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的急促毫不掩飾。
鄔八月聞言心裡一個咯噔。
鄔陵桃趕緊道:“事不宜遲,八月你聽母親的話,趕緊和父親離開。”
賀氏拉着兩個女兒的手道:“母親都已經安排好了,馬車這會兒也等在府外,你們父女倆去了漠北可要注意身體,到了那邊兒想必已經冷得不行,你們可都要照顧好自己……”
賀氏說不下去,偏生她兩手都拉着女兒,根本騰不出手來抹去眼裡溢出的淚。
鄔居正已經等在二門外,他身邊只帶了個七八歲年紀的小藥童靈兒,是他收的小徒弟。
賀氏將鄔八月推到鄔居正身邊兒去。
“老爺,八月,你們快走吧。”
賀氏看向鄔居正,眼裡濃濃的不捨。
但該舍還是要舍。
“陵桃、陵梅和株哥兒,我會照顧好他們。老爺,你保重自己,也要護好我們的女兒。”
賀氏睜大着眼睛,死死抿着脣。
鄔居正重重地點頭。
“夫人放心。珍重。”
鄔居正牽過八月,帶着小藥童就往外走。
“父親……”
鄔陵桃上前一步,抖着脣喚了他一聲。
而匆忙跟來的朝霞和暮靄也終於趕上了。
“陵桃,你大婚時,父親或許也不能相送了。”
鄔居正喟嘆一聲:“好好照顧自己,記住,心若堅強,便堅不可摧。”
鄔陵桃重重頷首。
朝霞帶着暮靄跟上鄔八月,她們倆連行李都沒收拾。
“四姑娘,讓奴婢二人同你去吧。”
朝霞又望向賀氏祈求道:“四姑娘一個姑娘家,在漠北那等苦寒之地,總需要人從旁伺候。奴婢二人自小便伺候在四姑娘身邊,四姑娘無法離了我們,我們也無法離了四姑娘。還請二太太準允。”
賀氏只短暫思索了片刻便點了頭。
“去吧。”
她伸手推了兩個丫鬟一把,目送鄔居正等人跨出門,便立刻命人將門關上。
她怕再多看一眼,便忍不住衝上去同他們一起前往漠北。
但她知道,這樣不行。
至少,現在不行。
出鄔府很順利,九曲衚衕幽靜,只偶爾聽得見馬蹄嗒嗒和車輪壓過青石磚的聲音。
府外停着一輛簡樸的馬車,趕車人是個四十歲的壯漢,名叫羅鍋子。
鄔居正曾經在陰差陽錯之下救過他的命,羅鍋子感恩,從此便成爲了鄔居正的車伕。
鄔居正當值時往返禁宮,都是羅鍋子接送。
“老爺。”
羅鍋子跳下馬車,擱了腳凳。
鄔居正嘆息一聲:“你也去漠北?”
羅鍋子點點頭:“老爺既然去漠北,我當然就得跟着。”
羅鍋子並不是奴僕,他乃良民,是自由之身。但他認鄔居正爲主子,也只稱鄔居正和賀氏爲老爺、夫人。
鄔居正心內感動,他喚過鄔八月,讓她先上馬車。
鄔八月給羅鍋子行了個禮。
“八月謝過羅叔。”
羅鍋子受寵若驚,忙道不敢。
虛禮不多,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豐裕。
鄔居正父女倆以及小藥童坐進了馬車裡,朝霞和暮靄拿隨身的絹帕遮住了半邊臉,分坐在羅鍋子左右兩邊車轅。
鄔八月是第一次坐行駛得既快又顛簸的馬車。
她有些不適應地巴着車壁,瞧着都似是要吐了。
靈兒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忽然嘻嘻笑了一聲,對鄔居正道:“師父,她還比不過靈兒呢。”
鄔居正勉強一笑,擔憂地觀察着鄔八月的面色,並輕輕給她拍背順氣。
他低聲地安慰鄔八月:“忍一忍,忍忍就過了……”
鄔八月也想忍,但她到底沒忍住,往前跪了一步扒開車簾,勉強道:“羅叔,停……停一下。”
羅鍋子趕忙勒停馬車。
鄔八月顧不得淑女儀態,箭步跳了下來,撐着車轅就開始嘔酸水。
羅鍋子瞧得直皺眉頭。
“八月,你好點兒……”
“你們這是往哪兒去?”
鄔居正掀了側窗簾子想詢問鄔八月是否覺得好了些,還不待他說完,一道威嚴的聲音便鑽入了他的耳裡。
不止鄔居正,朝霞、暮靄,連鄔八月都瞬間覺得渾身溫度降至冰點。
鄔居正艱難地朝大道另一方望了過去,好半晌才嘶啞地喚道:“父親……”
鄔國樑面色嚴肅,額頭上青筋都爆了起來,瞧着十分?人。
“我派人傳話讓八月在定珠堂偏廳等我,沒想到你們竟然將我的話當做空談。”
鄔居正跌跑下車,攔在幾人身前,道:“父親,我……”
“不必解釋!”
鄔國樑冷聲打斷鄔居正:“即刻回府!”
鄔國樑撂下話,便命車伕將馬車駛離。只留了兩個壯碩家丁,以防鄔居正不遵他的命令。
鄔居正雙肩垮了下來,瞧着十分垂頭喪氣。
鄔八月輕聲安慰他道:“父親別難過,也無需驚慌。我們回去吧。”
鄔居正緊緊捏了拳。
“八月放心,父親會護着你。”
鄔八月溫溫地笑着,點了點頭。
定珠堂偏廳,沒有他人。
鄔國樑坐在上首,鄔居正和鄔八月站在下首。
聞訊而來的賀氏差點軟了腳,好在有鄔陵桃在一邊扶着她。
“你們二房還真是出息啊!”
鄔國樑猛地一拍桌案,其上的密瓷茶盞都幾乎跳了起來。
“一個鄔陵桃還不夠,又多一個鄔陵梔。你這做父親的竟還由着她們,屢次包庇!”
鄔國樑怒而揮桌,將密瓷茶盞掃落在地。
清脆的碎盞聲卻都沒有讓鄔八月變色。
“祖父,不關父親的事。孫女的事,是被人陷害的。”
鄔八月坦蕩地望着鄔國樑,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嘲諷的笑。
祖父你方纔從宮中回來,難道不知道設下計策害她的人是誰?
又何必在她面前這般惺惺作態!
鄔國樑盯着鄔八月:“你竟還不知悔恨?”
鄔八月道:“孫女只悔恨自己權小勢微,遭人陷害卻無力反駁。”
“你竟還敢狡辯!”
鄔國樑憤而起身,然而鄔居正卻緊隨其後,側步張臂擋在鄔八月面前。
“父親,八月是兒子的女兒,兒子信得過她的爲人。她既說她沒做過,兒子便信她。”
鄔居正深吸口氣,沉聲道:“兒子會帶八月前往漠北,還請父親,不要再爲難八月。”
鄔國樑頓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