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上,東府璇璣堂燈火通明。
鄔八月人沒在那邊,但心裡卻一直牽掛着
。
高辰復知道她心裡藏着的秘密,也明白她心裡的擔心。
“岳母那邊來問過我了。”高辰復輕聲道:“岳母問我爲何開口讓她要金牌。我告訴她,金牌可以換很多東西,但錢財,卻買不來那麼一塊金牌。”
鄔八月微微一笑:“母親認可你這個解釋嗎?”
“誰知道呢?”
高辰復輕笑一聲:“岳母只問了那一句,再沒有問別的。”
鄔八月輕嘆道:“祖母倒是說要金牌……就不知道她那會兒回答我的時候,是不是糊塗的。”
“西府裡的人都不是貪圖富貴的,東府若是執意要金銀產業,鄔老定然不會與東府對着幹纔是。”
鄔八月頷首:“依祖父的性子,的確是這樣。”
“那你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高辰復一笑:“昨日見國公夫人這般堅決,想必她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
鄔八月抿脣點了點頭。
鄔八月嗜睡,雖然心裡掛念着此事,但也架不住瞌睡來襲,早早得睡了。
第二日醒來時,高辰復已經離開了鄔府。
朝霞和暮靄伺候着她起身,鄔八月開口詢問她們可有聽到昨晚東府璇璣堂那邊兒的信兒。
暮靄趕緊道:“有啊有啊,聽說昨個兒國公夫人對着老太爺破口大罵來着……”
鄔八月擦臉的手一頓,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國公夫人對祖母破口大罵?”
暮靄連連點頭:“老太君還是希望東府拿着金牌,國公夫人不同意,和老太太理論了起來。”
“祖母?!”鄔八月霎時一驚。
“姑娘別擔心,老太太沒事兒。”暮靄忙擺手。道:“國公夫人要尋老太太說理,但老太太人又有些渾噩,坐在太師椅上都快睡着了。二太太擋在老太太跟前兒。國公夫人說了一大篇,老太太幾乎算是沒聽到。”
鄔八月呼了口氣:“那她罵祖父是怎麼回事?”
“罵老太太沒效果。就只能罵老太爺了唄。”
暮靄撇了撇嘴。
鄭氏罵了鄔國樑些什麼,鄔八月沒太多興趣知道。她更關心的是最終那塊金牌花落誰家。
“最後可都談妥了?”鄔八月問道。
暮靄頓時張了張口,遺憾地搖頭:“奴婢們不知道,姑娘待會兒去可以問問二太太
。”
鄔八月洗漱妥當,用過早膳之後去了主院。
陳嬤嬤說段氏早上醒得很早,吃過早飯之後還在花園裡溜達了一圈兒,回來後又說累了,這會兒正睡着。
鄔八月便留在了主院候着段氏起來。
她拉住陳嬤嬤。問陳嬤嬤昨日的結果。
陳嬤嬤嘆了一聲,道:“國公夫人寸步不讓,老太太沒心氣兒跟她爭。老太爺一向禮讓國公爺,這結果……四姑奶奶您還能想不到?”
鄔八月心裡一喜,微微笑道:“那就是說,老太君的私房還是讓東府拿去了?”
陳嬤嬤點點頭。
“那金牌呢?誰收着的?”
“自然是老太爺收着了。”
陳嬤嬤一嘆:“老奴瞧着,老太君那會兒的表情也是十分難看。不過她給四爺、五姑娘幾個還沒有成親的,都留了一份。當時說的時候,國公夫人臉上的喜色一下子就沒了,瞧着特別不甘願。”
陳嬤嬤搖了搖頭:“國公夫人這是吝嗇得一點兒銀錢都捨不得摳出來啊。早前些年,老太太在國公夫人跟前兒吃了多少排頭……”
鄔八月伸手拍了拍陳嬤嬤的手,道:“嬤嬤別傷心了。祖母也不會願意看到嬤嬤這樣的。”
陳嬤嬤吸了吸鼻子,眼睛忍不住紅了。
臨近晌午時分,段氏才醒了過來。鄔八月陪着她用了午飯,段氏捏着鄔八月的手嘆了一聲:“八月啊,你怎麼瘦了?”
鄔八月摸摸自己的臉,沒覺得自己哪兒瘦了。
她懷孕後的反應並不大,也不會吃了就吐,自我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也不知道段氏是怎麼瞧出她“瘦”了來。
正疑惑的時候,段氏又指着陳嬤嬤。說陳嬤嬤怎麼老成這樣了。
陳嬤嬤一愣。無奈地和鄔八月對視一眼。
彼此眼中都有嘆息。
老太太這是又糊塗了……
這一點,從鄔八月和段氏聊天兒的時候也能看得出來。
段氏會說些以前的事。但是人物和時間卻是對不上號的。鄔八月也不好件件事情都去糾正她,她只能附和着段氏。偶爾說上兩句逗趣的話,讓段氏笑上兩聲。
主院裡的氣氛一直都能寧謐,段氏醒着的時候就喜歡和鄔八月聊天,而段氏睡了,鄔八月便也在一邊稍作休息
。
偶爾段氏清醒的時候,會溫柔地望着鄔八月的腹部,輕聲說:“八月啊,祖母多想抱抱你的孩子……祖母看到你啊,就好像看到自己年輕的時候。”
段氏提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卻是不管是清醒還是糊塗,都不會提到鄔國樑。
陳嬤嬤嘆息着同鄔八月說:“老太太這是還和老太爺生着氣呢,四姑奶奶十六歲生辰那晚,老太太好不容易見着老太爺了,兩人卻是互相之間一句話沒說。老奴曾經聽人說,這越是親密、對自己越重要的人,老的時候,忘得越乾淨……”
不過陳嬤嬤也疑惑:“老太太最喜歡四姑奶奶了,可爲什麼單忘了老太爺,卻念念不忘四姑奶奶呢?”
陳嬤嬤想了想還是篤定道:“一定是老太太還生老太爺的氣吧。”
鄔八月也不知道段氏心裡在想什麼。
對她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證段氏最後剩下的日子是平安快樂的。
除此之外,她這個孫女也沒辦法給她更多。
如此這般,又過去了一個月。
東府在這段時間內拿着老太君給的私房,開始大肆接管原有的產業和置辦新的產業。
相比起東府的風風火火來。西府顯得尤爲安靜。
鄔八月已經有了近四個月的身孕。
而段氏,昏睡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鄔居正使出了渾身解數,也只能保證段氏的痛苦能夠減輕一些。
昏睡的段氏。和鄔八月說話的時候也越發少了。
鄔陵桃在這期間回來過三次。
第一次是聽說了鄔家分家的消息回來的,本來還欣喜若狂的。當得知東府得了絕大部分老太君的私房後,鄔陵桃簡直是暴怒。
還是鄔八月拉住她,輕聲同她說:“三姐姐,可我們有太祖爺賜下來的免死特赦金牌。光這枚金牌,比起那有限的錢財,豈不是有分量得多?”
鄔陵桃盯着鄔八月望了好一陣,方纔輕嘆道:“八月,我同你說了我有分寸。你不要爲我操心。”
鄔八月只笑着搖頭。
第二次是四爺鄔良植定親,鄔陵桃趕了一次熱鬧。鄔良植雖不是裴氏親生的,但四老爺鄔居明膝下只有這麼兩個兒子,鄔良植生母龔姨娘又一向老實,裴氏對鄔良植也很看重,定親儀式辦得還算隆重。
第三次便是前兩日段氏有些病危的徵兆,鄔陵桃回來過一次
。
每一次,鄔八月都在鄔陵桃身邊見到了明焉。
鄔陵桃解釋說,明焉已經成爲了她這個王妃的護衛統領。明年春試武舉後,明焉大概會進宮做御前侍衛。
鄔陵桃提起明焉的時候。眉梢眼角都帶了些許的情誼。而明焉仍舊是冷冷的模樣。
“啊對了。”鄔陵桃對鄔八月道:“明焉還是表兄的摯友,你可知道?”
“啊?”鄔八月頓時一愣。
鄔陵桃笑道:“我就猜你並不知道。明焉和表兄相識之後成爲了摯友,他們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兩個人都彼此發誓,有朝一日會一同立於朝堂之上。”
鄔八月略有些茫然地“哦”了一聲。
她還是忍不住問鄔陵桃和明焉現在的“關係”。
鄔陵桃失笑:“你怎麼老糾結這個?”
“三姐姐,我擔心你。”鄔八月嘆道:“我知道你是不聽勸的,可這樣很危險……”
“不用擔心。”鄔陵桃摸了摸鄔八月的頭:“你現在有身子呢,可不要操心這些有的沒的。”
鄔陵桃頓了頓,道:“我能向你保證的是,我絕對不會讓東府看我們西府姑娘的笑話。”
鄔八月靜默不語。
鄔陵桃輕輕敲了敲她的頭:“你多笑笑,祖母要是見你哭喪着臉,還不得以爲我欺負你啊。”
鄔陵桃說着便憂慮地低了低頭:“祖母今兒是熬過來了。恐怕……也熬不了太久了……”
鄔八月伸手輕輕撫着自己已經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應了一聲。哭音幾不可聞。
這一天是重陽佳節,段氏的精神很好。一大清早的就讓陳嬤嬤去叫了鄔八月,讓丫鬟吩咐廚下做菊花糕,呈上菊花頭簪,一定要給鄔八月戴。
鄔八月本來十分高興,但她一個不經意間,見到陳嬤嬤背地裡抹淚。
鄔八月突然明白,段氏精神忽然好了,並不是她轉危爲安了。
這,是她大限之前的迴光返照。
鄔八月忍着心下的惶急,讓陳嬤嬤趕緊去通知賀氏。想了想,還是讓陳嬤嬤也派人去宮裡尋鄔國樑回來。
“八月,來。”段氏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枝菊花簪,笑着朝鄔八月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