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7,新海西站。
隨着高速列車的普及,跨城市通勤已經成爲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人們行李箱的體積也在逐年遞減,只是拎着一個公文包便踏上列車的人大有人在,這使得這座翻新過的火車站更像是一個現代化的地鐵站,很難再找到那種大包小包編織袋的盛景了。
就在這充滿商務感的氛圍中,4位身姿高挺,揹着專業旅行揹包的輕裝男女,邁着清脆而又有力的步伐,踏上了站臺。
這樣兩男兩女木秀於林的組合,難免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雖然不至於目不轉睛盯着看,但總少不了故作無意的掃視或用餘光偷窺。
表面上看,這四位穿得很樸素,都是那種冷色系的輕便運動裝,似乎只是個性內斂的學生模樣。
但識貨的人已經注意到了他們衣服前胸的那個低調的「門」形小LOGO,外加全身上下絲滑的材質,這身行頭很明顯是專業的秘境探索品牌。
這類裝束雖然也分三六九等,但最基礎的入門款一身下來也要兩三萬,顯然不是普通人撐得起的。
結合他們昂揚的狀態和高挺的身姿。
毫無疑問,這是一隊年輕的職業尖兵,正蓄勢待發,準備前往某個城市進行秘境清理。
再細細看去,這兩男兩女不僅氣質突出,相貌竟然也都是一等一的。
最前面的是一位梳着略長分頭的青年,一張瓜子臉美人相,自從進了站臺談吐就沒停過,笑起來像是電影鏡頭的慢放。
他旁邊是一位明顯壯實一些的男人,身高接近1米9,有着一頭貼着頭皮的性感圓寸,與長分頭相比,他明顯寡言了一些,但從他不時機警四望的表現來看,他一定不是個木訥的人。
至於那兩位女士,一位戴着眼鏡盤着頭髮,文文靜靜的,總在微笑着傾聽。
而最後的那位,即便她只梳着一頭十分隨性簡單的中長頭髮,全身上下也不見任何飾品,臉上連化妝的痕跡都沒有,卻也依舊不影響她古靈精怪,亮得耀眼。
窺着她壞壞的笑容,聽着她咯咯的笑聲,便是旁邊等車的中年男人,那隻抓着公文包的手也陷入了騷動。
現在的年輕人……真好……
媽的……晚生二十年就好了……
等等……
就算晚生二十年……
我好像還是會一樣吧……
事情就是這樣,再美好的存在,都能被中年男人品嚐出悲哀。
好在,這四位男女正在最好的年紀,根本沒時間停下來悲哀。
站在最前面的長分頭遠遠看到了駛來的車身,當即擡起了手錶:「距離我們的第一次4級秘境清理,還有114分鐘。」
旁邊的圓寸頭卻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擡起手,像是提小雞子一樣將他往回拉了拉:「站回黃線內,牧晨。」
「哎哎哎,領子要壞了!」
「哈哈。」後邊的眼鏡妹捂嘴笑道,「陽哥還是這麼謹慎。」
「還不是牧晨太飄了,一點嚮導的樣子沒有。」壞笑的女生摟着眼鏡妹道,「可得趕緊給小芸搞到哨衛外套,好好管管你了。」
「可是糖糖,我總覺得,我還是不太適合哨衛……」眼鏡妹不好意思低頭道,「要不,還是找個外面的哨衛和牧晨連接吧,我怕我當不好。」
「什麼話!」長分頭青年手一擺笑道,「自己人,信任纔是最關鍵。我們是同一批進事務所的,從實習期開始就一直一起組隊,一起成長,一起脫穎而出,哨衛這麼關鍵的角色怎麼可能交給外人。」
「牧晨說得對。」圓寸頭也微微轉頭,輕聲道,「小芸,你總說我謹慎,但其實
你纔是最謹慎的,相信自己,你完全適合哨衛角色。」
「就是。」壞笑的女生也再次拍了拍眼鏡妹,「算一算,咱們這次4級秘境清理後,差不多也能湊出你的外套了,就算湊不出,稍微借一點也就搞定了。」
眼鏡妹連連搖頭道:「別,千萬別借貸,利滾利太可怕了……」
「誒!咱們不也利滾利?」長分頭大笑道,「你披上哨衛外套,下一步咱們就可以進軍扮演類秘境了,一旦完成扮演類的完美清理,事務所會立刻再調升我們的評級,更多的資源這不就來了!」
「可失敗的代價也很大吧。」眼鏡妹呆聲道。
「是的。」圓寸頭默默搖了搖頭,「扮演類,還早,不要急。」
「這裡我挺陽哥。」壞笑女也煞有介事捂着下巴點頭道,「扮演類需要我們更默契,更有經驗才能應對。」
長分頭見狀也只好攤臂一笑:「我也就那麼一說,小芸身披外套後總要適應一段時間的,進軍扮演,再快也要5個秘境後。」
「還是別想那麼遠了。」壞笑女望着面前緩緩進站的列車,心馳神往地說着,「先把今天的清理做好,攻克4級秘境,要得?」
「要得!」
「必須的!」
「好耶!」
三人就此滿懷期待地踏上了列車,片刻後便已穩穩落座,只待發車。
可就在此時,四人的手機同時狂震起來。
「嘀噔——嘀噔——」
一個從未有過的警笛音效隨之炸裂而出。
四人一個對視。
緊急救援?
接着想也不想接受了通話,標準的AI聲隨之傳出。
「救援召集!救援召集!
「距您9公里處爆發秘境,您已被列入救援尖兵名單,請立刻報告到達時間!」
四人一愣,同時捂住了手機的傳聲器。
「去麼?」身爲嚮導的長分頭第一個沒了主意,慌張地操縱着手機道,「資料顯示是個2級殺戮類……對我們不會有任何提升。」
「可規矩上,是要去的。」圓寸頭看了眼站臺上僅剩1分30秒的發車倒計時,神色漸緊,「但不知道要救援多久,事後調查也很耽誤時間,很可能會耽誤我們的秘境清理時限。」
眼鏡妹忙說道:「這是特殊情況,爲了救援任務而耽誤,應該是能寬容的吧?」
壞笑女聞言只搖了搖頭,一臉凝重怎麼都笑不出來了:
「如果是我們個人拍賣得來的秘境,當然是可以寬容的,可
這個秘境的開發權在咱們事務所手裡。
「超過時間沒能清理,機關會直接找事務所算賬,追討罰金,併產生違約記錄。
「事務所肯定不會容忍這種事的,他們會緊急把這個秘境派發給別人……我們又要重新等了……」
「好麻煩。」圓寸頭微微獰目,「我們等了快兩個月纔有這次機會的,可救援任務又是不許拒絕的……」
「但我們可以……稍微耽誤半分鐘吧?」眼鏡妹看着站臺上的發車時間道,「我們接到電話猶豫了一下,然後火車就啓動了,這樣報告是完全可以的吧?」
「還有40秒……有點牽強。」圓寸頭咬牙道,「但說得過去……我們重新拿行李出去也是要時間的,趕不上很正常。」
「而且這裡可是新海誒,有的是尖兵。」眼鏡女轉而又望向長分頭,「牧晨,我們不去也有的是人去,很多實習尖兵正需要這種2級秘境的清理機會呢。」
圓寸頭也隨之望向長分頭,等待隊長的意見。
長分頭卻一言不發,只默默地
看着壞笑女,衝她點了點頭。
他表情裡只有一個立場——
你來決定。
壞笑女就此看了眼站臺上的倒計時,神色慕然一凜。
「4級秘境未來還會有。
「但逝去的生命永遠無法重生。
「所以……」
她說着一把抓起了揹包,瞪着一雙大眼睛,朝着走廊一躍而出。
「跳車啦!!!」
長分頭眉色一揚,跟着張大了嘴拎起了揹包:「愣什麼!跳車啊!」
圓寸頭和眼鏡妹一個對視,也只好苦笑着拎起了揹包。
瞧瞧,這就是我的笨蛋隊友。
……
11:13。
新海市西萃路,靜安老年護理中心門前。
「正式尖兵,孫牧晨。」
「李陽。」
「戴小芸……」
「唐糖。」
四個尖兵齊聲報名行禮過後,與正在拉警戒線的特勤亮出了證件。
「快進!」特勤根本沒看便讓出了身位,指着院內的綠色營帳道,「帳篷剛搭好,設備還在部署,你們進去等指示。」
「好的……可是……」梳着長分頭的隊長孫牧晨聞言神色一緊,上前問道,「這位特勤老師,我們還挺趕時間的,這也就是個2級殺戮秘境,結合這棟護理中心的範圍,能不能批准我們即刻進場,我們有信心在20分鐘內完成救援和清理。」
特勤卻只一擡手:「我說的不算,請等待指示。」
「我們……可是耽誤了很重要的機會纔來的。」圓寸頭李陽沉聲道,「對尖兵而言,一生中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特勤見狀,擦了把額頭道:「朋友,我只是看門的……」
「那現場有領導麼?」眼鏡妹戴小芸問道,「您告訴我們誰說話算數,我們去請示。」
「領導還在往這邊趕……」
聽到這裡,一向謹慎的圓寸頭難免動了火氣:「都什麼時代了,遠程指揮不就好了!給我們聯繫方式啊至少!」
「好了,陽哥!」壞笑女唐糖連忙上前攔道,「既然已經來了,就當那個秘境已經走了吧。」
「可部長說可以等我們三個小時的。」李陽不甘地點着手錶道,「我們這邊能在3個小時內結束,依然可以去清理,否則就交給別人了……」
「哎,人都來了,着急也沒用了。」孫牧晨一把摟過了李陽,「機關比我們着急,相信安全局會採用最高效方案的,我們服從命令,盡職盡責就是了。」
「……」李陽低頭一嘆,終是不再言語,被孫牧晨擁着一同進院,朝營帳走去。
後面唐糖與特勤道了個歉後,便也與戴小芸一道追了過去。
「我們商量了那麼久,結果還是最先到的。」戴小芸看着四周纔剛剛到場,屈指可數的特勤道,「到頭來,還是就我們老實。」
「老實就老實吧。」唐糖哈哈一笑,「雖然佔不到便宜,但也不會吃大虧啊。」
「我們已經吃大虧了。」李陽搖着頭,抓着帳簾沉聲道,「但我尊重隊伍的選擇,誰讓我們就是這麼一個老好人隊伍呢。」
「既然如此,我們就踏踏實實當老好人吧!」孫牧晨大笑着掀起帳簾,當先踏了進去,「反正不可能有人比我們更老實,來得更早了。」
然而他話音未落。
「嗯?」
一個死氣沉沉的聲音從帳中傳來。
四人都是一慌,接着探身望去。
帳篷側壁,靠着一位一身騎行黑衣的青年,此時正虎視眈眈看着四人
。
是真正意義上的虎視眈眈,就好像老虎護食的那種虎視眈眈。
「來這麼快做什麼?不上班麼?沒事幹麼?野生帕魯麼?」
李清明心裡想這麼罵,但忍住了,畢竟他也沒資格說別人。
於是他一腔怒火只好撒在了正在搭建監視器的技術員身上。
「還沒好麼?已經3分鐘了,夠我完成清理的了。」
「小李……是我……」技術員扭過頭,擡了擡小眼鏡兒,「咱們見過,你別這樣。」
李清明看着小眼鏡兒只搖了搖頭:「***們這活的都一個樣,就像泰迪一樣難以區分,不過就算能區分也懶得聊閒話,你給我加速。」
「你別催……越催越慢……」小眼鏡兒一邊插線一邊委屈地擡了擡眼鏡,「混蛋……就算是泰迪也有區別的……」
李清明也只好又側過頭,急躁地看起了手錶。
一個2級的破秘境,召集這麼多人幹什麼!
看着他這幅樣子,四人小隊對視一番也是不太敢惹,就此溜到了帳篷的另外一邊,竊竊私語起來。
孫牧晨:「他說他能3分鐘清理一棟樓?」
李陽:「強度怎麼也得55以上了吧。」
戴小芸:「而且技術員對他很客氣。」
唐糖:「怕不是個……大佬?」
孫牧晨:「可感覺很年輕啊,高中生的樣子……」
李陽:「別小看高中生,高中生最了不得。」
戴小芸
:「是啊……尤其是現在的高中生……」
唐糖:「我們也才畢業沒幾年吧啊喂!!」
孫牧晨:「總之別惹他了,我們就蹲這裡好了……」
李陽:「可是……完全無法忽視那個男人……明明比我年輕,卻很強的樣子……」
戴小芸:「可他也很危險……」
唐糖:「不至於吧,你們在說主宰麼???」
孫牧晨:「媽的……我也剋制不住了……咱們手心手背吧,輸的去搭訕……」
李陽、戴小芸:「附議!」
唐糖:「……我出手背。」
「好!」孫牧晨就此一應,「手心手——背!」
四人就此出掌。
結果一目瞭然,孫牧晨、李陽和戴小芸都是手背。
只有唐糖自己是手心。
枉爲小人了屬於是。
「爲什麼啊!」唐糖獰目抓頭,「我說我出手背,你們不該出手心麼?」
三人對視一番,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爲什麼要出手背,這個遊戲就是如此玄學。
但結果已經定了。
在三人的推搡下,唐糖還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湊向了李清明。
正如路過的野帕魯,接近正在進食的小老虎。
5米,4米,3米……他始終低着頭,好像並沒有意見……
正當唐糖以爲李清明無所謂的時候,這個人卻突然漠然開口了。
「別犯賤,我現在很煩。」
「…………」唐糖嚇得一個哆嗦,連忙擡手以示清白,「我……就是來……問一下情況……等等萬一要一起展開救援,好提前熟悉一下……」
「李清明,強度31。」李清明就此一個擺手,「你可以走開了。」
「哦……」唐糖趕緊紅着臉扭回身,這便要溜回去。
可突然想到了什麼。
強度31???
憑什麼!
憑什麼強度31的小朋友可以這麼牛逼?!
她怎麼想都很沒面子,於是又扭回了身,強行展開了自我介紹道:「我是唐糖,精靈角色,強度46。」
「哦。」李清明應了一聲,然後繼續插兜低頭沉思。
唐糖只覺不夠,繼續指向了三位隊友:「我們是未來事務所的固定小隊,那位是隊長孫牧晨,嚮導角色,強度45,旁邊的是李陽,囚徒角色,強度49,那位女生是戴小芸,目標角色是哨衛,強度45。」
李清明只覺得這個人腦子有問題,於是不得不擡起頭,認真再次應答了三聲。
「哦,哦,哦。」
「……」唐糖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咬牙快步回隊,與三位隊友道,「你們聽到了?」
「嗯,他強度只有31……」孫牧晨一臉驚訝道,「爲什麼強度這麼低……還可以裝的這麼牛逼……這是怎樣的信念感!」
「值得欽佩。」李陽也肅然起敬,「面對強得多的前輩沒有絲毫敬意,我喜歡這樣的人。」
「倒不如說……」戴小芸遠遠輕嘆道,「他正是那一朵夜晚盛開的……帶刺的黑玫瑰……」
「???你們的審美這是怎麼了?」唐糖抓頭道,「不該討厭這樣不知死活的臭小子麼!」
孫牧晨:「還好吧。」
李陽:「我以前也這樣,看着還有點羞恥呢。」
戴小芸:「嗚嗚嗚,帶刺的玫瑰,即將被人摘走,一點餘香也不留給我們……」
「夠了啊!!!我們可是強度即將邁入50的精英小隊!」唐糖氣得當場擼起了袖管,「我不管,我要過去給他點壓力,這樣萬一一起入場救援,纔好讓他服從我們的指揮!」
孫牧晨:「算了算了,唐老師,算了。」
李陽:「這個年齡的悶騷男是無敵的,你會吃虧的。」
戴小芸:「帶刺的玫瑰……往往有毒哦……」
「毒你個頭,我去了!!」唐糖一個怒目,這便兇巴巴轉過身。
可正當她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一個暴躁至極的中年男聲從帳外傳來,由遠至近。
「媽的!這剛安生多久?有一天麼?有20個小時麼??
「我剛點好午飯,單還沒下呢,怎麼就又爆發了呢!這個月第幾個了?第四個?第五個?
「玩呢?鬧呢?主宰們集體來新海放鞭炮呢?!」
緊接着,便聽到了一個剎車聲,而後鑰匙一甩。
「幫我找個地方充上電。」
「不愧是局長……每次都這麼快到現場……」
「說多少次了,最快的就是騎電動!」
這聲結束後,便見帳簾一甩,一臉怒意的周城闊步而入,擡肩一聳,便將外套甩給了身後的特勤,而後掃過了四人小隊,微微點頭。
「感謝你們的迅速到場,備好寶具,救援很快開始。」
幾人雖然號稱精英小隊,但哪見過周城這種級別的人物,當即一個挺身齊齊行禮。
然而周城卻根本沒收這個禮,只蠅頭一甩,瞪向了那個靠邊的男人。
「媽的,怎麼又有你?這秘境是他媽你點的吧!!」
「我倒想。」李清明隨意揮了個手,「快些,我趕時間。」
「急個屁!誰不是!!」周城嘴一咧,快步走向剛剛搭建好監視屏的小眼鏡兒,雖然在罵,卻又自然而然地由衷一笑,「哼,不過看到你在,我也就放心了,大不了放你進去清場。」
「再說一次,我趕時間。」
「那還不備好寶具準備入場!」
二人對罵之間,四人小隊再次面面相覷。
不對……
能跟安全局長如此口吐芬芳。
這小子好像確實是個人物。
一個強度31的人物。
是身披什麼特殊的稀有角色麼?
還是擁有哪個巨佬的背景?
又或是隱藏了強度和身份,專門執行隱秘、邪惡任務的……
特工尖兵?!
幾人腦子裡冒出了無數的人設,最終齊齊向唐糖擡了擡手。
你不是要去施壓麼?
快快快,給他點壓力,快去。
「……」唐糖的腿卻僵在半空,想了好久後,最終還是恥辱地轉回了身,硬着頭皮一個揮手,「發什麼呆,沒聽到局長吩咐麼?備寶具備寶具……」
說完她便衝回自己包前翻弄起來,同時心有餘悸,冷汗直流。
開玩笑。
這種恐怖的傢伙。
還是不要和他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