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呆到什麼時候？”看着站在自己家露臺上吞雲吐霧彷彿已經忘了時間的人，林醫生不禁有幾分無奈。
古漸尹回過頭看她一眼，又轉回去看着遠處正慢慢下沉的夕陽，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又沒礙着你，你該幹嘛就幹嘛。”
林醫生一語不發地走到古漸尹身邊，伸手進她褲兜裡摸出一個煙盒，磕出一支菸。古漸尹微微驚訝地看着她把煙叼到嘴裡，然後緩慢地朝她湊了過來。
“借個火。”林醫生擡眼看她一眼，發現她沒有動，於是就着她嘴裡燃着的那根菸直接點着。
古漸尹忍不住挑了挑眉笑道：“你也會抽菸？”
兩人的距離很近，隔着薄薄青煙，能看清彼此的眼睫毛。
林醫生先移開了視線，主動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說吧，是公司的問題還是感情的問題。”林醫生沒再看古漸尹，目光落在逐漸暗淡的天邊。
古漸尹抖了抖菸灰，無聲地笑笑：“想不到你也挺八卦。怎麼，想安慰我？”
其實既不是爲公司的事，也不是爲感情的事，而是古小姐不喜歡小孩子，煩程雙雙老是在家哭鬧。
“你不就是想要安慰嗎，如果真想一個人靜靜，就該去公園。”林醫生早看出了她的意圖，想依賴人卻又嘴硬彆扭的小孩，她可沒什麼耐心陪她浪費時間。
古漸尹揚起眉毛看向她，厚顏笑道：“公園沒有這裡舒服，我就喜歡這裡。”一副霸道無賴的模樣，算準了林醫生拿她沒辦法。
林醫生微微眯起雙眼，彷彿笑了笑，笑意很淺，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那要不要考慮在這裡住下？租金一個月兩千。”
“兩千？你不去搶？”古漸尹瞪目，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又不可能真租，於是又笑了，“我要是真住這裡，你想帶人回來豈不很不方便？”
林醫生輕哼一聲，難道現在被古小姐三頭兩天的打擾就很方便？
古漸尹起了個頭，還真心好奇起來：“你在外面有沒有男人？”
“與你何關？”林醫生斜睨她一眼，吸了口煙，再緩慢地吐出煙霧。
“朋友一場，不忍心看你成爲黃金剩鬥士而已，怎麼樣，到底有還是沒有？”
“那真是謝謝關心。”林醫生沒好氣地道。
“快說，在外面有沒有男人？”古漸尹用胳膊撞了撞她的肩膀。
“沒有。”林醫生實在被她煩到不行。
“那女人呢？”古漸尹壞笑着又問。
林醫生捺熄了菸蒂，也不見惱怒，只是淡淡地說：“也沒有。”
古漸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含笑看着林醫生，故意將煙霧慢慢地噴到她臉上：“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林醫生屏住呼吸，隔着青煙靜靜地盯着她，那眼神說不出是冷冽還是熾熱，反正讓古漸尹無端地心臟緊縮一下。
不玩了，那傢伙好像不能開玩笑的樣子。古小姐扔掉菸蒂，拍拍林醫生的肩膀嘿嘿笑道：“好啦，我回去了。”邊說邊舉步要走，但手腕卻猛地被人抓住，力道之大，讓古漸尹始料未及，竟被那道狠勁扯了過去，背部重重地撞到露臺的圍欄上。
“喂！”古漸尹吃痛，不禁微微惱怒。
林醫生不等她再開口說話，面無表情地欺身上前，另一隻手撐着她身側的欄杆，將她整個人困在懷內。
“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嗎，怎麼就急着走了？”林醫生此刻的笑容顯得有幾分詭異，看得古漸尹一陣心驚肉跳，但她從來天不怕地不怕，馬上便又恢復鎮定。
“你該不會是暗戀我吧？”古漸尹惡劣地笑笑，歪着腦袋挑釁地看向林醫生。
林醫生垂下眼簾，目光落在古小姐白皙優美的頸項上，眼神陰鬱，笑容卻緩慢地加深：“是。”
古漸尹怔住了，不是很能開玩笑嘛，就是不怎麼好笑。
“既然暗戀我，以後按摩費就免了吧。”古漸尹挑了挑眉，扯出一抹邪氣的壞笑。
“好。”林醫生應承得很乾脆，不過，“以另一種形式抵償。”
古漸尹的目光在對方臉上一寸寸地遊移，倒想看看她能玩出什麼花樣，於是明知故問：“什麼形式？”
林醫生一言不發，以行動作爲回答，低頭緩慢朝古漸尹湊過去。
古漸尹瞪大眼睛注視着對方越來越貼近的臉孔，終於忍不住先別過臉去大笑起來：“得，我知道了，哈哈……你能不能別這麼逗……”
笑聲倏然被兩片溫暖溼潤的脣瓣狠狠堵住，帶着淡淡菸草味的陌生氣息闖了進來，古漸尹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一時間忘了反應，呆呆地任由林醫生舔咬了好幾秒。
要不要玩到這麼大？
古小姐豈是任人輕薄的角色，愣神過後，便開始反擊。舌頭輕巧地撬開對方的脣齒，靈活地探了進去，在挑（額）逗得對方迫不及待地做出迴應時，上下牙齒用力一咬，頓時聽到林醫生痛呼一聲，捂着嘴脣往後退去。
古漸尹冷冷地看着林醫生道：“這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誰跟你開玩笑？”林醫生舔了舔脣角，舌尖傳來的疼痛感和口腔裡的血腥味令她感到微微興奮，她早就知道古漸尹是朵帶刺的玫瑰，若是貿然採摘，指不定被扎得遍體鱗傷。她忍耐了那麼久沒有出手倒不是因爲怕痛，而是怕自己的三分鐘熱度過了之後，要處理一堆麻煩。
林醫生很清楚自己喜新厭舊的毛病，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麼事，喜歡什麼人，都不會持續太久，當初若不是父親以死相逼迫使她學醫，還硬是把她的名字改成“林醫生”，她還真就沒辦法安安定定地做醫生。
但這次似乎出了點意外，從最初對古小姐產生興趣到現在忍無可忍對她出手，越來越頻繁的接觸並沒有使她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愛戀有所消減，反而更加強烈，原來當她真正喜歡上一個人時，三分鐘的熱度也可以延續到三個月、三年甚至三生三世。
古小姐一向自戀，知道自己人見人愛，但沒想到連這位看似姓冷淡的林醫生也抵擋不了她的魅力，不禁大傷腦筋。
“以前的話，我或許還能陪你玩玩，但現在不可能了，你死心吧。”古漸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即使對方算得上是她的朋友，並且在一刻鐘前還對她認認真真地告白，但她就是有本事狠下心腸，快刀斬亂麻。
這番話早在林醫生的預料之中，所以並沒有覺得很難過，她靠在陽臺門口，少有地綻開一抹近似誘惑的笑，眼神勾人地盯着古漸尹道：“結了婚的人果然很不同，我也不想麗麗傷心，這事我不會告訴她。不過，你對我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聽說你喜歡大眼睛的女孩子，我的眼睛不夠大嗎？”
古漸尹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
林醫生的眼睛大是大，但眼神卻過於深沉犀利，並不是她喜歡的那種水汪汪又楚楚動人的類型。
“改天一起出來吃飯，我介紹幾個帥哥美女給你認識。”古漸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順勢將她推開，然後走出陽臺，“原來已經這麼晚了，我走了。”
之前趕也趕不走的古小姐，此刻恨不得能夠瞬間轉移離開這裡。
林醫生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說道：“我不求天長地久，地下情人也好，你真的不想跟我試試？”
古漸尹已經走到玄關，腳步停頓了一下，卻沒有轉身。
“挺吸引人的，可惜你這句話說遲了兩年。”
“如果我們是在兩年前相遇，你會喜歡上我嗎？”
古漸尹伸手抓住門把，將門輕輕拉開：“不，無論什麼時候相遇，我都不會喜歡上你，不過如果是兩年前的話，倒是想跟你玩玩。”
“爛人。”林醫生忍不住低罵。
“所以如果我們是在兩年前相遇，你還會喜歡我嗎？”古漸尹走出門口，然後將門關上。
林醫生依舊靠在陽臺邊，直到天色完全變黑才走出客廳把燈打開。
有些人，註定只是相遇，無論是在對的時間還是在錯的時間，都絕對不會相愛。
林醫生喜歡上的，是一心一意愛着程麗麗的古漸尹，但那個古漸尹，註定不可能屬於自己。
那天之後，古漸尹沒有再來診所，也沒有信守諾言叫她出去吃飯，兩人徹底中斷了聯繫，林醫生把古漸尹的手機號碼刪除掉，結束了診所，然後到父親的朋友所介紹的醫院去上班。
其實林醫生說不上有多喜歡古漸尹，也許是因爲她從來沒有認真地喜歡過一個人，所以沒辦法通過比較去衡量自己付出了多少感情。就算那個人不再出現，日子還是照樣的過，醫院的上班時間比診所的更長，工作量也更大，但即使忙到天昏地暗，疲憊不堪，也還是會想起那個人懶洋洋微笑時的臉。也許真的在不知不覺間喜歡得太深，所以纔沒有辦法徹底忘卻。
情人節那天，林醫生的助理小護士收到了一大束紅玫瑰和一盒巧克力，林醫生笑笑問：“男朋友送的？”
小護士羞澀地點頭：“嗯嗯，啊，這兩顆巧克力給你。”
林醫生毫不客氣地接過，放進白大褂的口袋裡：“謝謝。”
下午下班的時候大家都走得特別急，燭光晚餐加香檳，飯後還要趕着看電影，不爭分奪秒怎麼行。
林醫生孤家寡人，沒什麼好急的，她慢條斯理地換好衣服，然後優哉遊哉地走出醫院。
一輛計程車開了過來，就停在她旁邊，車門打開，下來一個滿臉是血的穿着保安制服的人。
“萬經理，這邊，來，我扶你。”車裡又鑽出來一個人，同樣穿着保安制服，他把錢遞給司機，然後回頭去扶受傷的那個保安。
林醫生側身讓路，發現那個受傷的保安居然是個女人，並且長得很高，她特意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血污下的五官應該挺清俊秀麗。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是急診室值班的小黃。小黃說：“林醫生，你還沒走遠吧，能不能……能不能回頭頂一下我的班？我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了不乾淨的東西，現在肚子疼死了。”
林醫生只能說：“好吧，我現在回去。”
受傷的那個保安自然由她來接待，那人傷在額角，被玻璃片劃出很深很長的一道口子，卻愣是沒喊一聲疼，林醫生在替她縫針時她還笑着跟她聊天。
“有個醉漢跑來鬧事，不小心捱了他一下，真倒黴。”
送她來醫院的保安也點頭附和：“情人節還要值班就已經夠衰，沒想到還碰到這種事。”
“對了，你先回公司吧，我沒什麼大礙了，等一下能自己回去。”
“你還打算回公司？萬經理，你還是回宿舍歇息吧，公司有我和小何在就行了。”
等那個保安走了之後，林醫生忍不住問：“你們公司老闆對你有救命之恩？”
萬莉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啊。”
“那你幹嘛這麼替他賣命？”
“我剛纔說等一下自己回去，說的是回宿舍啊。”
林醫生：“……”
“醫生，我這傷口算是處理好了嗎？”萬莉問。
“嗯，這個禮拜都別沾水，我再開一些消炎藥給你。”
林醫生寫了藥單遞給萬莉，萬莉卻仍坐在位置上沒有動。
“不知道爲什麼有點頭暈。”萬莉說。
“失血過多，沒事，你再坐一會兒。”林醫生想起了口袋裡的巧克力，於是拿一顆遞給萬莉，“給你。”
萬莉沒有客氣，大大方方地接過，剝開糖紙塞進嘴裡。
“醫生，我還是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巧克力。”
“我也是第一次送人這東西。”
“難怪，這牌子不好吃，我介紹另外一個牌子的給你吧。”
林醫生說：“那等你來拆線的時候順便帶給我吧。”
萬莉：“……”我沒說要買啊。
“對了，以後別喊我醫生，要喊就喊林醫生。”
“爲什麼？”
“因爲我不習慣被人直接喊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
“……林醫生。”
萬莉哈哈大笑起來：“醫生，你真有趣。”
林醫生盯着萬莉的笑臉看了兩秒鐘，果然，這人的五官漂亮得沒話說，就算是古漸尹也有點比不上。
“醫生，你吃過飯了嗎？不如叫外賣吧，我想我是因爲沒吃晚飯纔會頭暈。”
“你請嗎？”林醫生拿起座機話筒，隨口問了一句。
“好啊，不過我忘了帶錢包，你先墊着行嗎？”
林醫生放下手上的話筒：“醫藥費呢？”
“也要麻煩你先墊着了。”
林醫生：“……”你就是來看霸王病的吧？
“你幫我墊醫藥費，我另外再請你吃一頓飯總可以了吧？”萬莉笑道。
“萬一你說話不算數怎麼辦？”
“我把我的手機號碼和上班地址都留給你，這樣可以放心了？”
多年之後，林醫生回想起自己和萬莉的這次初遇，總忍不住揶揄：“才見面你就想請我吃飯，是對我一見鍾情吧？”
萬莉歪着腦袋笑笑，然後反問道：“難道不是因爲你想知道我的電話號碼所以才替我墊醫藥費的嗎？”
林醫生拍拍她的腦袋說：“想太多了。”
萬莉抓住那隻拍她腦袋的手，但笑不語。
有些人，註定相遇，不會相愛；有些人，一旦相遇，便註定相戀。
不過，那又是另外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