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許多年前,中國廣東下轄的南部有一座村莊,它靠近大海,村裡有一條河流注入大海,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港灣。河水甘香可口,海上往來的行船之人經常來此取水飲用,久而久之,甘香的河水爲人所稱道。這條小河,也因此得名爲“香江”,而香江入海沖積成的小港灣,也就被稱爲“香港”。
1956年9月12日,香港富商張活海家出生一位男孩,起名“發宗”,取興旺家族之意。家裡有十個孩子,他排行第十,小時候大家都叫他“十仔”。
張國榮祖籍是廣東梅縣,新中國成立前,其祖父是當地的大地主,解放後,推行土地革命,家道逐漸中落。父親張活海南下香江,做起了服裝生意,所制的服裝特別受到影劇界藝人歡迎,著名導演希區柯克、演員加里格蘭特、馬龍白蘭度、威廉霍爾登等好萊塢巨星也曾專程光顧,因而得名爲“Tailor King”(裁縫之王)。
在日後的訪談回憶到:“因此有一段時期還是非常賺錢的。但是父親從中國大陸出來,對香港這個地方還不太信任,所以把賺來的錢都存起來帶回了大陸。後來因爲經營不善,所有的財產都化成了泡影”。
這裡我們先聊一聊關於“十仔”六七歲前的記憶:
父親
在“十仔”的記憶裡,和父親的關係多用一句“真是緣分太淡了”來概括。父親張活海在事業上勤奮努力、苛求完美;在情感上風流不羈、一心多用;在家庭中,情感淡泊、推諉塞責。
小時候,父母親在中環租借了一個兩層樓的單元,一層自己住,一層用來做工廠,理由就是未來看着工人,所以就沒有和孩子們住在一起。自小缺乏父親的照看和關愛,和父親的關係,與其說是親情,不如說僅僅是像“朋友一般的關係”。
張國榮後來說:“我爸爸媽媽不會太理會他們子女的心理的,或者那時候也沒有那麼開通,那段時間是大人說了算,那時候沒有說虐待小孩會被人告的。但我沒有說我父母虐待我啊,小時候被爸爸媽媽打打是好事情來的。但是我連這些都沒有,更加不要說渴望禮拜天爸爸拿着相機去照相。”
小小的“十仔”內心渴望父愛,但又無可奈何。“爹地和我是一個很大的諷刺關係來的,我去到我爸爸的Office那裡,見到一些世叔伯。他們就問我:‘仔仔,你真是可愛,爸爸有沒有請你去喝茶啊?’。我那時候只有六歲,剛讀一年班,說了一句很乖的話——我聽他不熟的。但是我爹地始終都沒有對這句話有檢討。”
父親張活海對子女感情淡薄,對女子卻頗有興致。“知道半島酒店在哪嗎?就在尖沙角那邊啦,我爸爸常常在那裡租了房間,與有些美麗的女士聊天。我有兩個媽媽,兩一起住過……”。“女人緣”甚好的父親有兩位太太,兩爲女士去分割一個男人,肯定會弄到不開心的,曾經因爲妒忌的問題,繼母曾經試過用尿淋童年的“十仔”。就這樣,和父親一直處於“朋友般”的關係。
1989年,從歌壇隱退的那一年,父親去世。但張國榮正在巡迴演唱會上,最終也沒有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真是緣分太淡了。
母親
和父親相比,母親的印象還是比較深的。“十仔”的母親,潘玉瑤,同樣出身大戶人家,潘張兩家聯姻,看似門當戶對,實則是婚姻悲劇。
張活海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在香港最豪華的半島酒店常年包房,與各界名媛淑女約會。對於正室潘玉瑤,張活海娶回家後很少用愛去呵護。而潘玉瑤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子,不願乞求丈夫。
從張國榮記事起,經常是母親一個人長期在家裡,有時父親回來了,就開始爭吵、打罵父親。“十仔”十二歲那年,母親不堪重負,有了“雙相情感障礙”傾向,時而歇斯底里,時而悲傷低落,結果,母親也同樣疏遠自己的子女。
成名後的張國榮也試圖拉進這段母子親情。1988年張國榮把母親接到帕洛斯海濱的公寓,一起住了半年多,希望從精神上進行交流,但最終能給母親的,仍然僅僅是錢和物這些物質上的東西,母親看起來也並不快樂。張國榮回憶說:“那時候,正好父母關係開始產生破綻,精神上也十分不安定,除了父親,誰也無法爲他做什麼,也無法令她快樂”。
雖也很少陪伴孩子,但關懷子女是母性內心的呼喚。母親一直在心裡默默掛念並支持着自己的小兒子,比如張國榮遠赴英國留學的事,正是母親的勸說和要求,父親才最終默許。成名以後,面對娛樂圈的無端誤解和指責,母親也時常給予鼓勵和關心。春風化雨,母親堅強獨立、無聲關愛的性格也潛移默化地影響着童年的“十仔”。
“實際上,我原以爲母親去世之後,再也不會想起什麼了,可真的當母親走了之後,回想起很多事情。那並不是各種回憶的一幕幕,而是母親的存在本身的重要。自己的出生,高興的事、傷感的事、各種各樣的事,仔細想一想都是從母親那裡得到的……所以我非常地感謝母親。”張國榮後來如此溫情地講述着。
外婆
父母的疏遠,迫使幼年的“十仔”和哥哥姐姐們只得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十仔”還未出生,六十多歲的外婆因病癱瘓,整天坐在藤椅上過日子,只能孤獨地住在灣仔的一棟洋樓裡,外婆因此難以照顧到幼年“十仔”的生活。在“十仔”六歲的時候,家中保姆“六姐”來接她放學時說:“你等會不要怕啊,婆婆睡了覺了”。是的,外婆去世了。
“六姐”
真正在生活上照看、情感上愛護、想法上理解“十仔”的正是這位叫“六姐”的保姆。
早在張國榮以張發宗之名呱呱墜地時,他的奶媽——六姐就已經在張家服務了。是她給予了十仔母親似的餵養和生活的嬉戲童趣;是她迎送着十仔的上下學和外出往返;是她勸慰着外婆去世時傷心的十仔。六姐不僅照顧着小“十仔”的生活起居,在待人處世上給予指點,更在情感上給予無微不至的呵護和關懷。就連偶爾看見十仔擺弄着芭比娃娃時,六姐也能感受到他的孤單。
何時何地,六姐總會對張國榮噓寒問暖,甚至在他最不願意從家裡拿錢的時候,六姐都會拿出自己的積蓄給他,張國榮第一次去參加歌唱比賽的報名費都是六姐塞給他的。六姐一生無慾無求,只知全心照顧他人,唯一要求就是希望有一間房子。成名後的張國榮特意送了一套房子給她,讓這位“母親”安享晚年。
多年後的張國榮這樣形容六姐:“她是我所知道的人中,最偉大的女性。是從不求報答,卻把自己全部的愛奉獻出來的人。對誰她都是那樣,特別是對我格外疼愛。像六姐這樣的女性,非常遺憾至今再沒有遇到過。”
在張國榮的生命中,這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保姆六姐是一位最偉大的女性,其地位亦早已超越生母。她教會了十仔愛的能力,教會了要用心對待身邊人,教會了愛與被愛的能力……但就這樣無私而偉大的女性也無法替代母親和母愛在幼年的十仔心裡的地位。
兄弟姐妹
“十仔”是師兄弟姐妹中的老幺(最小的孩子),排行第三的哥哥、第四的姐姐、第九的哥哥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因此實際上是七個兄弟姐妹。“十仔”和去世的第九個哥哥是同一天生日,所以一直被說是哥哥的轉世再生。
兄弟姐妹雖然多,但因爲和其他哥哥姐姐年齡相差比較大,通常,大姐和二姐年齡相仿,組成一對,有很多話聊,可以一起“鬥漂亮”。五姐和六姐可以是一對,七哥和八哥是一列,而“十仔”自己也沒怎麼一起玩耍過。在幼年的張國榮的記憶裡,印象最深當數大姐和八哥。
大姐,一位香港大學的優秀畢業生,曾獲選“香港十大傑出青年”,香港消費者委員會的創辦人兼首任總幹事、前婦女事務委員會委員等諸多榮譽集於一身的傑出女性,在弟弟張國榮的成長道路上打下着深刻的印記。
長“十仔”十八歲的大姐——張綠萍,是一位追求完美、要求嚴厲的女性,對自己疼愛的小幺弟也不例外。讀小學的“十仔”也比較勤奮,每次考試都是十名以前的,但姐姐永遠不滿足,用弟弟的話說:“姐姐認爲一個人要自立和不衰得(不能輸),至少實在我家來說”。
也是出於對弟弟的關愛,大姐姐就拼命地監督“十仔”讀書。有一次,因爲一件小事——被先生罰留堂,姐姐就生氣地罵了弟弟,並越罵越生氣,就拿起木衣架開打(還是爸爸出產的)。
這時候“十仔”的八哥覺得不值得,就對大姐爭論:“你知不知道這樣打人很痛的?”大姐就說:“我教細佬關你什麼事?你試下好不好啊?……”結果,自己被打得更狠,衣架打斷之後,又拿起哥哥的皮帶繼續打。哥哥就(笑)很生氣,就說:“你不知道痛呢,讓你試下啊!”哥哥就拿起皮帶去打姐姐,兩人正式開打,矛盾正式轉移。最終,姐姐的“手段”更勝一籌,拿着可樂玻璃樽“吭”到哥哥的頭都穿了。
“十仔”
“童年好不開心就過了”,這是多年後張國榮對自己幼兒時的情感記憶。父母非常嚴厲,不許自己玩“放風箏、拍公仔紙”等鄰居家孩子們愛玩的東西。和父母聚少離多,感情疏離,目睹並感受父母爭吵不休,加之和哥哥姐姐年齡相差較大而不能傾訴心事,導致“十仔”的性格安靜、孤獨、甚至有些封閉。
成年後的“十仔”這樣評價自己:小時候,我是個有點怪的孩子。不像個孩子,又不太說話,從不被人注意。我家雖然並不是什麼特別大的家庭,可是客人來的時候,從不會有人意識到我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是這種性格。一直非常孤獨,又沒有傾訴自己感受的對象。
人生如戲。童年的經歷造就的性格爲張國榮未來的星途之路定下了清晰的基調:歌曲世界中悽美、自戀、落寞的歌者,影視中特立獨行、落魄貴族的主人公,生活中樂善好施、關懷體貼的大哥哥。
爲何這些戲裡戲外的角色竟與張國榮的性格如此契合呢?也許正是以上的經歷種種,早已在幼時的“十仔”骨子裡刻下了追求完美、樂於奉獻、安靜沉穩、孤獨封閉的性格。
此時的一切似乎爲命運寫下了伏筆。父母的嚴格要求鍛造了“十仔”的完美主義、不懈進取的品質,爲其日後贏得“公子世無雙”、德藝雙馨的“超級巨星”的美名;而父母的疏遠卻塑造了“十仔”孤獨落寞的性格,最終在孤單無助中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張國榮的先生的一生恰如陸放翁筆下的梅花一般:“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做父母前,我們不斷修復曾經受過的傷害,彌補童年的遺憾;做父母后,警惕可能給孩子帶來的傷害,不留下童年的遺憾。
就像歌曲裡唱的一樣:無需要太多,只要再三地望向我……如何能講出需要,身邊沒缺少,還祈求多少需要?
愛是懂得,是陪伴,無需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