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雪嫁人

縹雪嫁人

蔡侯原本對離月的態度,只是如同一個嚴父對待女兒那般。至於離月的婚事,他更是沒有給過離月任何自主的權利。但是直到離月嫁人了,這位國君才因了對女兒的思念之情,徹底激發出自己對女兒所有的父愛。聽說離月在齊國做過的種種荒唐事,蔡侯根本不信。他了解自己的女兒,離月怎麼可能做得出那種事?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就是小白的後宮太過混亂,離月本就是夫人,又生得天姿國色,那些如夫人們定然心懷嫉妒,於是無端端生出許多事,嫁禍離月。或者是她們逼着離月做了些不和齊侯心意的事,然後誇大其詞。想到離月的處境,蔡侯便揪心。蔡侯子息單薄,只有兩子一女,聽說唯一的女兒被休,他心中一直窩了一團火。那個被大家時時捧在手心裡的離月公主,如今只是齊侯一封休書上冷冰冰的稱呼-------蔡姬公主。“蔡姬公主品性不佳,行爲不端,舉止失宜,不識大體,故休之。”這便是小白在休書上,給離月的評價。蔡侯初聞這話之時,直氣得血涌喉頭。

如今見到女兒回來,他自是要好好撫慰一番。看到有齊國人在,他自然是要拿下二人,爲離月出口氣。

曹沫急了:“蔡侯,我們兩個做錯什麼了?辛苦將你女兒送回國,你就這麼對我們?”

蔡侯怒道:“大膽狂徒,還敢頂嘴!來呀,給我掌嘴!”

縹雪忙道:“父王且慢。父王,您有所誤會,這兩位雖是齊國人,但卻不與那小白同路,他們原本是幫着魯侯的。這次女兒受了羞辱,也多虧他二人多番照顧,才能順利回國。”

蔡侯聞言,這才暫且消了火氣,看着眠風和曹沫也順眼了不少,一揮手,對上來準備鎖人的侍衛道:“你們都下去吧。既然是離月的恩人,寡人本該好好招待纔是。”

眠風和曹沫忙齊聲道:“蔡侯客氣了。”

蔡侯又問:“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曹沫垂首道:“晚輩曹沫。”

眠風垂首道:“在下眠風。”

曹沫?眠風?

蔡侯驚道:“你就是長勺之戰,指揮魯軍以少勝多,大敗齊國的曹沫?”說完,又去看眠風,“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眠風先生?”

曹沫忙道:“晚輩能贏了鮑叔牙,實屬僥倖。”最近一聽到有人誇他會帶兵打仗,他就頭大。

眠風也道:“在下浪得虛名而已,蔡侯客氣了。”

蔡侯只覺得匪夷所思,去看女兒:“你……你怎會結識了這兩位高人?”

額……縹雪一時答不上來,偷偷斜眼去看眠風。

眠風忙接過話道:“是這樣的,在下與曹沫本是故交,聽聞柳湖風光大好,於是相約去遊湖。誰知到了齊國後,因爲氣齊侯要遊湖,柳湖沿岸被封。在下不願白白跑一趟,於是,便和曹沫尋着個空子,偷偷溜了進去。進去後,便看到湖面上因風起浪,將齊侯和蔡姬公主所在的木筏打翻了。於是,在下與曹沫便將齊侯和蔡姬公主從水裡救了出來。沒想到,齊侯醒來後,便責怪公主不該帶他上了木筏,害得他落水,當即便決定休妻。齊侯念在在下與曹沫救了他的份上,並沒有責怪在下二人。在下二人看蔡姬公主被休後,孤身一人上路回國,怕她遇到危險,於是便決定將公主送回蔡國再離開。”

蔡侯點點頭,又轉頭對縹雪道:“都是父王的錯,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父王本以爲,那齊國畢竟是大國,你嫁過去,無論對蔡國還是對你都有好處。”

縹雪搖搖頭:“女兒明白父王的苦心,女兒不敢說苦。”她那一副乖巧的樣子,分明就是離月的樣子。

曹沫暗歎,到底是千年老妖精,做戲都這麼滴水不漏,果然不是他這等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

蔡侯眼見女兒這麼通情達理,更是心疼不已:“你也是一路舟車勞頓,父王馬上命人爲你沐浴更衣,給你做好吃的,你如今好好休息便是。你在齊國受的委屈,父王一定幫你討回來。”

縹雪點點頭:“女兒謝過父王。只是父王,女兒一個人受些委屈沒什麼要緊,父王莫要爲了這些小事,與齊國鬧翻纔好。父王,您要以我蔡國的黎民蒼生爲重啊。”

蔡侯越聽縹雪的話,越替女兒委屈。這麼懂事的孩子,怎麼會被齊國人那般欺負?

最後,蔡侯讓離月去休息,自己親自招待眠風與曹沫。命人在自己寢宮擺了一桌豐盛宴席,款待二人。

酒意正酣之際,蔡侯再次對曹沫與眠風二人,露出爲女兒不值的意思,恨不能狠狠羞辱小白一頓,爲女兒報仇。

眠風略作沉吟,片刻後,似乎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對蔡侯道:“大王,眠風有一事想稟告大王,若有唐突之處,還望大王莫怪。”

“眠風先生只管說便是了。”

眠風道:“大王,實不相瞞,眠風與離月共行這一路……,我二人早已互生情愫。眠風知道自己地位卑微,這般做實屬高攀。但離月當初所託非人,受了很多罪,眠風很想在以後的生命中,好好呵護

她,照顧她,讓她過得幸福。”

他一番話,說得言辭懇切,讓聞者不禁爲之動容。

蔡侯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眠風當即發誓:“我眠風在此發誓,日後必當好好照顧離月愛護疼惜離月,若違此誓,必遭五雷轟頂。”

蔡侯酒意盡去,深深看了一眼眠風。他生平也算閱人無數,而眠風,他此刻確實不像在撒謊。他相信,眠風對離月是真心的。這點事情,他還不至於看走眼。

眠風自謙“身份卑微”,實則卻是超然塵世之外。儘管他在各國都沒有頭銜和封號,但無論行至哪裡,他眠風都是座上賓。將離月嫁給這樣一個人,可以嗎?他思忖,齊侯剛將人送回蔡國,他轉臉便將離月嫁了人,確實是給離月出了口氣。這年頭的女子,即使被夫家休了,這麼快就改嫁,丟的也還是原來夫家的臉。小白是堂堂國君,丟臉更是丟大了。但是,離月喜歡眠風嗎?這種事,他絕不可以聽眠風一面之詞。他已經對不起離月一次了,萬萬不可再誤她一次。

便在這時,離月在宮外求見,說是趁着這功夫親手做了幾道點心,端進來給他三人嚐嚐。

蔡侯忙讓離月進來。

此時的縹雪早已換了一身淡紫紗衣款款行來。她身後跟着兩名宮裝女婢,兩個女婢手上各端一個紅漆托盤,托盤上各放置幾道精緻點心。

蔡侯朝縹雪親暱地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

縹雪依言而行。

蔡侯將縹雪上半身攬到身畔,對她一番耳語。

縹雪聽了蔡侯的話,一張臉,立刻紅到了耳根子。蔡侯輕輕推她一把,讓她快回話,看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成想,縹雪只是含羞帶喜,很輕卻又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下蔡侯心中立刻有了底,當時便應允了眠風。

三日後,眠風與縹雪大婚。

他二人的婚期十分緊,很多諸侯國根本趕不及派使者前來道喜。但是,離月改嫁眠風的消息,卻是傳得沸沸揚揚。

這下,諸侯都開始瞧齊侯的笑話。齊侯前腳剛休妻,蔡侯後腳便將蔡姬公主改嫁給他人,根本沒有半點將齊侯放在眼裡的意思。

小白聞訊,心中惱怒,當下命人發兵攻打蔡國。

管仲、鮑叔牙、甯戚、賓須無等大夫苦勸無果。畢竟,齊侯已經休了蔡姬公主,蔡姬公主改嫁沒有什麼不合規矩。雖然很多被夫家休回家中的女子,很多會因爲覺得丟臉,便自刎或者終身不嫁。但這並不代表,蔡姬公主也得這麼做。

蔡國並無過分之舉,小白卻要攻打蔡國,這麼做,委實過分了些。

小白的行徑,讓蔡侯更加惱怒,他心道,你無緣無故休了我女兒,我還沒有同你算賬,何時輪到你來教訓我?當下也不客氣,也不害怕,派軍隊迎戰。有眠風和曹沫在,他沒什麼可怕齊侯的。魯國都能打贏齊國,何況他蔡國!

曹沫一聽蔡侯有請他做主帥的心思,立刻叫苦不迭,他是真的真的不懂得打仗啊。父親留下的兵書,他只好好看了個開頭罷了。何況他現在還是魯國的大夫,這可如何是好?

曹沫固然頭大,縹雪這幾日卻十分開心。上一次行夫妻之禮,是對着小白,所以,她根本不開心。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她是和她的宮涅重續前緣,別提有多開心了。縹雪這次總算嚐到了做新嫁娘的滋味。自己還是褒姒時,根本不知道嫁人是怎麼回事,迷迷糊糊就被納入後宮了,連個正式的禮節也沒有。唯有這次,纔算真的過了一回癮。

洞房花燭夜裡,縹雪對眠風道:“雖然累了點,繁瑣了點,不過好玩極了,很有趣的樣子,不如我們多玩幾次?”

眠風在她額上不輕不重敲了一記:“想什麼呢?你想讓我麼你分分合合多少次纔夠?這種事,不可以亂玩的。”說罷,又拿起她左手,去看她纖細白嫩的食指。按大周習俗,夫妻交拜之時,需要刺破男女雙方左手食指,讓二人的血滴到一隻盛滿清水的杯子裡,這便是所謂的“合水儀式”,只有行過“合水儀式”,這纔算但是真正的夫妻。

縹雪此時的食指上,早已不見了血跡,只是指腹上明顯微微紅腫。他問:“疼嗎?”

縹雪搖搖頭:“不疼。你呢?”

“也不疼!”

“既然不疼,那爲什麼不多玩幾次?真的很好玩!”

“又來了,我都說了,這個不可以隨便玩,你到底是想讓我們離離合合多少次?”

縹雪“咯咯”笑了:“傻瓜,你就是個傻瓜,我一點也沒叫錯!”

眠風伸手咯吱她,早就發現她最怕這個,早在她還是個氣團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又來叫我傻瓜!”

縹雪果然邊笑邊叫邊求饒,最後只有斷斷續續道:“傻瓜,你只打算和我玩這一輩子嗎?”

眠風果然停了手,面上十分驚喜:“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還要和你行夫妻交拜之禮,與你

完成合水儀式。只要我縹雪不死,不管你活多少輩子,我都要找到你,纏着你,然後,嫁給你。我賴定你了!”

眠風笑道:“那你可不許耍賴,要說到做到纔好,我就喜歡被你纏着,被你賴着。”

縹雪道:“放心,你一定跑不掉的。”

眠風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縹雪,能不能告訴我,你怎麼會喜歡我到了這般田地。世上好男兒何其多,你卻選了個無道昏君!”

縹雪反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又怎麼會喜歡我到了這般田地。世上好女子何其多,你卻選了個禍國妖妃,千年妖精!”

二人那一夜,說笑不止,待不說笑後,好一番雲雨纏綿,纔算將這新婚之夜圓滿度過。

自此,二人行爲舉止更加親密,直讓曹沫大嘆,這眠風師兄變得忒也迅速。

離月的婚事,還是羨煞了不少人的。至少,各個諸侯的女兒,沒有哪個不羨慕離月嫁了想嫁的人。不像自己,還不定被父兄送去哪個國家和親呢。

自然,這樁婚事也是氣煞了不少人的,比如揮師攻打蔡國的小白。

當然,也少不了讓一些人心生遺憾。

甯戚看着蔡侯昭告蔡國的榜文,心中悵惘不已。沒想到,竟然是這種結果。他在這場婚事裡,不過一個局外人罷了。

如今,他還能爲他二人做些什麼?也只剩下阻止齊侯攻打蔡國,還這對新婚夫婦一個清淨了。

無奈之下,甯戚再次苦勸發兵的小白,待失敗後,乾脆豁出去,不說好聽的了:“主公,微臣仍然覺得攻打蔡國不妥。主公,恕甯戚直言,您這番發兵,爲的不過是私怨。爲了您的憤恨,便要勞師動衆,甯戚只怕臣民不服。再者,眠風和曹沫如今都在蔡國,有他二人坐鎮,恕甯戚再說句不好聽的,齊國未必能討得到便宜。上一次的長勺之戰便是明證。”

他這番話,簡直是一盆涼水將小白澆醒。

小白雖然惱他說話太過難聽,但也不好在這種時候將他這“大司農”拿下治罪。何況這甯戚很是有些本事,上任以來,親自事農,將很多世人不曾見過,或者不曾吃過的菜蔬種植方法推廣開來。而對於許多穀物的生長,他也提出了不少更能增加穀物出產的方法。只待到收成之日,讓齊國百姓獲得大豐收。如今,整個齊國,可以說是所有諸侯國裡最富有的。再者,甯戚說的,也並不是全無道理。畢竟,自己確實未必能拿下蔡國,如果真落得這般結果,自己真要成笑柄了。畢竟,蔡姬公主改嫁,他面上雖然無光,卻也不會太丟臉,過一段日子,大家便會淡忘了。可若自己爲了這個挑動戰爭,最後還輸了,那就真成一輩子的笑話了。

想到這些,小白沉吟道:“寧卿說的不無道理,可大軍早已行至這中途上,莫非就要空手而歸不成?”

甯戚心道:不空手而歸,莫非您還想帶什麼回去不成?但口中自是不便明言,只能道:“主公,您若在此時回去,未嘗不可。我齊國臣民,必然將主公視爲愛民如子之人,即使行到了半路,爲了不讓兩國百姓受戰亂之苦,仍然決定班師。如此,主公收穫的是人心。畢竟,我齊國實力雄厚,絕不會怕了他蔡國一介彈丸之地,主公會班師回去,爲的不就是百姓不受苦麼?”

甯戚這番話,十分勉強才能說過去,但到底也算是給了小白一個下臺的理由。但他未曾料到的是,小白只想着不攻打蔡國了,卻並未想着真的收手回國。小白命大隊停下來,整修一天,改道攻打魯國。

上一次,魯國會贏,實屬僥倖。他齊國怎麼可能吃這麼大的虧,卻不思報復?何況魯國的大夫,竟然還送他個假公主,他若不報仇,他就不叫呂白。

到了這時,小白的野心早已徹底顯露出來。甯戚這次是再也無法勸動小白了,唯有暗中給眠風和曹沫飛鴿傳書。

蔡宮,春華殿內,眠風抽出竹筒內的白緞。看完白緞上密密麻麻卻又整潔漂亮的蠅頭小楷後,對一靠在榻上假寐的縹雪道:“縹雪,甯戚在信中說,水惜夫人偷偷將一名神秘術士帶入她的寢宮,做了內侍。他懷疑,水惜又想找術士暗算你。”

縹雪渾不在意的點點頭:“我自有法子對付她的。我的修行,加上你的道行,還怕什麼術士,術士怕我纔對。”

眠風又道:“甯戚還說,小白決定不攻打蔡國了。”

“真的?”離月開心的從榻上跳下來,“那是太好了。給我看看甯戚寫的什麼,真的還是假的?”

眠風將白緞遞給她:“他還說,小白雖然改了主意,不攻打蔡國了,卻又改道要去魯國。小白打定主意要一雪前恥。”

縹雪聽他這麼說,好笑道:“齊侯有什麼前恥,不就是當初爭奪國君那點破事?他早爲這個,打過魯國一次了。這次又捲土重來,爲的又是女人,只爲氣曹沫給了他一個假離月,便遷怒整個魯國。”

眠風道:“縹雪,你是留在蔡宮修養,還是隨我和曹沫一起去魯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