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3:19。
河道中段岸北的樹底洞穴中,哲布幽幽醒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接着又擰了擰衣服。
即便黑夜已經降臨,但洞內卻依舊悶熱,想必地表早已是不毛之地。
周亞軒和渡邊遙會不會已經死了?
主宰會不會根本就不在地表?
哲布並不是沒考慮過這些,只是他討厭糾結,決定了就去做,做到底,就這麼簡單。
只是從前,決定都是由程星海做出的,每一次都是那麼的果斷而又正確。
而現在,哲布已再難去相信誰。
他就此點起火把,拉開揹包,一番檢查過後,拿出肉乾、麪包和瓶裝水開始了今天的餐食。
可他卻覺得少了點什麼。
「蘇爽?」他扭頭摸去。
並沒有人回答他,但他確實摸到了那個女人,渾身溼黏而又滾燙,嘴脣卻又幹到爆了幾層皮。
聞着空氣中淡淡的腐爛血腥味,哲布也只好沉嘆一聲。
這種級別的傷勢只靠簡單的包紮果然很難應對,外加缺水和高溫,這個女人恐怕熬不過去了。
而救她的方法也並非在這個地洞,而在外面。
事到如今,擊殺主宰清理秘境已經是絕路中唯一的方案了。
不僅是她,這也是所有人唯一的方案。
哲布就此吞下了口中的東西,收好揹包準備再度啓程。
那個女人的聲音卻又在此時迷迷糊糊地傳來。
「拿走……吧……」許美佳喃喃囈語道,「我……撐不過去了……剩下的水和吃的……都拿走吧……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你讓我看到了尖兵該有的樣子……給了我未來的希望……」
「不必,給你的就是給你的。」哲布穩穩應道,「堅持住,只要保持呼吸,希望就在。」
哲布說完便也不在多言,背好了揹包向外爬去。
躺在洞中的許美佳也只剩絕望一嘆。
她倒是想撐……
可這水和吃的都已經下毒了……
特效藥又在哲布手裡……
想不到還有這種人……竟然能用這種善意且堅決的方式抵制了全部的策略……
而現在,她自己已是風中殘燭,在不斷的昏迷與甦醒中迴光返照,眼睛甚至已經看到眩暈的亮光了。
她毫不懷疑,哲布離開這個洞穴後不久,她就會死於傷痛、失血、感染、缺水和高溫,器官像擊鼓傳花一樣崩潰衰竭,體驗到全品類的死亡感受。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她聽着哲布向外爬行的聲音,在黯淡遠去的火光中,緩緩閉上了雙眼,放慢了呼吸,只求早些歸於平寂。
可就在此時。
嚓!
洞口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機關的脆響。
許美佳猛地一抽睜眼望去,只見哲布正扔掉火把抱頭蹲地,接着便是一陣噼裡啪啦的裂響,不知多少東西砸在了他的拳套上。
緊接着又是一陣如同鞭炮般「啪咔啪咔」的裂響,不知多少東西在哲布腳下爆炸了,激得他一個背身後翻滾回了樹洞。
「誰!!!」他雙臂護着身前,頂在洞口怒吼道。
無人應答,唯有那柄落地的火把在滋咔作響。
如此僵默十幾秒後,哲布看了看身上的傷口,又瞅了眼滿地的碎玻璃和釘針刀片後再次吼道:「李清明?」
依舊無人應答。
哲佈一個咬牙,躥身而出抓起了火把,不斷變換着姿態揮着火把四望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李清明!!殷璃知道
這些麼!」
無人應答,火光所及之處只能看到枯枝爛葉,連只蟲子也沒有。
如此四尋片刻後,哲布再一次吼道:「夠了李清明!你的把戲根本沒對我造成什麼傷害!現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立刻站出來,我既往不咎,我們一起搜尋主宰,這次可笑的暗算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我說到做到!」
還是無人應答。
然而此時的哲布卻有些恍惚,眼中逐漸看到了重影,一股麻木感從四肢襲來,就連腿腳也開始不穩。
有毒???
他當即咬了口舌尖,再次躥滾進樹洞,同時抽出兜裡的已開封特效解毒針劑,撤下針套便***了手臂靜脈,一股腦推到了頭。
正當他扔掉了空針管,準備抓出另一管針劑的時候,大腦卻「蹭」一麻,直直撲倒在地,身體同時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嘴裡更是一陣乾嘔。
「幫……我……」他拼命扭着頭看向了洞內的許美佳,「李清明……就要來了……幫我……」
許美佳瞬間一臉精彩,已如迴光返照般徹底清醒了起來,甚至感覺渾身都是力氣。
她想也不想撐起了身,眼冒金光地扒着土向外爬去,三兩下便爬到了哲布身側,看了看洞口外的碎玻璃和刀片釘針,又探頭四望一番後,這便從哲布兜裡掏出了另一盒解毒針劑,隨後瘋了一樣拉開哲布的揹包,絲滑地將針劑盒扔了進去,緊接着抓出一瓶水夾在雙腿間獰目擰開,咕咚咕咚仰頭開喝。
「你在……幹什麼……」哲布渾身抽搐着,不可思議地看着這一幕。
「在喝水啊……」許美佳斜眼看着哲布,快速喝完一瓶後又抓出了一瓶,三兩下再次擰開喝盡,這才舒了口氣擦了把嘴,昇天般享受地靠在了洞邊,一臉悠哉地看向了哲布,「謝謝你的鼓勵啊……哲布……你說得對,只要保持呼吸,希望就在……哈哈……哈哈哈……」
她一邊笑,一邊又指向了外面地上的空針筒:「還解毒……那一針是毒藥啊笨蛋……我特意留下來準備搞你的,誰知道你竟然自己做了,沒這一針你還能多撐會兒,你卻還是這麼自信,就像認定我叫蘇爽那樣自信!根本就沒這個人,還說什麼見過我,哈哈哈哈!」
「…………」哲布一陣漫長的愕然後,終是沉沉一嘆,「你是……許美佳……李清明是對的……」
「當然,他當然是對的,他比你們都加起來都要優秀和可怕!」許美佳乾笑着撐起了身,一邊卸着哲布的揹包一邊滿是怨念地罵道:
「他的眼睛比我這輩子見過的所有人都要毒,心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要狠!
「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道德,看人的時候連對錯好壞也都懶得分。
「這才叫尖兵,最頂尖的尖兵。
「這樣的一個人,我只恨他去了東邊而不是西邊……
「如果李清明來了我們的營地,我將毫無疑問全力配合他,只要我們兩個聯手,一定能撐過這個該死的秘境……我也不需要搞什麼陰謀詭計去算計那幾瓶該死的水……或許還會和李清明互相欣賞成爲合作伙伴……
「但我永遠是這麼倒黴……
「來到我們營地的是猴子,你,和林沅芷。
「命運一次次將我推到最差的境遇,逼我不得不用這種方式活下去……
「我也不想的哲布,我也想像林沅芷那樣善良瀟灑……哪怕像李清明那樣明目張膽的殘忍也可以,但我既沒有前者的幸運,也沒有後者的才能。」
許美佳說着長長一嘆,拎起揹包挎在肩頭,看着呼吸漸漸微弱的哲佈道:
「最後,我再幫你分析一下接下來局勢的發展。
「這些陷阱顯然是李清明布
置的,應該是在你回洞後不久,但他也沒法在戶外捱過雙日凌空,所以不得不躲到遠處的某個藏身地,等到夜晚降臨再趕過來收你我的屍。
「所以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儘快逃跑,逃到他不願付出精力去追的地方,或許還有最後那麼一線生機。
「好了,就這些,希望你死得瞑目。」
「不……不是李清明。」哲布卻突然一陣恍然,看着眼前地下冒出的竹刺機關陷阱道,「我記得這個……不是李清明……」
「隨你便吧。」許美佳一笑撐地起身,小心地跨過那些陷阱踏出了樹洞,站直了身體,長舒了一口氣道,「太好了,還活着,我還活着,活着真……」
呲——
一道如閃電般亮光突然從她右身旁晃過,再側頭一看,右臂不知爲何已在灼燒中斷成了兩節。
咚……
那條小臂這才掉落在地。
她恍然看着這一切,看着地上手指還在無意識活動的小臂,直至一股灼熱的劇痛傳來,才終於痛叫一聲。
「啊!!!」
再看眼前,一支熟悉的,泛着微光的長羽箭已直直穿透了樹幹。
許美佳不急多想,這便甩下揹包向前跑去。
呲——
再是一箭射來洞穿了她的左腿,瞬間的失衡讓他當場痛叫着撲倒在地。
她扭過身子流着鼻涕哭叫着看向了黑暗:「李清明麼……這麼快……你怎麼能這麼快……」
黑暗中,卻傳來了一個輕柔的嗓音。
「是我啊,許姐。」一個漂亮的精靈,正面無表情地背起長弓幽幽走來,「小林啊。」
許美佳登時兩眼一瞪,單腿蹬着地瘋了一樣向後退去。
「怎麼可能……你……怎麼……」
那精靈卻也並不着急,緩緩地撿起火把,蹲到了許美佳面前,一雙濃黑的眼體眨巴個不停,由衷地歪頭一笑:「還要謝謝你呢,許姐,沒有你,我不會有這麼棒的歸宿,更要謝謝你拋屍蘇明,丟掉了長弓,留下了血跡,這才引着我一路到了這裡。」
「………………」許美佳驚恐萬狀地張大了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隨後。
「呼」地一聲。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樹上一躍而下,輕描淡寫地踏在了地上。
那是一個眼體更加濃黑,就連身體也迸出了黑色血脈的長髮男人。
「就是她麼?」男人緩緩站直身體,眯眼打量着許美佳道,「普通人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嘛,看着太噁心了,我連吃都懶得吃。」
許美佳恍然一悟,瞪大了眼睛道:「您是……主宰大人麼?我願意爲您效力!!」
「哦?哈哈哈,看來沒那麼普通。」周亞軒大笑着搖頭道,「可惜啊,你太醜了,我好像已經看到了皮膚底下的玻尿酸和肉毒桿菌,我好想吐啊,童話裡可不允許你這麼噁心的角色存在。」
他說着,俯身上前抓在了許美佳的臉上,嘴角一點點揚了起來。
「既然是這麼臭的一張臉,我幫你丟掉好了。」
說話的同時,他五指探出黑色的利爪嵌入了許美佳的麪皮,接着揚手一扯。
嗤啦!!!
「啊啊啊啊!!!!」
響徹林地的尖叫聲中,許美佳的整張麪皮連着鼻子和嘴一同被撕扯而下,遠遠地扔到了一旁。
許美佳頂着一個滿是血骨筋肉,如紅骷髏般牙齒盡露的頭疼得打滾,她想伸手去捂卻根本什麼都感受不到,蠕動的眼體疼出了滾滾淚水,那些鹹黏的淚水留到筋肉上卻又讓她更疼,而隨着她翻滾與掙扎卻又流出了更多的淚水。
「啊啊……啊啊啊!!!怎麼……能這樣……怎麼能…………啊啊!!!」
周亞軒看着這痛苦循環當場捧腹大笑:「哈哈哈,好看多了這不是,這才叫醫美!」
如此享受之間,身後卻傳來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周……亞……軒……」哲布死瞪着周亞軒想要爬起來,卻怎麼都使不出力,「爲什麼……要這樣……」
「都這會兒了還在話癆啊哲布,你不知道自己很煩麼。」周亞軒回身一笑,一步步走到哲布身旁蹲了下去,摸着他的腦袋道,「我還指望是李清明藏在這裡,誰知道是你,不過也算歪打正着了,只有你才配得上這麼多陷阱。」
「你的樣子……還有林沅芷的樣子……」哲布顫聲喘着粗氣道,「和當時的殷璃……」
「哦哦,還在糾結這件事啊,好的,這就告訴你。」周亞軒又是一笑,貼到了哲布的耳邊,吹着氣悄悄說道,「是——我——做——的——,是我將一小塊封裝的主宰藏進了程星海的餐食,本來該變異的是她,但誰知道被殷璃誤食了,全靠程星海燃燒了全部理智才把殷璃拉了回來,哎……可惜啊……早知道這麼棒……當時我就不餵給別人了……我早該自己服下……」
「!!!」哲布兩眼猛地一瞪,強撐的一口氣卻也隨之崩了,腦袋就此一個耷拉,徹底昏厥。
「這就不行了麼,我這還沒解釋原因呢。」周亞軒晃了晃他的頭笑道,「那我也不客氣了,你營養可真豐富。」
說完,他便活動起下顎,準備找個角度下嘴。
林沅芷見狀忙上前道:「不把他也變成我們的人麼?」
「我倒想,但這傢伙腦子有問題,比你堅定得多。」周亞軒點着腕口的黑色脈絡比劃道,「想餵飽他,怕是要用半管能量,這種傢伙還是直接吃掉吧。」
「那或許……可以再耗一耗?」林沅芷擡眉道,「把他扔進洞裡再消耗一天,死就死了,沒死的話意志一定也很薄弱了,到時候咱們再下手。」
「嗯……」周亞軒托腮道,「可我怕萬一李清明給他撈回去……」
「沒用的,反正他也中毒了,撈回去也是增加負擔,而李清明顯然是會殺掉傷員提高戰力的那種人。」
「哈哈哈,也是啊,李清明怎麼可能幫這種人呢。」周亞軒這便踢着哲布笑道,「仔細想想,只要這傢伙不死,就會佔不少的秘境容納空間,全靠它才能避免強力尖兵入境呢。」
他就此衝正在檢查揹包的林沅芷努了努嘴:「把哲布拖進洞裡吧,這破洞太臭我懶得進。」
「是。」林沅芷這便放下揹包,俯身抓起哲布,一路朝洞內拖去。
周亞軒則打開揹包隨便翻了翻,眼見沒什麼好東西,便扔掉揹包笑呵呵地蹲到了許美佳的身側,輕輕擡手,「啪」地一聲彈在了她挺着的鼻骨軟筋上。
「啊啊啊!!!」許美佳再次痛叫一聲,「你爲什麼……你圖什麼……怎麼……有你這種人……你比他還過分……」
「誰,李清明麼?」周亞軒美滋滋笑道,「放心,他的下場不會比你好。」
「…………」許美佳竟然好似得到了一些安慰,掙扎都不那麼劇烈了。
周亞軒這可就不滿意了,攤手又是「啪」地一下,彈爆了她的右眼,爆汁濺了他一臉。
「啊啊啊啊!!!」許美佳發出了又一輪的痛叫,「你會死!!!你會以比我還痛苦的方式死!!!被李清明折磨死!!!」
「哈哈哈,這纔是實話吧?和你玩可真高興,就像小時候玩蟲子一樣,原來主宰戲耍人類是如此有趣。」他說着擡手瞄向了許美佳的左眼,「第二下來了啊……」
正要開彈,林沅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哲布放好了,許美佳交給我吧。」
「哦。」周亞軒這便放手起身,雖然有點不捨,但還是吧唧着嘴讓了個身位,「請便。」
林沅芷就此走上前來,瞄準了許美佳的頭部,拉弓上弦。
許美佳此時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但聽到拉弓的聲音,還是顫聲一嘆:「小林麼?快殺了我……快……」
林沅芷拉滿了弦,如此盯了她良久後,卻又放下了。
「我以爲我會很很渴望這一刻,但竟然沒什麼感覺。」
「啊……」許美佳嘶啞聲道,「快動手吧……別這樣……」
「沒辦法啊許姐,我做不到,我是小林啊。」林沅芷柔聲嘆道,「就算你對我做了再多事,我也是小林啊,小林不管被折磨成什麼樣,也不認爲自己有私刑和審判的資格,你該由司法機關做出裁決。」
「……我……不可能,我活不到那時候……」
「我知道。」林沅芷默默背上了弓,「但無關結果,這只是我的選擇。」
旁邊的周亞軒見狀已經興奮地鼓起了掌:「我喜歡這個沅芷,雖然沒能滿足預期放棄了復仇,但這纔是你!你可太棒了!」
「好了,許美佳的事情解決了。」林沅芷這便擡步邁向了北方,「下一個,李清明。」
「是吧,也該吃主菜了!」周亞軒就此嘿嘿一笑,臨走前還是手癢俯身,照着許美佳的左眼一彈,「拜拜!」
「啊啊啊啊啊!!!」
在二人遠去的腳步聲中,唯有許美佳還在自己的斷肢殘面中哭痛着呻吟。
「別這樣……殺了我……
「***聖母……這種時候怎麼還不殺我……活該……***活該!
「爲什麼我還沒死…………
「殺了我啊……隨便誰……
「李清明……快來!怪物!!那個怪物快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