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兒接到海川的電話, 電話中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酷。
“我在你家樓下。”
“哦，我馬上來。”
可兒掛了電話，推開窗, 朝外望了一眼。
外面下着大雨。
在即使有雨水的沖刷下依舊泛着一股強烈的垃圾的臭味的狹窄巷道, 她看見了海川的車。
沒想到他居然找到這裡來。
可兒站着發了一會兒怔。
“可兒, 你在嗎？”
從身後室內的某個方向傳來一聲詢問, 可兒這纔回神, “哦，我在。”
她轉身，走去把爐臺的火關了, 將藥鍋裡已經熬好的藥液仔細地濾出來，然後她拿抹布墊着碗, 將藥小心翼翼地端進了臥室。
海川等得不耐煩, 在車上抽起煙來。
他的腿上擱着有關可兒的全部資料。太簡單了, 比預想中的簡單一百倍。一個家境貧困的小姑娘，試圖利用自身的美麗去換取金錢與名利, 可惜模特兒這條路沒有想象中走得那樣順利，於是，她選擇了走捷徑。
真是垃圾一樣的女人。
可兒剛一上車，就聽海川問道，“想要多少錢？”
可兒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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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川看都不看她, 就從口袋裡掏出支票簿和筆, 低頭刷刷地填着, “不管孩子是不是我的, 請去拿掉, 這筆錢，算是給你的補償。”嘶！他把支票撕掉, 遞過來。
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敷衍地掃了她一眼。
可兒在心裡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沒有接支票，而是默默地坐進車座，然後把車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
外面還在下雨。
但雨聲已被車門隔絕。
緊閉的車廂內，飄着一股淡淡的古龍水香味。那是從海川的身上散發出來的。這個男人，打從一開始就是以這樣一種高貴的、清冷的、令人高不可攀的姿勢出現在自己面前。
愛他，傾慕他，甚至毫不吝惜的把自己的處女之身奉獻給他，結果——
卻只值一張支票。
“我不是想要錢。”她說。
他冷笑。
“那你想要什麼？”
他說着，很是輕蔑地掃了她一眼，“別以爲用個孩子就能捆綁我，不好意思，我不吃這一套。”
她的心重重一沉。
“我以爲你至少有一點點喜歡我。”
她仍做最後掙扎。女人一旦陷入愛裡，爲何就變得如此卑微？可惜她看不到他眼裡有絲毫對她的迴應，甚至連同情都沒有。
“明天之前，把孩子拿掉。”
雨一直下，遙遠的天際堆積着厚厚的烏雲，樓下的玫瑰園裡，一片風雨交加。
小曼還沒等到海川，卻先見到了海風。
“就知道只有你一個人在家，真是可憐的女人，怎樣，我來陪陪你吧。”海風舉起手裡拎着的一打啤酒衝她笑着說。
小曼受寵若驚。
海風帶她上了二樓。
步完長長的階梯，再筆直地走到走廊的盡頭，海風熟門熟路地推開最後一個房間的房門，“進來吧！”她衝小曼揮揮手。
小曼有些猶豫，不知爲何，心裡總覺得有些冒犯，海風像是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竟伸出手，一把將她硬拉了進去。
“看吧，這裡風景多好！”
海風跑去推開了窗，呼！風立刻就猛颳了進來，雨水帶着一股沁人的涼意，也滴滴答答地落了進來。
海風打開一隻啤酒遞給小曼。
“喝吧，喝點酒，心情就不會那麼糟糕了。”
小曼沒有看到海風眼裡的嘲弄。
海川回到家後，以爲能馬上見到小曼，誰知小曼沒在家裡。
他給她打電話。
“在哪兒？”
“街上。”
“一個人？”
“嗯。”
“要回來嗎？我可以去接你。”
“不，海川，我現在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海川沉默了一下。
“那你吃過飯了沒？”
雖然早已過了吃飯的鐘點，但他還是問。
“吃過了。”
“可我還沒吃呢，餓壞了，你陪我吃一點兒？”
他語氣中難得露出些許討好的味道。
天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害怕。他還從來沒這麼害怕過。
可是小曼還是回絕了。
“不了，我吃不下，你一個人吃吧。”
“小曼。”
“嗯？”
“……算了，沒事，你玩吧，結束了打電話給我。”
海川說完，苦澀地一笑，正要掛電話的時候，小曼說，“對不起，海川，我在火車站。”
汽車在浸滿雨水的車道里狂奔，輪胎碾過水窪，擊起一米多高的水花，車窗上噼叭作響。
海川臉色鐵青，兩手緊緊扒着方向盤，上面的指節已緊繃到發白。
“如果我沒有打電話，你是不是準備不告而別？”
“海川，你別生氣。”
“米小曼，我沒打算不讓你走，我說過我會送你回去，你何必這樣做！”
“海川，我只是不想給你壓力。”
“你少囉嗦，要是想分手，你就直說！”
到了火車站，汽車吱的一聲駛入了停車線，海川跳下車，頂着漫天風雨，奔跑了進去。
火車站裡到處是人，到處是行李，到處是嗡嗡作響的人聲，孩子的哭鬧，老人的咳嗽，混雜在一起，淹沒了一切，空氣渾濁不堪，食物的香氣，和人身上的臭味交織在一起，形成另一種令人作嘔的怪味。海川停下腳步，按住胸口，先是狠狠地喘了幾口氣。
他原是帶着一腔恨意跑來的，可在見到小曼後，這些恨意立刻又通通地消失了。
他像失去了依靠般的，一見面就緊緊抱住小曼。
“對不起，海川。”
小曼偎在他的胸口，默默地說。
如果她能更有勇氣一些就好了，就能像美崙那樣，幫到海川。她因此憎恨着自己。
他們抱了好一會兒，海川才放開她。
“幾點的車？”
“兩點四十分。”
海川看了看錶，還有不到二十分鐘。
“走，給你買點東西帶着路上吃。”
“不用了。”
“走。”
他不管不顧地抓起她的手。
小曼拎着籃子，一臉無奈地跟在海川的身後，看着他把貨架上的東西一堆一堆地丟進來。
“海川，夠了，這麼多我吃不完。”
“吃不完就扔掉。”
他毫不客氣。
小曼撇嘴。
大少爺你是嫌自己錢太多了還是怎樣……
結了帳，海川竟破天荒地沒把袋子丟給小曼，而是親自動手拎。
回到候車室。
海川示意小曼坐下，自己則站在她面前。
“回去以後別東想西想，等我電話，嗯？”
“哦。”
小曼沒有看海川，而是微微扭頭看着窗外。海川注意到她的眸子竟是意外的淺淡，裡面帶着點點的憂傷。她在想什麼，在恨他嗎？海川極力忽視自己的不安，蹲下身，慢慢握住了小曼的手。
他很想對她說點什麼，道歉的話，或是安慰她的話也好，可惜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只是久久地沉默着，沉默着，然後把臉埋入她的掌心，靜候那痛苦的離別的時刻到來。
小曼離開後，在最初的幾天裡，她還能每天接到海川的電話。
海川還是很關心她的，每天都會提醒她要好好吃飯，晚上要早點睡覺，千萬別胡思亂想。表面上看，好像一切沒什麼變化，他們依舊維持着戀情，可問題是，海川一直沒有向她提起可兒的事。她猜測，這件事一定辦得不很順利，否則他早已跑來見自己。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海川還是什麼也沒說。
海川沒說，小曼也就沒問，她不想給海川任何壓力，她堅信自己默默的等待，就是對海川最大的支持，她也堅信，海川愛她，海川遲早會來接她。
可是漸漸的，他們之間聯繫的次數越來越少。
海川不再主動打電話來，而每一次小曼主動打電話過去，海川也表現得極爲冷淡。
在電話裡，他的回話總是很簡短，語氣裡也再也難以聽到過往的熱烈與愛意。
小曼感到恐慌。
她猜想海川可能不要她了。
怎麼辦。
有好幾次，她都想問問他，海川，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啊？
要是真的分手的話，請跟我直說吧。
可她沒勇氣問。
要是沒問，說不定還有希望在，一旦問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她爲此夜夜買醉，好讓自己快點忘記心中的痛苦。
小碧終於看不下去，勸她說趕緊找個新的男人吧，把向海川那種渣男徹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