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麗守在古漸尹的牀邊，每隔一個小時替她探一次溫。先前在浴室裡折騰太久，古小姐的體溫蹭蹭蹭飆到了四十度，程麗麗本想送她去醫院，但突然想起某次約會時古小姐曾炫耀過自己的身體因爲從小就有家庭醫生開方調理，所以現在身壯力健，極少生病，於是急忙翻查她的手機通訊錄，把醫生請了過來。
那是位慈祥的長輩，打扮得像個紳士，說話慢條斯理，果然不同於一般醫院的大夫。他替古漸尹掛了鹽水後，跟程麗麗提了幾項照顧病人的細節，沒有逗留太久，確定古漸尹沒有大礙後，就告別離開。
“這孩子不容易……”臨行前，醫生看了看牀上的古小姐，露出憐憫之色，但終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例行囑咐，“醒了的話讓她多喝熱水，發發汗就沒事了。再有什麼狀況就立刻打給我。”
程麗麗不斷點頭，一直把醫生送出門口，心想，她怎麼就不容易了？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多少人恨都恨不來。
偌大的豪宅，猶如童話中的城堡，不知道是否暗藏着某間密室，裡面關押着某個公主。
古漸尹還沒醒，但體溫已經在慢慢下降，程麗麗找了兩牀被子將她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腦袋。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透過玻璃照進來，被窗格子分割成整齊的一塊塊，程麗麗出神地盯着地上明暗交錯的光影發呆，平日的這個時候，自己正在超市忙碌，有可能到貨倉拉貨，有可能和同事一起整理貨物架，也有可能爲顧客介紹商品。
反正不應該如此悠閒，坐在明淨的落地窗前，數着時間一刻刻走過，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管，彷彿回到積蓄着大把光陰故而揮霍無度的童年。
“陛下，陪臣妾聊聊天吧。”程麗麗趴到古小姐的大牀上，伸手捏住她的鼻子，笑眯眯地等着看她到底是被憋死還是被憋醒。
虎落平陽的古小姐最終從噩夢中驚醒，她夢到自己突然陷進一個大果凍裡，四面八方都是透明柔軟的物體，越掙扎越陷得深，沒有一絲空氣進來，也沒有辦法發出任何呼救。
古漸尹睜開眼睛，臉上驚魂未定，目光茫然地對上程麗麗擔憂的臉。
“沒事吧？”程麗麗貓哭老鼠地拿起毛巾替她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做惡夢？”
古漸尹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吸氣，鼻子仍有點呼吸不暢，她想，這應該是感冒發燒引起的鼻塞。
“口渴嗎？醫生說要多喝熱水。”程麗麗把牀頭櫃上的水杯拿過來，裡面插着吸管，古漸尹迫不及待地喝完一杯，整個人終於稍稍緩過神來。
“陳靜呢？”古漸尹轉動了一下脖子，目光在房間內四下尋找，“現在幾點鐘？她還沒回來？”
“還沒到下午茶時間，離六點鐘遠着吶。”程麗麗想起鍾璇午休時打來的電話，於是補充道，“陳靜身體也不舒服，爲了避免你們交叉感染，鍾璇會接她回去住一晚。”
本以爲那不過是最平常的一件事，不想古漸尹卻瞬間激動萬分：“她今晚不回來？”沙啞的聲音帶着濃濃怒意，人也整個坐了起來，生猛得如同迴光返照。
程麗麗被她嚇了一跳，差點連人帶椅一起摔倒。
“只是今晚不回來，不是以後都不回來。”程麗麗小心翼翼地解釋。
古漸尹抱着被子重新躺下，不再說話。
程麗麗想，你們這對/奸（咳）婦（咳）淫（咳）婦、狗女女，果然有j情！
可惜不能勒着古小姐的脖子大聲質問：說！一五一十地說，把你們做過的苟且之事統統說出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果然最容易出事，還孤女寡女同一屋檐下，分明就是勾（咳咳）搭成（咳）奸，暗度陳倉。
程麗麗淡定地在心底咆哮過後，推了推裹着棉被的古小姐，耐心安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懂你的心情，要不你們晚上視頻語音？”
古漸尹轉過身來，面容扭曲地瞪着她：“你懂個鬼，一日三秋是用在我和她身上的嗎？”
難道還能用在你和鍾璇身上？
“要不我今晚留下來陪陛下解悶？”程麗麗指着自己笑眯眯地道。
“廢話，你當然要留下來。”古漸尹說話時帶着濃重的鼻音，完全沒有平時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氣魄。
程麗麗眉眼彎彎地笑道：“好。”
古漸尹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從棉被下伸出手來，摸摸她的腦袋。
“穿了我的衣服？”
程麗麗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寬大的睡衣，古小姐手腳修長，衣服大了足足一號，穿的時候袖口褲口都得挽起來。
“我的衣服溼了，沒辦法穿。”
“靠過來一點。”古漸尹對她招招手，程麗麗便聽話地湊了過去。
“你用了我的沐浴露？”古漸尹嗅嗅她身上的味道，扯出一絲笑容。
程麗麗也聞了聞自己的手背，果然一陣玫瑰芬芳。
“你很喜歡玫瑰花？”程麗麗不用問也能得出肯定答案，但其實她更想知道爲什麼連陳靜也要迎合她的喜好。
像陳靜那樣的氣質美女，難道不覺得玫瑰太豔太俗？
“……小時候，我家後院種有很多玫瑰。”古漸尹想了想，輕聲說道，“我還記得有一回爸爸媽媽不知道因爲什麼而爭吵，爸爸推了媽媽一下，把她推到了玫瑰叢中……”
“天啊。”程麗麗很配合地發出一聲驚呼，卻發現古漸尹臉上浮現的是讚歎之色。
“媽媽摔下去的時候，裙子高高揚起，那姿態……真漂亮。”
“……”請問你有這麼獨特的審美觀你媽媽知道嗎？
古漸尹看着程麗麗，眼中驀然迸發出興奮之光：“等我病好之後就帶你去我的玫瑰莊園，好不好？”
“……”你真正的毛病不是發騷，而是深井冰啊啊啊啊，請問它真的能治好嗎？
“好不好？”古漸尹再一次笑問。
“……好，但是你別推我。”程麗麗說，“我跌倒的姿勢從小到大都很統一，俗稱狗啃屎，絕對有違陛下的美學追求。”
“……”
古漸尹樂了，伸手捏捏那張討人喜歡的包子臉，笑道：“我怎麼會推你，我只會疼你。”
“不過……”古漸尹語氣一轉，笑容略帶陰沉，“如果有一天你敢把我推開，我一定會讓你很疼。”
程麗麗聽得膽戰心驚。
“你不是說過我們不可能天荒地老嗎？”
“是啊。”古漸尹的笑容又變得燦爛明媚，“等我玩膩了，遊戲自然結束。”
程麗麗只覺得一陣寒意當頭襲來，整個人恍若置身冰窖。
“如果你膩的時候，我還沒膩呢？”程麗麗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居然挑釁似的迎上對方訝異的視線。
古漸尹大笑起來：“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我了吧？”
程麗麗跟着她一起大笑：“怎麼可能，就是假設一下。”
“如果真有那樣的假設發生，”古漸尹收斂笑容，盯着她說，“你可以跟我要價。”
“……什麼要價？”程麗麗疑惑不解。
“漫天要價，”古漸尹說，“你開多少，我給你多少。”
她倒想看看，她會如何獅子大開口。
程麗麗登時喜出望外，掏出手機說：“陛下，我要錄音，請把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古漸尹：“……”
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狠狠地攥成拳頭，指甲嵌到肉裡，痛徹心扉。但程麗麗仍舊是笑，眉開眼笑。
也許這輩子都得不到這個人了。
程麗麗突然覺得自己和古漸尹的距離有如雲泥，人家根本看不上她，就是玩玩，只是玩玩。
程麗麗想起了鍾璇警告過她的話。
你小心別把自己玩進去。
其實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程麗麗就知道一切已經太遲。
她已經把自己玩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