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凝神看着金氏。
金氏面上含笑,對她點頭。
“二弟妹一路小心着些,如今天色也晚了,當心石子兒硌腳。”
賀氏緩緩吸了一大口氣,憋在喉間,轉身趕上段氏。
鄔家適齡的姑娘如今不過就鄔陵柳、鄔陵桃和鄔八月三人。
金氏指的是鄔陵柳還是鄔八月?
回府的路上,賀氏一直在思考着這個問題。
金氏語帶不善,該不會要出什麼損招吧?
賀氏不想往那方面想,卻止不住擔心二女兒也如大女兒一樣,會受東府大嫂的蠱惑。
當初金氏幫着牽蘭陵侯府那條線,就是說動了鄔陵桃,這門親事方纔能順利地定下來。
若金氏故技重施,不諳世事的鄔八月很有可能也被她拉入局中,成爲一顆替鄔昭儀開闢光明大道的棋子。
憑什麼西府的女兒都要替東府的女兒做墊腳石?
賀氏心裡憋着對金氏的怒氣,回府的路上一言不發。
四太太裴氏和五太太顧氏互看一眼,兩人心裡都暗暗忖度着,臨別之前大嫂對二嫂說了些什麼。
西府與東府只一牆之隔,雖然如此,回到西府還是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
幾個年紀小的已經昏昏欲睡了。
入了府,鄔國樑便吩咐,讓所有人各回各院好好休息。
鄔陵桃住的芳菲居和鄔八月所住的瓊樹閣比鄰而居,姐妹兩人攜手回去。
鄔陵桃掩嘴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道:“鄔陵柳今個兒可是出了大丑了。田姨娘怎麼教她的?她那模樣,想成正妻怕是也沒人家肯娶吧。”
鄔八月不喜在人後說風涼話,只淡淡地應了一聲。
“怎麼,你可憐她?”
鄔陵桃側頭看着鄔八月,輕輕淺笑。
“傻妹妹,那人可不值得同情。你且等着看吧,大伯母若是會給她安排一門好親,我鄔陵桃的名字倒過來寫。”
鄔八月不信:“大伯母到底是二姐姐的嫡母,且大房只有她一個庶女,大伯母若是苛待她,讓她嫁一個門第極差的,那些個夫人太太們肯定會說閒話的。”
鄔陵桃又是一記輕笑。
“我何曾說大伯母會讓她嫁個門第差的了?”
“那三姐姐的意思……”
“大伯母定然會給她安排一門門第高的婚事,不過,多半是做貴妾了。”
鄔陵桃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鄔陵柳還做着誥命夫人的美夢呢……她也不想想,即便她是從輔國公府裡出去的,可她到底是個姨娘生的庶女,哪可能有什麼大造化。大伯母慈悲一些,讓她嫁個中等官宦人家,她還可能成爲正妻。世家高門?呵,簡直是掂量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鄔陵桃一向瞧不起鄔陵柳。
“二姐姐也是個可憐人。”
鄔八月輕嘆一聲。
鄔陵桃古怪地望着她,半晌方纔道:“那倒也是,她就是被大伯母和田姨娘給生生養廢了。鄔陵桐能那麼氣質高雅,端莊大方,她鄔陵柳卻像是市井小戶出身,半點國公府小姐的樣子都沒有。”
鄔八月動了動脣。
姐妹兩人已走到要分道的地方,鄔陵桃伸手攔住鄔八月。
“你不喜我說鄔陵柳的壞話?”鄔陵桃犀利地問道。
鄔八月搖頭。
“別否認,你我一母同胞,你想什麼,我難道還會不知道?”
鄔陵桃沉沉地哼了口氣:“八月,我從前跟你說的話,你該不會忘了吧?我,你,陵梅,我們三個纔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鄔陵柳算什麼東西?我連鄔陵桐這個大姐都不認,還怕區區一個鄔陵柳?”
鄔八月抿了抿脣。
“三姐姐不喜歡東府的人,我也不喜歡。我只是覺得,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管怎麼說都是同輩姐妹……”
“夠了。”
鄔陵桃打斷鄔八月:“在我這兒,所謂的姐妹,沒有她們兩個。”
鄔八月無奈地嘆了一聲。
“行了,你啊,相貌像了祖母九分,那性子卻是學了父親十足十,哪來那麼多良善?”
“三姐姐,這不是良善,這只是……”
鄔陵桃擺手道:“這只是你做人做事想要周全罷了。”
鄔陵桃嘆笑道:“行了,我明白你的苦衷。看在你今兒個截斷了大伯母的話,替我解圍的份兒上,我就不與你計較了。”
鄔八月一愣,摸了摸頭。
“三姐姐知道啊……”
“你當我蠢笨聽不出大伯母的弦外之音啊?”鄔陵桃諷刺一笑:“鄔陵桐肚子裡的孩子還沒落地,她這會兒神氣個什麼勁兒。”
鄔八月抿脣笑了笑。
鄔陵桃好笑道:“行了行了,別再管東府的人了。你有這閒工夫,還是回去瞧你的《制香品鑑》去吧。”
鄔陵桃擱下話,帶着如雪如霜回芳菲居去了。
前輔國公鄔慶克在世時,其孫輩以“清、正、廉、明”命名排序。
鄔居正是他最喜歡的孫子。
因爲只有二老爺鄔居正,算是繼承了鄔家祖業——即便這醫道和香道還差上那麼一段距離,但至少也沾邊兒了不是?
鄔慶克曾在酒醉後叨叨,說兒孫貴精不貴多,出一個有本事的崽子,比出十個沒本事的崽子強。
他盛讚自己的嫡次孫鄔居正,說有這麼一個孫兒,他以後入土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
這話輾轉傳到了鄔國棟的耳朵裡。
鄔國棟心裡自然有了疙瘩。
東西兩府之間的嫌隙,那是日積月累堆出來的。
再說回老國公爺。
他臨終之前心心念唸的就兩件事兒。
一是老太君郝氏。
二是鄔家祖業的傳承。
郝氏的將來,老國公爺打算妥當了。
可祖業的傳承,他卻是沒辦法。
二老爺鄔居正本是老國公心裡最合適的人選,但奈何鄔居正志不在此,只醉心養身醫道,於制香品香上毫無興趣。
五老爺鄔居寬本在制香上有一些天賦,但老國公卻不許他接觸鄔家祖傳制香技藝。
原因僅僅是因爲五老爺爲庶出。
他在“清正廉明”之外。
老國公一直守着老妻郝氏,即便是封侯拜將後也沒有納妾,所以他以他自身爲標準,向來瞧不起庶出子孫,認爲庶出子孫算不得“子孫”。
可家業還是要傳承下去啊。
老國公找不着合適人選,只能將鄔家祖上傳下來的《制香品鑑》給了二老爺鄔居正。
他希望鄔居正將來生子,能夠將這本記載祖傳技藝的藏書傳給他的兒子。
老國公堅信,最出色的孫子所生的兒子,定然也是最出色的重孫子。
而鄔居正卻將《制香品鑑》交給了鄔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