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鳳在說“我說”。
通紅的鐵鉗依然向她胸口伸去。
一股白煙冒出，荀鳳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即使荀香討厭荀鳳，也嚇得不輕，汗出得更多，胸口都在發顫。
笑容明媚的洪小哥居然有這一面。
一盆水把荀鳳澆醒，她睜開眼睛，驚悚地看着王雷，似乎連痛都不知道叫。
王雷問一句，她答一句，長長的話荀香看不出她說了什麼。
一刻多鐘後，一把尖利的刀在荀鳳脖子上一劃，一股鮮血噴出。荀鳳腦袋軟下來，眼睛還鼓得大大的，蒼白的臉沒有一點生氣。
一隻大手出現在她臉上，手離開，鼓得溜圓的眼睛已經合上。
荀香眼前一黑，自動醒來。
這個世界再沒有了荀鳳，所以時間未到她就醒來了。
荀鳳就這樣死了？
王雷沒有聽荀千里的命令第一時間殺死荀鳳，而是想辦法把荀鳳擄走，問了他想知道的事後再殺死。
這應該是聽了邱望之的命令。
荀香也不怪王雷。他現在的身份是金衛吾，能做到公私兼顧已經不錯了。
而且，王雷下手這麼狠，荀鳳應該牽扯進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必須審問清楚。
她死了，也就不會給荀家招禍了。
荀香不同情荀鳳，卻沒有一點喜悅之情。
荀鳳才十五歲，前世剛剛上高中。她本可以不死，本可以靠着東陽的憐惜和荀家的依仗，在另一片天地過正常人的生活，成親生子，壽終正寢。
她卻因爲不甘心，總想抓住不屬於自己的富貴，一步一步把自己作成這樣，最後痛苦地死去……
荀香愣愣地倚在牀頭，眼前一直是那張沒有生氣的臉。
過了許久荀香才緩過神，看看身邊還睡得香的飛飛和雙雙，起身把小窗打開，又把翻騰着的小仙女捧出來。
小仙女身上的小疙瘩又長了一點，已經跟小綠豆差不多大了，顏色肉紅，跟之前的海藍珠不同。
香氣放得差不多了，荀香把小仙女放進玻璃缸，丟了幾片香片在香爐裡，又躺下。
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和白色的煙、噴出來的血交替着在荀香眼前出現，揮之不去。荀香心裡極度不適，睡不着，想吐。
晚上以不舒服爲由沒去棲錦堂吃飯。
東陽、荀駙馬、荀壹博都來紫院探望。見她沒有大事，才放了心。
東陽又訓斥下人道，“香香快嫁人了，不能讓她涼着，也不能讓她累着。”
王嬤嬤和衛嬤嬤把荀香看得更緊。
荀香急切地盼望王雷和簡如送信回來，想知道荀鳳到底做了什麼事要被王雷那樣弄死。
進入二月，大地回春，柳絲抽綠，早開的迎春花已綻放枝頭。
二版印刷出來的一萬冊《三國演義》幾天內又全部賣光，沒買到的許多外地商人住在京城等待三版。
標點符號很快推廣開來，還被人們稱之爲荀氏符號，大衆接受度遠超荀香想象。
改革後的插圖印刷也被命名爲“京派”，許多印刷工場開始嘗試。
香香郡主的名聲更盛了。
最得意的是丁壯，逢人就說遇人就講：
“香香不到半歲我就看出她不同尋常，將來要考女狀元，當馮素貞。那些人還我說丁紅鼻子吹牛！我沒吹牛吧？香香比女狀元、馮素貞還牛，是天下第一女才子。哈哈……”
穩重的丁釗也忍不住自我表揚，“香香還不會說話我就開始給她講《三國》，她聰明，都聽進去了，剛到六歲就開始看《三國》……”
皇上聽說後，覺得的確是丁家人教得好，賞了丁家父子。後來又覺得若香香是木頭，再教都教不好。
香香能這麼聰明，是傳承好，也就是自己好。
皇上除了誇獎和自我誇獎，又賞了東陽公主和荀駙馬。
東陽笑得花枝亂顫抖，又讓人拿了荀香寫的書和文房四寶賞給幾位王爺和公主的兒子閨女。
這些事傳進孫老侯爺耳裡，他樂得天天多吃半碗飯。
這天晚上，他對兒子孫子笑道，“哈哈，皇上現在不待見你們，連我都不待見，還拿眼睛瞪我。也不怪皇上不高興，咱家娶回香香郡主，也的確是咱家得了天大便宜。”
孫侯爺也笑的得意，“這幾天，若沒急事我都不敢往皇上跟前湊，找罵。”又道，“今天皇上把我和林尚書召進宮，準備讓人去中南省召南臨王及世子入京。”
孫老侯爺瞭然道，“看來，皇上要收拾他們了。”
孫與慕道，“若不出意外，他們一進京皇上就會以他私自屯兵抓起來。”
孫老侯爺搖頭道，“李嵩定能猜到皇上的打算，不會進京。”
孫侯爺道，“他們進京會被捉，不進京就擺明了造反，怎麼做皇上都有理由收拾他。這個仗，今明兩年總要打。”
孫與慕道，“皇上曾經問過我，若打仗願不願意上戰場。我說願意，保家衛國一直是我的願望。”
孫侯爺看看兒子，這是自己的獨子。
雖說如今大黎國力強盛，武器先進，大黎軍隊戰無不勝。但刀槍無眼，妻子一定捨不得。
當時自己失蹤，妻子已經丟了半條命，若兒子再有個三長兩短，她會受不住。
可不去戰場歷練，兒子就不會有出息。
孫老侯爺看看兒子的糾結，說道，“我們鎮海侯府是軍功起家，不掙軍功就沒有大前程。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事事靠女人。”
孫與慕紅了臉，“我當然不能事事靠香香。”
許多人說他升官快，得皇上看重，都是因爲他與香香郡主定了親。
這話他非常不喜歡聽，一直希望有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
孫老侯爺又道，“我們的火器刀劍無與倫比，不要說李嵩，就是北元國和西域各國，還有那些島國，都不是咱們的對手。若大黎開戰，與慕主動要求去。”
又感嘆道，“能把香香郡主教養得那麼優秀，丁壯和丁釗都是罕見的大才。弄出來的好鐵好鋼，把大黎朝的整個國力擡高了幾個臺階。”
孫與慕點點頭，他也這麼想。
孫侯爺提醒道，“這件事先不要讓你母親知道。”
初三這天，是鎮海侯府來東陽公主府下聘的日子。
一大早，荀香就被下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在東側屋炕上。辰時末，張氏和米紅棉母子、丁珍、謝氏來了紫院。
薛恬祖父剛死不久，不好參加這種喜事。
張氏摟着荀香說道，“你爺和你爹、兩個哥哥、二叔、三爺爺他們都來了，在外院觀禮。唐氏還想來。你爺不允……你爺這幾天天天不自在。
“你爹說，還好你先來了公主府，讓他有了緩衝。否則喜宴上鼻涕一把淚一把，讓人看笑話……唉，不要說你爺，你爹也是這樣，說心疼了這麼久的閨女，就要成別人家的人了。”
她沒說自己也不舒坦。
董佑承的眼睛瞪得像二筒，極是不可思議，“太爺爺那麼大的人還要哭啊？”
衆人大樂。
米紅棉笑道，“你懂什麼，太爺爺是鐵血柔腸。”
荀香倚在張氏懷裡不願意起來，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小時候……
荀壹博和荀壹卿、丁立春、丁立仁在大門前等待送聘禮的人，東陽和荀駙馬、荀千里兄弟、丁壯、丁釗等人坐在外院廳堂等。
不多時，濟王妃和高平、陶婧、邱雨涵、米紅嵐母女、任子暄母女、張紫煙等人也來了。除了米紅嵐和任子暄是請的，其他人都是自己來的。特別是高平，今天學都沒上。
巳時，傳來隱約的鑼鼓和絲竹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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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佑承嚷道，“聘禮送來了，我要去看。”
米紅棉讓一個婆子抱他去外院看熱鬧。
一刻多鐘後，高平來了紫院，笑道，“香表姐，孫世子送聘來了，他穿着大紅衣裳，給長輩們磕了頭，話說得可好聽了。所有人都誇他俊俏無雙……皇祖父和皇后娘娘也派了人來觀禮。”
過來稟報的婆子說得更仔細，“哎喲喲，花花綠綠擺了一院子，有兩隻大雁，三牲海味禮盒，玉器擺件，聘金，共計三萬五千兩銀子……”
衆人紛紛恭賀着荀香。
晌飯後，孫與慕等人告辭。
荀壹博讓人請女眷去外院看聘禮。
這個場面荀香不能去，其他女眷都去了。
觀禮的人離開後，聘禮都擡來了紫院。
丁家人要留下吃晚飯，他們與東陽、荀駙馬、荀壹博一起來了紫院。
荀駙馬已經說過，除了大雁和吃的東西，其他聘禮都會給荀香陪嫁過去。
衆人坐下又說了一下荀香的嫁妝，看了一下已經整理好的嫁妝單子。
荀香從丁家帶來的東西，寶鐵和九鹿、毛紡工場股分估價有近六萬兩銀子。四品書齋和擺件、字畫、首飾及分紅銀子，有近四萬多兩銀子。
爲了不與皇家爭鋒，書齋和擺件等東西對外稱一萬兩銀子。
也就是丁家陪了七萬兩銀子的嫁妝。
只有丁家人知道，丁家這麼多陪嫁，大部分是荀香自己掙的。
皇上皇后賞的寶貝值四萬五千兩銀子，又另賜一千兩黃金當壓箱銀子。東陽公主府置辦的田地、宅子、四海印刷工場及擺件、字畫、首飾、布料等有三萬五兩銀子，另加一萬兩壓箱銀子，荀府又送了一萬兩壓箱銀子。
這邊家人陪了十一萬多兩銀子的嫁妝。
荀香也不想要公主府這麼多嫁妝，唯獨想要的就是印刷工場。荀駙馬幾人覺得對不起荀香，一定要陪送這麼多。
再加上孫家的聘禮，荀香的嫁妝有二十一萬兩銀子之巨，創造了本朝嫁妝之最。這還不算荀香手上的寶貝，及董義闔送的明州商鋪股份。
東陽笑道，“香香嫁妝比本宮當初還要多。難怪父皇說孫家佔了天大便宜，不僅把最好的姑娘娶過門，還帶去這麼多嫁妝。”
看到這些嫁妝，丁壯和丁釗非常滿意。
丁釗笑着拱手道，“公主殿下、駙馬爺費心了。”
荀駙馬擺手道，“這是爹孃該做的。我們還要謝謝姨丈和丁表弟，把香香養得這樣好。可惜我們只養了短短几年，還沒香親夠，她又要嫁人了。”
清冷的駙馬爺動了真感情，眼圈都紅了。
荀香又拉着他的袖子道，“爹，我嫁人了還是你的親閨女。”
衆人對荀香的皮厚已經見慣不驚。
荀壹博說道，“我想了很久，妹妹出嫁還是由立春兄背吧。與丁家兄長比，我這個親兄長差了良多。”
荀香心裡也是最想丁立春揹她上轎，但不好明說。
她知道荀壹博也特別想揹她。
這話由荀壹博主動提出來，荀香就不用發愁怎麼說了。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真心說道，“哥哥跟丁家哥哥一樣好。”
她回到這個家，給她溫暖最多的是這位哥哥，比駙馬爹和公主娘多多了。
丁立春也想背妹妹，一直怕荀壹博跟他搶。聽到荀壹博如此表態，高興地向他拱手錶示感謝。
晚飯時，男人那桌吃得沉悶，丁壯一杯接一杯喝着悶酒，男人們都不敢勸。
荀香聽說後，轉過屏風喊了一聲，“爺爺。”
丁壯放下酒盅，“好，好，聽孫女的，爺不喝了。”
他鼻子通紅，笑得比哭還難看。
看他的樣子，荀香也心酸，卻不能表現出來。否則，爺爺真能哭出聲。
衆人說笑到戌時初才離開。
荀香把他們送出院門，看到那幾個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自己在這個家只能再住半個月了。
時間過得真快，才適應了這個家，又要走了……
荀香回過身看到擺在廊下的一個個紅色擡盒，飛飛和雙雙、黑娃在擡盒中穿梭着。
三個小東西今天也隆重打扮了一番，飛飛和黑娃帶了紅圍巾，雙雙帶了紅頭巾。
荀香笑起來，它們也是自己的嫁妝。
二月初九傍晚，彩霞滿天。
荀香正準備去棲錦堂吃晚飯，李麥高家的來了。
她曲膝笑道，“稟郡主，三爺和三奶奶從滬縣回京了。他們先來了丁府，老伯爺說留他們住一晚，明天讓他們回家。請郡主明天直接去二老爺家，見證新媳婦認親。”
丁利來有他的聰明。他也知道自己在外面娶了媳婦爹孃會不高興，先去找爺爺和丁釗、張氏給他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