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程麗麗一直很想去一次古漸尹口中的玫瑰莊園,現在終於有了機會。

不得不說,古家確實有錢,那麼大一片地方,都快趕上一個小公園了,水榭亭臺,草木扶疏,遠離了都市喧囂,很適宜避暑度假。

時值玫瑰花期,莊園有三分之二的地方用來種植玫瑰,從三樓的陽臺往下看,奼紫嫣紅,鮮豔逼人,起風的時候更壯觀,無數花瓣被吹向半空,再紛紛揚揚落下,浪漫得像在做夢。

古漸尹就坐在大紅大紫的夢中。

“太陽快曬到這裡了,我們挪一下位置?”程麗麗每天都陪她幹坐在這裡看風景,一陪就是一個禮拜,古漸尹除了吃喝睡覺,其餘什麼事都不做,連話都很少說。

程麗麗擔心她會憋成啞巴,總千方百計找話題逗她說話。

古漸尹擡頭看了看天空,陽光過於刺眼,她微微眯起雙目。

“要不我叫劉叔給我們搬一把遮陽傘過來?”玫瑰莊園一共僱了三個園丁和一個專門打理別墅的管家,劉叔就是其中一個園丁。

古漸尹神色懶散地道:“嗯,順便叫陸姨泡壺茶。”

支開程麗麗後,古漸尹才真正覺得放鬆。

從小到大,但凡遇到不順心或者煩惱的事時,古漸尹都喜歡一個人藏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靜靜獨處。這和她平日討厭孤單一人呆在屋子裡的舉動完全矛盾,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反差。

而事實上,當她躲起來的時候,也不會有誰會刻意找她,她身邊幾乎都是豬朋狗友,要不就是點頭之交,沒有人會關心她爲什麼突然不見了。

難得的幾分鐘清靜,手機鈴聲偏偏在這時響起,古漸尹不勝其煩,瞄了眼來電顯示,發現是多日不見的林醫生的號碼。

“喂?”看在她是自己主治大夫的份上,古漸尹還是客氣地接起。

“你很久沒有來按摩了,公司很忙?”林醫生是一貫的清淡語氣,給人感覺就是在例行公事。

“嗯。”古漸尹根本不願多說。

林醫生沒有因爲她的不耐而不悅,還是維持着平淡的語氣道:“那你記得至少每天做一次頸椎操,有空就來複診。”

“嗯。”古漸尹懶洋洋地應道。

林醫生很乾脆地掛了電話。

其實像林醫生那樣就很好,無需長篇累贅的語言,問一句好便掛斷,不用花太多心思去應酬。

古漸尹閉上雙眼大字型躺倒在草坪上,陽光真的刺眼,閉着眼睛也能感到一片血紅。

劉叔的遮陽傘就在這時及時送到,是那種在海灘上經常能見到的巨大遮陽傘,另外還有一個精緻的矮茶几,而程麗麗手裡正拎着陸姨剛泡好的茉莉花茶。

劉叔整理好遮陽傘後就知趣地退下了,程麗麗繼續漫無邊際地找話題,古漸尹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着,心裡感到厭煩,卻又不好發作。

換了是以前,古漸尹肯定就爆發了,哪有這麼多顧忌,但現在不同,她知道程麗麗是真心關心她,儘管囉嗦了點,但對她全心全意,她如果把這人罵跑了,就再找不到第二個對她這麼好的了。

所以古漸尹儘量臉色和緩地向她提議:“我們暫時別聊天,就看看風景,睡睡覺,或者喝喝茶,聽聽大自然的聲音好不好?”

程麗麗:“……”古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文藝?

程麗麗知道古漸尹心情不好,儘管張夫人沒有給她多少母愛,但畢竟是她的母親,對於這份親情,古漸尹嘴裡說不屑,但心裡其實很在意。

這樣的平靜維持不到五分鐘,手機鈴聲又響起了。

古漸尹忍不住“嘖”了一聲,轉頭,瞪着程麗麗掏出手機,歉然地衝她笑笑,然後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古漸尹坐起來倒了杯茉莉花茶,卻燙得難以下口,她重重地放下杯子站起來,往玫瑰花叢走去。

其實最傷心難過的時刻已經過去,張夫人葬禮當天,來了很多親戚朋友,張智那邊的,古沉陸那邊的,還有張夫人自己這邊的,場面熱鬧,氣氛肅穆,古漸尹毫不避諱地摟着程麗麗的腰,冷漠地看着那些在眼前來來往往的賓客。

古沉陸已經放任古漸尹爲所欲爲,甚至在看見她和程麗麗相依相偎時流露出一點欣慰,這個女兒的脾性他相當清楚,只怕沒哪個男人受得了她,即使逼着她嫁人,恐怕也是同牀異夢,貌合神離。

張夫人的突然離世讓他頓悟到了些什麼,爲名爲利奔波勞碌了大半輩子,到頭來什麼意思都沒有,還不如當初別那麼貪心,一心一意對待喜歡的人,小有所成,三餐無憂,其樂融融。

他想將古氏交給古漸尹打理,但古漸尹不屑要他的,於是他便結束了名下的所有公司,將大部分資金捐獻給慈善機構,然後帶着夫人搬到雲南的小莊園安享晚年。

古漸尹至今仍爲自己的母親輸給了古夫人而耿耿於懷,但面對這一切,卻又無能爲力,總不能學她父親那招棒打鴛鴦吧。而且這對老鴛鴦已經打算移居雲南,不在她眼前噁心她。

古漸尹有很多東西想不明白,彷彿突然之間失去很多,但又似乎並未失去什麼,她只是暫時不想見人,不想做事,在山明水秀的地方過幾天與世隔絕的生活。

沿着小徑走出很遠之後,古漸尹聽到了身後傳來程麗麗的叫喊,她轉過身,看見程麗麗張開雙臂大篇幅地擺動着,很興奮地道:

“我們的寶寶要來k市啦!”

古漸尹沒有聽清楚,側頭“啊?”了一聲。

“我們的寶寶,雙雙,我媽帶她來這裡看我們。”

這次古漸尹聽清楚了,本就沒什麼表情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鍾璇走出拘留所大門的時候,並沒有感到太多的喜悅,就像只是到外地出了一趟差回來那樣,很平靜地打電話告訴家裡人,她準備回去。

事實上鍾璇的確告訴爸媽自己到外地出差,不然讓兩老知道真相,還不把他們活活氣死。

在回家之前,她先去了俱樂部,俱樂部那邊是瞞不過的,老闆知道她因爲故意傷人而被拘留之後,當即好言好語地勸她另謀高就,她這次回去主要是收拾東西。

大部分同事不知道她辭職的真實理由,都以爲她找到了更好的工作,紛紛起鬨讓她請客。鍾璇點頭一一應着,說改天一定會找個時間出來請大家海吃一頓。

儲物櫃裡沒多少東西,兩套武術服還是俱樂部發的,梳子、頭巾、保溫瓶之類的東西一下子就全掃進她的雙肩帆布包裡,前後不過兩分鐘時間。

另外一些巧克力、餅乾、牛肉乾等補充能量的小零食就不帶走了,全分給同事們。大家歡呼着跑過來爭搶,其中一個眼尖,在一堆包裝袋裡翻出了一個白玉小酒杯。

“這是什麼好東西?”

聽到詢問,鍾璇轉過頭看了一眼,聳聳肩說:“不知道是誰送的。”

那同事嘖嘖稱讚:“誰那麼大方?應該很名貴吧?”

聞言,別的同事也馬上湊過來瞧:“我看看,讓我看看。”

“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男朋友送的。”其中一個看過之後,神色篤定地叫嚷。

鍾璇整理好揹包,把它甩到肩上,笑着搖頭:“不是。”

“要不然怎麼會送你杯子?”那人似乎想到了什麼,抿着嘴笑道,“我猜你一定不知道送杯子的含義。”

“有什麼含義?”鍾璇奇道,她還真是頭一回聽說送杯子還有含義。

那人意味深長地盯着她道:“就是要跟你一輩子啊。”

鍾璇整個人都怔住了,彷彿一道霹靂在她頭上炸響,震得她心神俱痛。

——知道我的生日到時候可是要送生日禮物的。

——那當我沒問。

會是……陳靜送的嗎?

鍾璇衝過去一把將白玉酒杯搶了回來,牢牢握住,又擔心太用力了會弄碎,簡直寶貝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說是男朋友送的,你們這回信了?”

善意的鬨笑聲響了起來,都嚷着要看鐘璇男朋友的照片,鍾璇強笑着虛應了幾句,急匆匆地離開。

手裡的白玉杯子瞬間變得無比貴重,不再是價格上的價值,而是她失之交臂的一個承諾。

回到家,鍾璇招呼都沒打便衝回了自己房間,在燈下細細觀賞她的白玉杯。

杯壁光潔細膩,真正白璧無瑕,指腹摸到了杯底有凹凸感,反過來,發現上面竟刻着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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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和陳。

果真是陳靜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小小的白玉杯,明明沒多少重量,但捏在指間,卻重若千鈞。那個杯子哪裡是捏在手上,分明是壓在心頭,壓得她的五臟六腑幾乎要碎裂開,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非要到此時此刻,她才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

那是怎樣的一種痛楚,痛得她不自覺地伸手揪着胸前的衣服,巨大的哀傷猶如驚天駭浪撲面而來,將她湮沒,令她無法呼吸,生生窒息至死。

當初她提出分手的時候有多幹脆,此刻便有多痛悔。

原來陳靜已經對她動了真情,動了真心,原來陳靜已經視她爲託付終身之人,原來她距離幸福曾經那麼接近,近得只要一伸手,便能觸碰幸福的光環。

然而她竟那麼愚蠢,蠢到一手將幸福推開,咫尺成天涯。

鍾璇掏出手機,瘋了一樣一遍又一遍地撥打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單調的女聲便在聽筒內一遍遍地重複:你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最心愛的人走掉了,再不回頭,無處可尋,她要怎麼做,她要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想要虐小鐘的親們,有沒有稍微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