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大的悲哀, 莫過於失去自己。喬姑娘,你當真是失了記憶?當真是隻認得我一個?”賈臻景憐憫的看着喬小夕,“每個姑娘都是好姑娘, 都有自己的姻緣, 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可用手段搶來的, 終究不是幸福, 更何況是用別人的痛苦換來的。喬姑娘, 你也是個好姑娘,別把自己推上絕路吧。”
喬小夕抿着嘴笑,“臻哥哥說的什麼啊?奇奇怪怪的!臻哥哥怎麼不喊我小夕啊?喬姑娘喬姑娘的多生分?”
賈臻景嘆口氣, 閉了下眼睛道:“我有一個妹妹,被喬家關了監牢, 喬姑娘可否讓喬老爺放她出來?”
“一個叫陳小柔的嗎?爹說她推我下水, 是罪有應得。不過臻哥哥放心, 等咱們成了親,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我纔不會讓自己妹妹坐牢呢。”
賈臻景目光閃了閃,視線下意識的看向文一。見她把身子縮得小小的依舊坐在湖邊的草地上,注視良久,終是嘆了口氣移開了眼。
錢萬金在天黑前揹着碩大的一捆行禮去了牢房,牢頭驚得張大了嘴。錢萬金先塞過去一些銀子才喘着氣笑道:“要多住幾日了, 呵呵, 我想把那牢房拾掇拾掇, 賀知州允了的。這些銀子牢頭大哥買酒吃。”
牢頭嘴巴有些合不攏, 見錢萬金一個勁的冒汗, 慌忙讓開一條路道:“那個,別太過了。”
“牢頭大哥人實在, 心地又好,改天小弟再好好感謝。”
錢萬金揹着行禮到了小柔的牢門前,先把東西卸在外面,又將牢內臟兮兮的稻草清理出去,地面用掃帚掃乾淨,這才拆開那困行禮。最上面單子裹着的竟然是乾燥的稻草。錢萬金在一角鋪好,這纔在上面鋪上褥子,又在地鋪一角點了滅蚊香。
大抵收拾妥當,錢萬金起身將一直沒吭聲的小柔抱過去坐在牀鋪上。回身將食盒提過去,先端了兩盤牛肉給牢頭送過去,剩下的有菜有湯,一一擺好了看着垂着頭的小柔道:“柔兒餓不餓?快些吃吧!”
小柔往錢萬金懷裡擠了擠,扁扁嘴道:“出不去了?”
“能,不過得等幾天。”
“賈哥哥和小一妹妹呢?”
“他們好好的。”
畢竟餓了這麼久,雖然心情不好,錢萬金端着雞湯餵過來的時候小柔還是乖乖的喝了下去,不過只啃了兩口饅頭就住了嘴。
“你還要走嗎?”小柔怯怯的低聲問。
“不走。”錢萬金逗樂兒似的笑眯眯的道:“住這裡也不賴,若不是牢門口有點兒窄,我扛個大牀進來,呵呵,和住客店沒啥兩樣。以後這幾天我都陪柔兒住這裡了。”
小柔拽緊錢萬金的袖子,嘴裡卻識大體的低聲道:“你還是出去忙吧。還有錢六和圓喜,還有賈哥哥的小一妹妹,都等着你拿主意呢。”
瞅瞅,他在媳婦兒心裡的地位可是非同一般了,竟然連賈臻景的主意都讓他拿。錢萬金心底苦中作樂的小得瑟了一下,無聲的笑了笑,帶動着肚皮也跟着顫了顫。小柔以爲他真的要走,心裡一緊下意識的抱住他的胳膊。
錢萬金拍拍她的背,“晚上出去能做什麼?白天忙就夠了。哎喲,胖人就是怕累,這一天下來,呵呵,可得歇歇,柔兒好好陪陪我。”
小柔抿脣點點頭就溼了眼眶。
從那小小的窗子已經看不到日光。牢頭應該是換班,錢萬金聽見一陣金屬的撞擊聲,又聽見幾聲交談。不遠處的牢房裡有人吆喝着要水喝,被衙役高聲喝了回去。
一陣腳步聲傳來,小柔往錢萬金懷裡埋了埋頭。錢萬金安慰的輕拍了拍,轉頭就看見一個衙役拎着刀走過來。
那衙役錢萬金認識,前天守門的那個。
“老三傷風,讓我代班。要鎖牢門了,錢少爺這是不出去了?”
“不出去了。”錢萬金笑着答,“這一段兒怕是要住在這兒了,勞煩小哥。”
“看你媳婦兒面嫩的很,想必也是個嬌貴小姐。怎麼看也不會害人,等大人查清了自然就放了你們出去。錢少爺夜裡有什麼要求招呼一聲就是,我就在外面守着。”
“謝過小哥了,改天請小哥吃酒。”
那衙役點點頭,又看了眼錢萬金坐着的錦面牀鋪,嘖嘖舌走開了。
這間牢房在最裡面,且相鄰的那間沒有犯人,再往外就有了一堵土牆。這般下來他們住着的這一間倒真像是客店了。不過白天烈日曬下的暑氣還沒有散去,整個牢房顯得悶熱憋氣。
錢萬金攬着小柔躺下,一隻手臂讓小柔枕着,一隻手搖着扇笑着道:“柔兒看看房頂。”
“什麼?”小柔眨眨眼看過去,漆黑一片,只那邊牢門口火把的光射過來,投下幾道黃黃的光影。
錢萬金拿蒲扇比劃着繞了一個圈兒,“要是咱挖個窟窿,就能看見外面的星星。若是躺在草地裡看星星,指不定被蟲子咬的一身疙瘩呢。這地方好,不露天,蚊蟲一驅就走了。”
“挖個窟窿就漏水了,下雨怎麼辦?”
“我爹說海那邊也住着人,他們碧眼金髮,長的個頭還高。他們那裡有一種像琉璃一樣的東西,透明的。裝上去做窗戶,既能看見星星又能擋雨。”
小柔徹底放鬆下來,聽錢萬金這麼一形容又有些緊張。本來就貼得近,可偏要繼續往他懷裡擠。錢萬金手臂一收,嚴絲合縫的抱緊她笑着道:“不怕,有機會帶柔兒去看看。呵呵,投懷送抱?”
“啐!”小柔捶一把錢萬金,扁着嘴道:“我纔不去,妖怪要吃人的。”
“呵呵,和咱們一樣,都是人,吃的糧食穿的衣服。國土幅員遼闊,長相也天壤地別。柔兒聽過漠北嗎?那裡的人眼窩就深,鼻樑也高,個頭還比我們大。大鬍子一蓄,壯碩得犛牛似的,皮膚還黑黝黝的。”
“貓牛?也喵喵叫的牛?”
“牛,就是牛。哞哞叫,就是比咱們的牛醜一些。”
“胖胖,”小柔打了個哈欠,“胖胖你去過好多地方,做生意要天南地北的跑嗎?我爹就沒有走太遠,最多也就出門個把月,去湖州查看查看生意。”
“也不是全都做生意,大江南北都走走總是有好處的。我喜歡遊歷,大多都是和老爺子一起。娘去的早,老爺子很早就帶着我四處跑。做做生意,吃吃玩玩。小時候他不放心我一個在家,我大了以後又放心不下他一個人在家。之前都是一起出門,這次是意外,他身子骨大不如前了。”錢萬金舒口氣感嘆道:“老爺子是個好父親,柔兒嫁過去不用擔心,他若是見到柔兒,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呢,肯定會拿出他的寶貝收藏做見面禮,呵呵,到時候柔兒記得多要幾個。”
小柔撅嘴,“好貪心啊你。哼,以後還要到處跑嗎?數月不回家?”
“我可捨不得。之前是沒事瞎跑,以後有了柔兒,就得在家裡好好守着。若是柔兒覺得悶得慌了咱們再出去遊玩。”
“好胖胖。”小柔低聲嘟努。
“我給你講講咱們傢什麼模樣。”錢萬金微微撤開些身子讓小柔涼快些,搖着扇溫聲道:“咱們家啊,院子比衙門還大上一些。老爺子說,這是留給後輩的家產,即使以後生意上出了問題,就那一塊地皮也能讓他們吃上一陣子。呵,這打算可真是有點……那麼大的院子,住的不過就那一兩間房。咱們在後院住,園子大,種的東西卻不多。等柔兒過去好好修整修整。咱們那屋子也大,裡外套間。位置好,傍着人工湖一角,夏天涼快。柔兒你說,咱們那牀用不用再做寬些?弄一張橫着睡豎着睡都舒坦的,怎麼翻怎麼滾都不會半夜摔下來。”
呃,怎麼說到牀了?顯得他內心多齷齪,其實他純潔的小白羊似的。錢萬金手指摸了摸小柔的臉頰,聽着她平緩的呼吸,暗自思忖到,偶爾齷齪一下其實很有必要,偷偷的摸一摸算不得下流。他的媳婦兒,稍微沾點便宜附和錢家老爺子對他灌輸的思想——該出手時就出手。
可是,這明顯不是時候。錢萬金靠過去啄了下小柔的嘴脣嘀咕道:“錢萬金啊錢萬金,真有閒情逸致,牢裡面蹲着還想着美事。重頭戲還是放在洞房花燭夜吧。唉,得趕緊回去了,不然中間耽擱耽擱,今年這媳婦兒就甭想娶回家了。”
小柔睡的安穩,一夜醒來臉色好了許多。等聽到外面衙役換班的說話聲小柔就乖巧的笑着道:“胖胖去忙啊,晚上早些回來。”
錢萬金心底因着這句話感到溫暖。唉,就是地方不太對,牢房裡說這話,像一對兒苦命鴛鴦。
錢萬金笑着摸小柔的臉頰,“等咱們回了府,柔兒要天天說。”
“說什麼?”
“方纔那句話。”
小柔扁扁嘴開始笑,踢踢他的腳叱道:“那你晚些回來。真是的,一句話還計較。”
小柔推着錢萬金往外送,錢萬金則眯着眼笑道:“媳婦兒乖乖等着我回來。
你別說,所謂的氛圍不過在於人的心境。錢萬金將那牢房一收拾,小柔再這麼笑着一送,儼然就是送相公出門的錢少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