯了,兩個人都想得很。
碩大的獎盃放在桌上,錢源臉上帶着淡笑,一邊給她剝蝦一邊道:“沒想到你還真有兩把刷子,賽車玩的那麼好。”
葉小瑜鼓着腮幫子得意地挑眉,“那是!我的本事多着呢,以後讓你好好見識一下!”
那一晚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注意到,錢源一口都沒動過,一直在幫她剝蝦或者弄扇貝和閘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對這個女孩動了心,或許是在她趴在他悲傷流淚的時候,或許是在他們奔跑在美國街頭的時候,又或者是他們不顧形象的大吃特吃的時候,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拿下獎盃璀璨奪目的時候。
可不管是什麼時候,錢源唯一確定的就是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了葉小瑜。
他一向是個喜歡了就一定要得到的強硬性子,對待感情也同樣如此,認爲動了心就有必要說出自己的感情。
然而葉小瑜沒有留意到錢源的細心和體貼,甚至在他準備開口表白的時候,忽然放下筷子失落的嘆息了一聲,“如果學長在這裡就好了。”
所有的忐忑和期待都戛然而止,錢源就這麼硬生生的講到了嘴邊的話都收了回去,嘴角的笑和眼中跳動的火光也漸漸熄滅了下去,雙眼灰敗的看着她,良久才問:“你說的學長,是指誰?”
“就是我很喜歡的那個男生,許揚。”
果然是她那晚流淚呼喚的名字,錢源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夠傻,明明知道她心裡有別人,可是卻仍然執着而又堅持的喜歡她,甚至在聽了她悵然若失的嘆息之後,連表白的勇氣都沒有了。
氣氛忽然變得尷尬而沉悶,葉小瑜沒有再說什麼,錢源給她剝好的一整盤龍蝦她也沒有再吃一口,只是意興闌珊的起身道:“我們回去吧,我覺得有點累了。”
不是身累,而是心累,她好久都沒見過許揚了,原以爲自己可以這樣忘記他,可是思念卻意外瘋長,並沒有如她所願。
原來也不像人口中相傳的那句話一樣,忘記一個人挺簡單,不要見,不要賤。
她覺得至少這句話在她身上是沒用的,或許她真的是犯賤,即便見不到許揚,仍然是心心念唸的想他。
她滿心滿腦都沉浸在對許揚的思念當中,甚至沒有留意到身後的錢源漸漸暗淡的眼神,而回去之後她也沒有心情再做別的,倒頭就睡了。
可讓她意外的是,當她再去找錢源的時候,卻得到了他不想見她的消息,並且交代了公司裡的所有人,以後決不許讓她踏進公司一步。
葉小瑜有些詫異的望着前臺,不能置信道:“怎麼可能呢?我倆是朋友啊,他說我可以隨時出入這裡的。”
“抱歉葉小姐,錢總有交代,只要是您來了,他一律不見。”
前臺小姐的態度很堅決,她知道自己今天是一步也不可能踏進去了,最後只能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他的公司。
這樣的情況好像又回到了他們初識的時候,葉小瑜實在是想不通他們之間到底是哪一環出了錯,姓錢的怎麼就莫名其妙的發了脾氣,不願意見她了?
而站在樓上的錢源就這麼看着她失望地離開,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背影。
助理不理解的問他,“老闆,既然你想見葉小姐,爲什麼又不見她呢?”
錢源只是笑笑,“見她也沒用,她有喜歡的人,我一開始就輸了。”
他向來不是這麼容易服輸的性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看到葉小瑜提起許揚的眼神時,他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再怎麼不甘也沒機會了。
那樣繾綣又癡迷的眼神,他想葉小瑜永遠也不會這麼看着他的。
那天晚上葉小瑜失眠了整整一晚,一夜沒有睡好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第二天頂了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和乾枯暗黃的皮膚,雙眼呆滯無神,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被丈夫拋棄了的怨婦。
雖然看上去是憔悴了點,不過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直接殺到錢源的公司之後,她果然不負衆望的被擋在了外面,好在今天的前臺小姐還是之前帶她去見錢源的那一個熟臉,這樣也好,她演戲才能更容易讓人相信。
外面的***動很快就驚擾了裡面的前臺小姐,看見葉小瑜跟幾個保安哭訴不停
,她好心走上來問:“葉小姐,你怎麼來了?”
“你來了就好!”她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樣,一把抓住了那姑娘的手,掩面哭起來,“姐姐,求你幫幫我,錢少不要我了,可我是真的愛他,你能不能讓我見他一面?”
前臺小姐驚訝得看着她,“你和錢總……”
葉小瑜一臉悲慼的望着她,那樣子簡直比演《楊乃武與小白菜》的小白菜都可憐,“不瞞你說啊,自從上次我和錢少見了一次,他對我就一見鍾情,各種求愛攻勢追着我,我被他追的沒辦法,所以就答應他了,沒想到他這麼不負責,前兩天還說要跟我一生一世,現在就不理我了……一入豪門深似海,從此愛情是路人啊。”
昨天失眠可真算是派上用場了,這臉憔悴成這樣,真真就跟她形容的一樣可憐。
前臺小姐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社會,可還是被這場景震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沒道理啊,錢總看上去玉樹臨風一表人才,難道也避免不了男人的劣根性?
雖說有點同情葉小瑜,可她還是不敢放行,抱歉道:“對不起啊葉小姐,錢總交代過,不許你進他辦公室的。”
“沒關係沒關係,我不進他辦公室,我就在這裡等着他,你讓我先進來就可以了。”
“這……”
前臺小姐也實在是可憐她,一個姑娘孤身一人在國外,以爲自己遇上了王子,其實是遇上了一個不負責的混蛋,這大概是個女人聽了都會覺得氣憤吧。
想了想,前臺小姐還是大義凜然的放行了,“葉小姐你先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給你倒水。”
不管現在怎麼樣,面前的女人以後沒準會成爲他們的總裁夫人,人嘛,總得要看清形勢。
葉小瑜得意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兩邊的保安,堂而皇之的走進了他們的公司,毫不客氣的坐在了會客的沙發上。
她在那裡等了足足有三個小時,整個人已經快要睡着了,要不是因爲那個研究課題關係着她這學期的學分,以她的性子早就一盆油漆扣到錢源頭上了。
就在葉小瑜馬上就要支撐不住睏意睡過去的時候,錢源終於出現了,他剛和一羣高管走過來,微低着頭說着什麼,不時地點頭應和兩句。
不得不說,這男人忙起工作的時候,還挺……人模狗樣的。
她站在大廳裡清了清嗓子,那聲音大的讓周圍的人懷疑她下一秒就要嘔心瀝血了似的,所有人都驚恐而又錯愕的看着那個臉色蠟黃的女人,然後又見她對着迎面而來的一行人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姓錢的!給我站住!”
人羣停住了,葉小瑜三步並作兩步走的衝到錢源面前,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錢源疑惑的看了她兩眼,“你是?”
裝!你再裝!姐們兒這麼有辨識度的一張臉,你還敢裝不認識?
葉小瑜咬了咬牙根,一字一頓的道:“我是葉小瑜!”
“哦……”
錢源拖長了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看着她,葉小瑜滿意的點了點頭,“想起我是誰了吧?”
卻見他轉頭繞過了她,面無表情道:“不認識!”
如果不是葉小瑜一直盯着錢源的眼睛,她當真會以爲他是在開玩笑,可他眼裡的陌生和迷茫分明就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時候纔會有,而且一點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葉小瑜呆愣在了原地,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守株待兔幾天,好不容易纔等到的錢源就這麼走了,竟然也忘了追上去。
一旁的前臺小姐看着她癡呆了似的表情,以爲她是被老闆冷漠的態度打擊到了,走上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小聲道:“葉小姐?你還好吧?”
“啊?什麼?”葉小瑜猛地回過神來,扯起嘴角笑了笑,“沒什麼,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之後葉小瑜沒有再來找過錢源,而錢源也好像真的忘記了她似的,兩個人都沒有再聯絡過,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剛到美國時的樣子,孤身一人遊蕩在校園裡。
其實錢源只是沒有留意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總是有一個嬌小的身影跟在他的身後,無論是他吃飯逛街還是工作的時候,總是少不了那個人的存在,當然除了他上洗手間的時候。
葉小瑜整整跟蹤了錢源將近一個星期,這樣
偷偷摸摸的跟蹤雖然有點見不得人,可她卻摸清了錢源很多不爲人知的情況。
她發現他總是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逛街,但是又什麼都不買,總是不停地在商場走來走去,好像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要買什麼,只是不想停下腳步似的。他有時候逛街什麼都不買,可有時候又瘋了一樣見什麼都買,買了之後又忘記了拿,大多都是店員追出來遞給他的。
她還發現他總是在餐廳點一桌子的菜,卻又一口都不吃,有時候還會對着對面空蕩蕩的椅子自言自語,最後留下一桌子一口都沒有動過的菜離開了飯店。
在葉小瑜一段時間的觀察之下,她發現錢源的記性似乎也不太好,有時候剛和人說過的話,一轉頭就會忘記,甚至還常常爲此而責備下屬。
最讓她鬱悶的就是錢源的潔癖,他的潔癖不像是普通人那樣,而是已經到達了一種神經症的地步,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立刻洗手,家裡的東西也是一天一換,乾淨的有些過分。
經過她的打探和詢問,她也知道了錢源最近的脾氣不大好,大約是因爲自己是物理學phd的原因,他思維嚴謹,對人和做事也要求非常嚴格,甚至到了近乎苛求完美的地步,明明已經做得很好了,可他還是覺得不夠,一定要做到一絲不苟的程度才罷休,手下的員工被他折磨的紛紛叫苦不迭,跟葉小瑜談話的時候也抱怨了不少。
所有的調查和研究之下,她才漸漸開朗起來,覺得有什麼是似乎已經展現在了眼前。
原來錢源真的像導師frank說的那樣,有着潛在的,而且是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她之前之所以沒有發現,只是因爲他隱藏得太好了。
葉小瑜轉頭便跑出了錢源的公司,徑直回到學校後便一頭扎進了圖書館當中,手忙腳亂的翻起了資料。
根據她找來的資料和書本上的內容,她基本能夠斷定,錢源所患的是“陽光型抑鬱症。”
所謂“陽光型抑鬱症”,就是指患者往往會把自己真正的情緒隱藏起來,只向人們展示自己陽光的一面,長期得不到宣泄的負面情緒積累下來,所以才形成巨大壓力。
錢源在見到她時表現出的陌生,應該是一種短暫性失憶,而他逛街又不買東西,行動緩慢,有時候一個人呆在公司裡閉門不出,對下屬淡漠冷酷,對工作過多的苛求完美,記憶力減退,神經性潔癖,這些都是他抑鬱症的表現。
她之前沒有發覺這些,只是因爲錢源在她面前一直都表現出了自己陽光的一面,而沒有表現出自己陰暗冷漠的一面,所以纔會造成她覺得他並沒有病的錯覺。
而事實上他的抑鬱症已經很嚴重了。
葉小瑜看着本子上記錄的資料和症狀,不由得陷入了困惑之中,讓她奇怪的就是以錢源的身份和地位,他也不需要有什麼壓力,爲什麼會患上陽光型抑鬱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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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少爲什麼會抑鬱症,大家也可以打開腦洞來猜一猜~~ps:昨天太忙,萬更沒有兌現,後面我會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