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含煙跌跌撞撞的闖到外間去。雲灝桀等人商量的話題已告一段落,瞧見慕含煙臉色蒼白的站在布簾前,他們心裡一驚,雲灝桀起身走到她面前,見她只穿了中衣,全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急的。
“含煙,怎麼了,你穿這麼單薄出來等會兒又該着涼了,快回去歇着,眼看着天就要亮了,也休息不了多少時間了。”雲灝桀連忙推慕含煙往屋裡去。
慕含煙卻動也未動,她很認真的看着雲灝桀,顫抖着嘴脣半天才問出第一個問題,“灝桀,我的血是灝然換的嗎?”
雲灝桀垂下睫,他答應過灝然,不能告訴慕含煙真相,“含煙,你聽誰說的,灝然去雲遊了,我先前不是已經跟你說了麼。你快進去,別受涼了。”
“灝桀,你騙我,灝然沒去雲遊,他是死了,對不對,他死了,對不對?灝桀,你怎麼可以瞞着我,灝然他爲我而死,怎麼可以不讓我知道?”慕含煙激動的道,眼淚順着臉頰一滴滴向下滑落,她怒視着雲灝桀,她不相信雲灝桀是這樣自私的人。
雲灝桀看着慕含煙,良久,他才道:“含煙,我不想瞞你,但是剛換了血那幾**的情況反反覆覆,我不敢跟你說灝然的事,怕你一激動有個三長兩短,到時豈不是辜負了灝然的一番心血。”
“可是我好了之後你也沒說,到現在我不問你,你都不會告訴我,灝桀,你怎麼能這樣無情,他是你弟弟啊,他的生死難道在你眼中尚且不如一隻螻蟻。他爲我而死,我卻連知情祭拜的權力都沒有麼?”慕含煙氣得全身發抖,灝然是以什麼心情去給自己換血的,他明知道一個不慎有可能是大家用一起死,可他仍然這樣做,他對她的情到底有多深,而她又欠了他多少啊。
“含煙,我……。”雲灝桀本想辨解,可是話剛出口,他又住了口,他並不想爲自己辨解什麼,他阻止不了雲灝然的死,這是他的錯,解釋也只是掩飾自己的錯誤。
雪蓮追出來,將披風給慕含煙披上,她勸道:“含煙,你莫站在風口上吹風,明天又該受涼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不,我要問清楚,雪蓮。你們都不要管,這是我跟灝桀的私事,灝桀,你把灝然葬在哪裡了,我要去看看他。”慕含煙強忍住傷心問道,她就知道,雲灝然就算要雲遊,也會等她好了纔會走,這樣悄無聲息的走肯定是出了問題。
雲灝桀撇過頭去,他望着屋外又開始飄飛的雪花,澀聲道:“他說想要葬在與你定情的地方,含煙,如果你要去看他,我明天就改變行程,帶你去祭拜他,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傷心,灝然他走得很快樂,他說他今生都沒有遺憾了。”
慕含煙連連後退,她捂着嘴顫頭嗓音道:“灝然他怎麼能這樣對我,他沒有遺憾,所以死得瀟灑,可是他讓我們留下的人怎麼辦?爲什麼你不阻止他,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見到他爲了我而死。”
雲灝桀看着慕含煙的眼神裡充滿痛苦,當初若不是他被藍音下了**,又怎麼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如果藍音不給他下**,或許他仍會選擇這樣的結果。“含煙,你不要責怪自己,如果讓灝然知道,他的犧牲只是換來你的痛苦,他死也不會安心的,不要再怪自己了,好嗎?”
“不好不好不好。”慕含煙猛烈的搖頭,他怎麼能明白她的心情,新婚之夜,她與雲灝桀入了洞房,從此與灝然永隔一方,雖然後來他的行爲讓自己漸漸的心灰意冷,但是她仍然欠了他的情,“灝桀,都是我,我就是害人精,自從進了雲府,雲家的人都先後爲我死的死,傷得傷,我是多麼不祥的人啊。”
“含煙,你不許這樣說你自己,這一切都不怪你,進去睡吧。天亮了我們還趕路,雪蓮姑娘,煩請你將她扶進去。”雲灝桀不想讓慕含煙如此難過,他之所以不告訴她,就是怕她難過,可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就算他想瞞,也終是瞞不住。
“是,含煙,我們進去睡吧,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活着,才能對得起雲二少對你的一片心意。”雪蓮扶着全身冰冷的慕含煙進了內室,扶着她在牀邊坐下,然後給她蓋上被子,拉着她的手替她搓熱,“含煙,你瞧瞧你,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瞧你這手,像冰塊似的。”
慕含煙充耳不聞,她愣愣的看着外面銀白的世界,“雪蓮,我想去倉瀾山,我想去祭拜灝然,他爲什麼這麼傻要賠上自己的性命,我欠他的夠多了,可是這一世我卻再也還不了了。”慕含煙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了出來。
雪蓮將她摟進自己懷裡,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含煙,別哭,你別難過,雲二少他走得很安祥也很幸福,我還記得他脣邊那抹微笑,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輕鬆與愜意,含煙,你應該高興,雲二少他一生只愛你,但你心裡卻沒有他,假若他活着,也是每天都活在痛苦中,與其活得痛苦,不如死得幸福,能爲你而死,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幸福,所以別難過也別責怪自己,因爲我相信雲二少心裡從來都不會怪你,他只是希望你也能幸福。咱們就當他是去雲遊了,說不定還能在某個地方再次遇到讓他動心的人,這樣多好對不對?別哭了。”
“雪蓮,謝謝你安慰我,可是我還是難過,灝然他對我那麼好,而我卻害死了他,我知道他不會怪我,可是我會怪我自己,我虧欠他的夠多了,而這輩子,我都沒有機會再償還了。”慕含煙泣不成聲,怪不得那天醒來前,她會夢見那一幕,灝然走得幸福她明白,可是她寧願息私的讓他痛苦的活着,那樣至少她想見到他還能見到,而現在,讓她去面對一杯黃土,她又怎能開心。
雪蓮不再說話,她知道慕含煙需要的是適應,她此時就算勸得再多她也聽不進,倒不如讓她好好的哭一場,至少她發泄過後心裡就會好受多了。
雲灝桀在屋外聽着慕含煙的哭泣聲,他握緊拳頭,他早知道此事是瞞不住的,可是他也想循序漸進,讓慕含煙慢慢接受,可是事情常常都超出他的預料之外,唉,其實不管怎麼循序漸進,當她有一天知道雲灝然是爲她而死,她一樣會難過,只是難過時間長短的問題。
屋內,慕含煙不知道自己何時睡着的,第二日醒來她已經在馬車上了,先前他們本是棄馬車改騎馬的,可現在卻又是乘坐馬車,她掙扎着想坐起來看他們走到哪裡了,可是動了動才發現自己全身無力,她轉過頭去,見到雪蓮坐在馬車裡正在打盹,她看她眼睛下面一片暗影,知道她昨夜被鬧騰的睡不着,也不好去吵她,只是慢慢試着撐起來。
好不容易撐着坐靠在車壁上,她額上已冒出一大片細粒的汗珠,此時風將車簾吹起,一股冷風灌了進來,冷得她直髮抖,她將棉被往身上提了提,才稍稍擋了點寒意,接着就是一個大噴涕毫無預警的打了出來,她還沒有反應,支着肘打盹的雪蓮倒是驚醒了。
她睜着迷濛的睡眼在車內瞧了瞧,見慕含煙已經坐起來,她連忙將她扶着躺下,“含煙,你怎麼坐起來了,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睡着睡着就開始發燒,要不是我發現的及時,你怕已經把腦子燒壞了,怎麼樣,現在退燒了麼?”雪蓮一邊將車簾再次紮緊,一邊伸手去探慕含煙的額頭,發現溫度沒那麼燙才放下心來。
“還好我昨晚用冰給你降溫,否則後果還真是難以想象,你不要隨便亂動,再受了涼可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唉,你也沒看見,你這一病倒,外面那三人的臉色有多恐怖,簡直被雷公的臉還黑,就不知道他們窮緊張什麼?”雪蓮想起昨夜的情形就想罵人,她好歹也是公主,結果誰對她說話都不客氣,好像她就是跑堂的,要不是看在慕含煙也是她的好友的份上,她才懶得鳥他們。
“雪蓮,把你嚇壞了吧,都是我不好,對不起。”慕含煙啞聲道,雪蓮雖然說得輕鬆,可是她也能想象昨夜的情形,都怪她,明明身體就沒調養好,還逞能的在冰天雪地裡站了那麼久,都是她給他們添麻煩了。
“我們是好姐妹,說這些幹嘛,只要你好了我做什麼都值了,對了含煙,我們現在是去倉瀾山,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們不用去倉瀾山祭拜雲二少了,他沒有死,我們不用多跑這一段路。”雪蓮說着說着又說漏了嘴,等她反應過來時,慕含煙已經激動的握着她的手。
“雪蓮,你說什麼,灝然他沒死,他真的沒死,你沒有騙我?”慕含煙不相信的急問,昨天她才知道灝然爲了她而死,今天雪蓮就告訴她其實灝然沒死,這讓她如何相信?
“是真的,我也以爲雲二少死了,可是那日我卻在花園裡聽到藍音的侍女說雲二少沒死,後來我也向藍音證實了,藍音說雲二少失血過多,在冰室中療養,她還再三叮囑我不要告訴別人,想來這應該是真的,含煙,我,都怪我總是說漏嘴。”雪蓮歉疚的看着慕含煙,“若不是你的反應太大,我也不會將這事告訴你,含煙,你不要再難過了,等雲二少醒了,他一定會回京城去看你的。”
“真的嗎,真的嗎?雪蓮,你沒有騙我?”慕含煙拽着雪蓮的手激動的道,如果灝然沒死那真是太好了,她心裡也不會如此愧疚。
“嗯,是真的,我還去看過,你放心吧,憑藍音的醫術,只要保住了雲二少的命,就一定會讓他醒過來的,所以你也要開開心心纔是,別到時候雲二少醒了,你自己卻倒了。”雪蓮勸解着她。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可是灝然的情況很嚴重嗎?”慕含煙一直沒見過雲灝然,換血那天的事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纔會這樣問。
雪蓮想了想,還是打算據實以告,“是很嚴重,雲二少幾乎把一身的血都給了你,換血大法到最後緊要關頭時,藍音的功力已經支撐不住將換血大法完美收尾,當時雲二少闖了進去,讓藍音分了心,所以導致你們三人都受了重傷,而云二少的傷最重,他沒了血可支撐,當時就在雲大少懷裡斷了氣,可是我不知道爲什麼後來藍音卻又將他救了回來,那天我偷聽了她們的對話,便與藍音一起去看過雲二少,他的臉雖然依舊蒼白,但是已經隱隱可見血色,我想藍音一定會用盡各種良藥將雲二少救回來的,所以你也別太過傷心了,你現在身子骨單薄,可再也出不得意外了。”
“那就好,只要灝然還活着,不管他在什麼地方我都會很高興,雪蓮,謝謝你讓我安心。”慕含煙破涕而笑。
雪蓮伸出手指颳了刮她的鼻子,“又哭又笑的,你害不害臊,好了,現在時辰還早,你再多休息一會兒,對了,你沒有用過早飯,肯定已經餓了吧,還是雲大少想得周到,給你暖了一碗粥,你喝了再睡。”雪蓮說完自錦盒裡取出一碗粥來,神奇的是那粥還冒着熱氣。
慕含煙半撐起身子,在雪蓮的餵食下一勺一勺的喝完粥,吃完又躺在軟榻上,她自懷裡拿出手絹拭了拭嘴角,然後朝雪蓮笑了笑,“雪蓮,那你跟灝桀他們說一聲,別去倉瀾山了,我們直接回京。”
“好,那你先睡一會兒,等到了下一個站我叫你。”雪蓮給她把被角紮緊,然後披上披風撩簾出了馬車,她在車轅上坐下,看着雲灝桀專注的趕着馬車,她輕聲道:“雲大少,剛纔含煙喝了粥已經睡下了,她說讓我們直接回京。”
雲灝桀的手頓了一下,他側頭掃了一眼雪蓮,也小聲道:“你剛纔的話是騙含煙的吧?灝然是我親手入瞼的,怎麼會還活着?”
“我沒有騙含煙,是真的,我本來是答應了藍音不告訴任何人,可是先前我說漏了嘴,又不想看到含煙那麼傷心,便乾脆把什麼都說了,也省得讓含煙白白傷心一場。”雪蓮真摯的道,昨夜若不是見到慕含煙那樣傷心難過,她纔不會說出來呢。
“但怎麼可能,灝然是我親手入瞼,然後看着他上路的,難道這當中還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雲灝桀詫異的問道,他怎麼也不相信,灝然是在他懷裡斷了氣的,他明明探過鼻息,分明已經停止了,怎麼可能還活着。
“我真沒有騙人,我當時也這樣認爲,可是我在冰室裡見到了雲二少,他雖然還在昏迷中,但那張臉絕對是雲二少的臉,他沒死你應該高興的,怎麼總不信我的話,難道你希望他死了?”雪蓮的話再三被人質疑,耐心也耗得差不多了,於是拿這話堵雲灝桀的嘴。
“他是我弟弟,我巴不得他活着,我這樣問也是謹慎處事,雪蓮姑娘,希望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雲灝桀由衷的道。
“當然是真的了,外面冷死了,我還是回馬車裡算了,對了,記住改道回京。”雪蓮說完又撩簾走進馬車裡。
雲灝桀執起馬鞭猛得一揮,馬兒吃痛之下狂奔起來,耳邊風聲唰唰而過,讓他的頭腦越發的清醒,灝然經歷過生死,或許就能看淡人生了吧,他希望他今後能真正的幸福起來。
雲灝桀他們一行緊趕慢趕,趕了兩天的路才終於到了淼水縣,淼水縣被大雪封路,他們趕着馬車是不能再往前進了,雲灝桀與無痕景公子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在淼縣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就騎馬進京。
淼水縣內的煙霧早已因大雪而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的城鎮已經沒有先前那種霧都的夢幻感,雲灝桀他們一進入淼水縣就被人盯上了,而這次盯上他們的顯然又是另一批人馬,而他們都是一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神情,看樣子慕含煙他們又得折騰一番了。
“前面茶樓上六個,對面的小攤上八個,還有裝做看東西的有七個,還不記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無痕,看來我們又得活動活動了。”景公子揉着手腕輕鬆的道。
無痕滿臉不在乎的道:“這是進京的最後一個停留之地,他們不選在這裡動手,難道還要等我們進了皇宮才動手?景,如果你害怕了,等會兒你就跟羽兒雪蓮躲到馬車裡,外面讓我來應付就行。”
景公子嗤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會怕他們?我正手癢沒處發泄呢,他們儘管來好了,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我就看他們有多大的能耐,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你就只剩磨嘴皮子的能耐了,等會兒打起來可別當逃兵。”
“切,你逃我也未必會逃,咱們走着瞧。”景公子一臉不屑,想讓他當逃兵,那人還沒生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