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王妃所生的乃是宣德帝的一個孫子。
軒王爺更是宣德帝序齒中目前唯一一個封王的。
說這個孩子是含着金湯匙出生也不爲過。
鄔八月望着被奶孃抱着懷中餵奶的皇長孫,想起自己的兩個孩子,面上也不由露出了疼惜的表情來。
這孩子雖然足月了,卻不是自然分娩出來的,到底是受了刺激早產,原本可以健康的身子便因此虛弱了。
不過也說不定,據說軒王妃懷上這孩子的時候,身體就一向不好。母體身體不好,能生出什麼健康的孩子出來?
鄔八月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許靜珊頭上包着頭巾防止受涼,目光也溫柔又憐愛地望着被奶孃抱着餵奶的孩子。
她身體不好,因爲是非正常生產,生孩子的過程雖然還算順利,但到底也是大傷了元氣。御醫明白地告訴軒王爺夫妻,若是想要第二個孩子,少說也要等上幾年。
奶孃給孩子餵了奶,拍了奶嗝後,抱給許靜珊逗弄了會兒,許靜珊便讓奶孃將孩子抱下去了。
“高大奶奶。”許靜珊望向鄔八月,神情中有些複雜:“今日若有哪兒招呼不周的,還請高大奶奶見諒。”
鄔八月忙道:“王妃說哪兒話,軒王府處處周全,我魯莽前來,該是我向王妃請罪纔是。”
許靜珊擺了擺手,輕聲讓屋裡伺候的人下去。
鄔八月微微低首。
“高大奶奶也不是那種說假話空話的人。”許靜珊緩緩一笑,嘆道:“高大奶奶也不用和我生分,屋裡的人我都讓她們下去了,剩下的這兩個,是我的心腹丫鬟。高大奶奶有什麼話,儘可直說。”
頓了頓。許靜珊又道:“想來,高大奶奶今日會單獨前來找我,應是爲了貴府二姑娘的事吧。”
鄔八月張了張口。
許靜珊稱呼高彤蕾爲“二姑娘”。這不是明白地告訴她,沒有談下去的必要嗎?
鄔八月心裡嘆了口氣。
軒王爺將高彤蕾送回蘭陵侯府。目的就是讓蘭陵侯府自己處理高彤蕾。
而高安榮希望將高彤蕾送回來,今後高彤蕾不管是死還是活,都髒不着蘭陵侯府的地兒
。
不要怪鄔八月想得過多,要是真的將高彤蕾送回軒王府,而高彤蕾真的就被“處理”掉了,說不定蘭陵侯府還能成爲衆人輿論中偏向於同情的一方。
高安榮讓她來辦這事,可真是看得起她啊……
鄔八月不由地嘆了口氣,抿了抿脣還是說道:“王妃。你的憤怒和厭惡,我明白。坦白講,換做是我,更願意讓她自嘗惡果。但……”
鄔八月無奈地看向許靜珊道:“長輩之命,不敢不從,若是言語之上有讓軒王妃不喜的地方,還希望軒王妃能夠原諒一二。”
許靜珊虛弱地笑了笑:“我就說你不是個虛以委蛇之人。也罷,既是長輩讓你出面,我就且聽你說一說。”
鄔八月站起身,鄭重地朝許靜珊行了個禮。許靜珊再請她落座。
鄔八月理了理思路,正要開口,外邊卻傳來嘈雜之聲。
片刻之後。大門打開,軒王爺從外走了進來。
鄔八月一愣,趕緊起身向軒王見禮。
而軒王爺也是一愣,頓在原地似乎還回不過神來。
許靜珊輕輕咳了咳。
“王爺,你來了……”
許靜珊對軒王爺笑道。
軒王爺這纔回過神來,匆忙地叫了鄔八月起,又忙走幾步坐到許靜珊的牀榻邊,一邊說道:“前面的事兒告一段落了,我想着回來歇一歇。”
說着軒王爺便看向鄔八月。抿了下脣方纔輕聲問道:“表嫂來此,可是有什麼事?”
鄔八月正要說高彤蕾的事呢。當着軒王爺的面兒,她可怎麼好開口?
一時之間。鄔八月有些尷尬,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許靜珊出言道:“高大奶奶來此,是想說……高側妃的事。”
軒王爺頓時皺了眉頭。
許靜珊溫聲道:“高大奶奶,王爺既然也在這兒,也免得我再向王爺陳述一番。你且說你要說的話吧。”
鄔八月窘迫地點了點頭,餘光掃了一眼軒王爺的表情,見他也只是皺着眉,似乎也沒有發怒,心裡倒是安定了些。
“彤蕾回家之後,侯爺將她關在她原本的閨房之中。得知王妃平安生產的消息後鬆了口氣,卻也憂心該如何處置彤蕾。”
鄔八月輕呼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侯爺的意思是,彤蕾被擡進了軒王府的門,生是軒王府的人,死是軒王府的鬼,斷沒有今後一直留在蘭陵侯府的道理
。王爺和王妃的憤怒他明白,彤蕾做了錯事,她也理當受到懲罰。但她是對王爺和王妃犯的錯,自然也該由王爺和王妃來定她的罪。”
軒王爺輕聲插話道:“表嫂,我以爲……我那日同蘭陵侯爺說的,已經夠清楚了。”
鄔八月一頓,心道我又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
“……侯爺未曾和我提過王爺和他說了什麼,我今日前來,也是轉達王爺的意思,下什麼樣的決定,自然還是由王爺和王妃說了算。”
鄔八月輕輕低了低頭,只聽四周靜謐了片刻,軒王爺的聲音方纔又溫和響起。
“表嫂繼續說便是。”
鄔八月道了句謝,繼續說道:“侯爺希望王爺和王妃能夠將彤蕾接回軒王府,是軟禁在莊子上,讓她自生自滅也好,是將她貶爲下奴,讓她做牛做馬一生爲自己所犯下的錯贖罪也行,便是給她一個痛快,侯爺也不會有半分意見。但不管如何,彤蕾不能留在蘭陵侯府之中。這對軒王府,對蘭陵侯府的名聲都無益處。”
許靜珊忍不住開口道:“可是高大奶奶,人我們已經送回去了,要再接回來,這像什麼話?”
鄔八月輕聲道:“王爺王妃若是認同侯爺的想法,自然這送人回來的事,蘭陵侯府會料理妥當。”
許靜珊沉默了下來,看向軒王爺。
鄔八月知道,這件事的決定權還是在軒王爺手中。
她輕輕擡起頭去看軒王爺。
霽月風光的少年郎,如今也已經長成了一個修長的翩翩佳公子,即便是已娶妻生子,他周身還是有着那儒雅的、令人沉醉的溫潤光芒。
爲了避嫌,回到燕京之中鄔八月和軒王爺保持着距離,即便是不得不見的面,次數也只有那麼幾次。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卻總能讓人想入非非。
就如現在的軒王妃許靜珊。
她望望正在思索着的軒王爺,又望望微微抿脣等待着軒王爺做決定的鄔八月,心裡的苦澀如潮水一般氾濫開來。
不經大腦思考,許靜珊便衝動地出聲道:“王爺,妾身不想她回來。她害了我,還差點害了咱們的孩兒,這樣的蛇蠍女子,領她回來豈不是引狼入室?如果王爺同意將她接回來,那請結果了她的性命,妾身便同意。”
鄔八月一愣,頓時看向許靜珊。
軒王妃怎麼會如此衝動?
軒王爺也愣了一瞬,皺起眉頭:“你說什麼?”
許靜珊頓感後悔,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來
。
許靜珊微微低首道:“妾身恨她。”
軒王爺緩緩呼出一口氣,也沒與許靜珊溝通一二,便對鄔八月說道:“表嫂說的也有道理,我那日這麼做,的確有些欠妥。送她回來的事,蘭陵侯府看着辦吧。我兒初生,不欲造殺孽,待她回來,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今後將她送到莊子上,永遠囚禁在莊上,直到她死。表嫂以爲如何?”
軒王爺都這般客氣得以商量的口氣問她了,她能說什麼?
能讓軒王爺鬆口,她也算是完成了高安榮派給她的這個“任務”了。
鄔八月躬身對軒王爺道了句謝,擡頭時卻見到許靜珊一雙悽苦的眼睛,正靜靜地看着她。
鄔八月一頓,眨了眨眼再看過去,軒王妃卻已經偏過了頭。
鄔八月心裡有些難受。
話傳達到了,軒王爺也做出了新的決定,這裡也沒她什麼事了。
鄔八月識相地起身同軒王爺和軒王妃告別。
許靜珊勉強地笑了笑,道:“累高大奶奶跑一趟。”
鄔八月連道不敢。
軒王爺站起身道:“來者是客,我送表嫂一程。”
鄔八月推辭了兩句,軒王爺卻已經親自去打開屋門了。沒辦法,鄔八月只能向軒王妃行了一禮,匆匆走了過去。
屋門闔上,外面的秋高氣爽再與許靜珊無關。
她輕輕低了頭,攤開了雙手望着。
“王妃……”心腹丫鬟上前輕聲喚道。
許靜珊淺淺一笑,道:“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我這麼算計來算計去,到底是成了贏家,還是徹底淪爲了輸家……”
兩個心腹丫鬟對視一眼,其中一名低聲道:“王妃說什麼呢,您當然是贏家了,高側妃今生今世都翻不了身了。況且,的確是她意圖害您的,您不過是將計就計……”
許靜珊卻是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頓了頓,低着頭幾不可聞地說道:“恐怕不管是誰,都及不上她吧。”
“王妃,您說什麼?”丫鬟沒聽清,問了一句。
許靜珊閉了閉眼,道:“我說,好像是從今兒開始,天兒漸漸冷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