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麗的表情頓時變得非常複雜。
古漸尹看着她，感覺有點不可思議：“正常人都會理所當然地得出不妒忌的結論吧，你那是什麼糾結的表情？”
“但是……”程麗麗說，“你那種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的感情那麼強烈，喜歡也好，討厭也好，你這輩子都會記住這個人，我還是嫉妒。”
古漸尹突然掀開被子坐起來，因爲動作太猛，一陣眩暈。
“你怎麼了？”程麗麗忙跟着坐起來。
“你爸媽睡着了嗎？我想出去吹吹風。”古漸尹簡直語不驚人死不休。
“現在太晚了，明天再吹吧，乖，躺下。”程麗麗只當她醉後胡言亂語，溫柔地撫着她的背，哄她蓋好被子。
“剛纔是有點上頭，但現在已經清醒很多，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古漸尹的眼神的確要比先前清明，但眼底仍舊一片迷惘。
“這裡可不是k市那樣的不夜城，商鋪早關門了，治安也不好，現在出去很容易被劫財劫色。”
古漸尹：“……”
程麗麗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說：“你真想吹風的話，上天台吧。”
打開臥室的門，客廳一片漆黑，程爸程媽已經睡下了。程麗麗和古漸尹躡手躡腳地出了門，接着昏暗的樓道燈光，摸上了頂樓。
今晚月色很好，風也沒有想象中的大，兩人坐在水泥平臺上，兩腳懸空，俯瞰腳下沉睡的小城。
“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啊？”程麗麗敏感地覺察到了，所以纔會答應古漸尹這個近乎無理的要求。
古漸尹因爲喝了酒，身上還是熱烘烘的，她看到程麗麗把雙手攏到嘴邊呵氣取暖，便摟着她的肩膀將她扯進懷裡，順便握着她冰涼的手。
“你那時候找私家偵探查我，到底知道我多少事情？”
程麗麗心頭一跳，眨眨眼問：“你現在纔來秋後算賬？不是說好不生氣的嗎？”
“我就是問問。”古漸尹意味深長地低頭看她，“如果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用再多費脣舌。”
頂樓沒有燈，月光驅散了黑暗，所以仍能朦朧地看見身邊的景物，包括近在咫尺的古漸尹的臉。
那麼好看的臉蛋，可惜，脾氣不好。
但是，她卻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了那樣的壞脾氣。
“我沒有打聽你的過往，就是調查了一下你最近都在跟哪些女孩子交往。”程麗麗決定實話實說。
古漸尹禁不住低聲罵道：“你傻啊，我跟她們就是逢場作戲，盡查些沒用的東西。”
程麗麗忍着沒有反駁，心裡默默思忖，有朝一日我做了正房，就把那些“沒用的東西”搬出來，一頁頁跟你翻舊賬。
“我再問你，”古漸尹的面容變得有點嚴肅，“你說不想玩了，是真的嗎？”
程麗麗的心猛地收緊，覺得今晚的重點終於要來了。
“是真的。”回答時，程麗麗也有幾分忐忑，但更多的是複雜的開心，她覺得古漸尹會那麼認真地想和她談這件事，怎麼說也該對她有幾分重視。
古漸尹盯着她的雙眼繼續問：“然後呢？分道揚鑣？”
“我還跟你，但不玩。”程麗麗迅速地接口。
話已經說到那麼明白的份上，今晚過後，誰也沒辦法再繼續裝糊塗了。
不玩遊戲玩真心，程麗麗在心裡自嘲，她還真是玩得投入徹底啊。
古漸尹或多或少已經猜到程麗麗會是這樣的回答，但猜測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還在發揮作用，古漸尹感到心裡淌過一股熱流，竟忍不住低頭親了程麗麗一口，露出了自翡翠山莊回來後的第一個笑容。
程麗麗看見她笑，也傻乎乎地跟着笑。
晚餐時的所有不快，就像凝結在玻璃窗上的那層霧氣，被輕輕抹去，不留痕跡。
“你知道她爲什麼那麼恨我嗎？”古漸尹這次提到“她”的時候，居然能心平氣和。
也許之前一直強迫自己不想那人，不見那人，不提那人根本只是掩耳盜鈴的做法，心底的芥蒂不會因爲逃避而消失，反而因爲壓抑過度而逐漸膨脹壯大，一旦爆發，便像今夜那樣，怨恨交織，痛不欲生。
古漸尹其實非常慶幸，在這種備受煎熬的時刻，有一個程麗麗陪在自己身邊。
所以，她決定給程麗麗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一次嘗試碰觸幸福的機會。
程麗麗靠在古漸尹懷裡假裝苦苦思索，古小姐得罪人的手法一向高明，要列舉出別人恨她的理由，恐怕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
“你對她……霸王硬上弓？”程麗麗覺得這無疑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古漸尹：“……”
在古漸尹嚴厲、犀利與惱怒的目光下，程麗麗立刻改口道：“她原本也喜歡你，但中途見異思遷跟了別人，後來想吃回頭草，你不原諒她，她因愛生恨？”
古漸尹：“……”
再讓她猜下去，古漸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吐血。
古漸尹乾脆直接開口：“是因爲……”但話到嘴邊，卻發現並非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其中悲歡離合，恩怨情仇，都可以拍一部電視劇了。
程麗麗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擡起頭眼巴巴地看着她，殷切的臉上分明寫着：到底怎麼樣嘛？
古漸尹習慣性地掐了掐她的臉頰。
“我想，她最開始恨我，是因爲陽遙，她的青梅竹馬，差點被高年級的男生強（咳咳）暴。”
程麗麗吃了一驚，下意識問：“這事和你有關？”
古漸尹注視着那些隱沒在黑暗中的高樓矮屋，遠處尚有零零散散的幾家燈火，在冬日月色美好的夜裡，恍惚透着暖意。
“我說和我無關，你信嗎？”
月華如水，流瀉在古漸尹韶秀的臉上，卻衝不散她眼眸中濃重的黑霧，黑霧深處，是無邊的落寞。
彷彿是因爲窺見了古漸尹眼中的傷痛，程麗麗的心也跟着微微刺痛。
“我信。”程麗麗毫不猶豫地道。雖然古漸尹這人有時候強橫霸道到變（咳咳）態，但做過的事，絕對不屑抵賴和欺瞞。
古漸尹低頭看了程麗麗一眼，眼中情緒複雜。
“但她不信。”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程麗麗卻聽出了其中的苦澀和悲憤。她安慰不了那時候受了傷的壞小孩，只能握住長大了的壞小孩的手說：“你應該也沒少讓別人受委屈，那個就算……還利息？”
古漸尹：“……”有你這樣安慰人的嗎，怒。
“宰相肚裡能撐船，陛下的級別，起碼可以開遊艇。”程麗麗在古漸尹的懷裡拱了拱，把臉貼到她的肚子上壞笑道，“來，讓我聽聽動靜。”
“滾！”古漸尹又好氣又好笑，滿腔憂鬱就這樣化爲烏有。
程麗麗怕冷，手和臉蛋都是冰涼的，古漸尹怕她着涼，於是掀開自己的外套將她裹住。
“你們就因爲那個……陽遙翻臉了？”程麗麗總覺的應該還有下文。
古漸尹習慣性地把手伸到上衣口袋裡想摸煙，但發現沒有，便有點煩躁起來。
“我和陽遙本來沒什麼交集，但有一段時間我卻經常碰見她，像中午吃飯的時候，一些商會酒會的場合，她還主動跟我打招呼。我看得出她很怕我，大概也以爲當年調戲她那幾個高年級學長是受我指使的吧。所以當她笑着走過來跟我寒暄時，我真的非常意外。”
“碰面的次數多了，自然就有交談，我們變得非常熟悉，會一起看場電影，或者吃頓便飯，我不介意在她身上多浪費點時間，因爲我十分好奇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大概一個月之後，她跟說，她喜歡我。”
程麗麗作爲聽故事的人，聽到開頭，便已經猜到過程。無論是偶像劇、電影、還是小說，諸如此類的橋段，不勝枚舉。
“我知道她在做戲，戲還做得很爛，但生活那麼乏味，有個人自動送上門來給你娛樂，你怎麼好辜負她一片美意？”古漸尹說這話時，眼底浮現起一絲殘忍。
程麗麗聽得心驚肉跳，陽遙的所作所爲，和她剛開始時如出一轍，也很天真地以爲能依靠演技騙得古漸尹真心，然後再始亂終棄，替自己出一口惡氣。
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自己太過幼稚，古漸尹是什麼角色，哪有那麼好騙，和她較量，無疑是玩火*，自取滅亡。
“你跟她……交往了？”程麗麗低着頭，不敢與古漸尹的目光相對。
“她都說了想跟我在一起，永遠都不離開我，我當然不忍心拒絕她的一片癡情。”
程麗麗儘管知道自己應該同情那個女孩纔對，但卻還是忍不住有點吃味，酸溜溜地說道：“對哦，陛下一向來者不拒。”
古漸尹低頭看她一眼，把她抱得更緊。
“寶貝，她不像你那麼乖，她對我撒了謊，所以我給了她一點教訓，讓她知道，騙人是要受到懲罰的。”
程麗麗忍不住問：“什麼懲罰？”
古漸尹沒有立刻回答，她有點難過地閉上眼睛，良久才道：“我承認，我太過了，她不該招惹我，我發瘋的時候，連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我跟她玩艾斯艾慕的遊戲，用小皮鞭愛（咳咳）撫她的身體，才三天不到，她就受不了了，還想逃走。”
“是她自己說要和我永遠在一起的，可是竟然那麼快就出爾反爾，我很生氣。”
“她不是說過離不開我嗎，所以我喂她吃k粉，她很害怕，拼命掙扎，哭得聲嘶力竭。我突然發現，她哀嚎抵抗時的樣子，是最美的。”
古漸尹感覺到被自己摟在懷裡的身軀似乎顫抖了一下，她眯起眼睛笑笑，低頭在她耳邊道：“我就是這樣的人，怎麼樣，怕了嗎？”
程麗麗不敢說怕，使勁搖頭。
“你還喜歡我嗎？”古漸尹又問。
程麗麗雖然仍蜷縮在古漸尹溫暖的懷裡，但卻覺得身體越來越冷。
她突然發現，太輕易地喜歡上一個人，其實十分冒險，你甚至不知道她有多少張不爲人知的面孔，當你以爲自己能夠統統接納時，她又會給你展示她更醜陋不堪的一面。
程麗麗低着頭說：“我……我不知道，我要想想。”
古漸尹對這個回答似乎早就心中有數，很平靜地笑笑道：“因爲你說不玩了，所以才我告訴你這些，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跟我說答案。”
程麗麗的手和她的手還交握着，此時此刻，程麗麗的手心已滲出一層冷汗。
“古漸尹，你明明可以不提以前的，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古漸尹沉默了一陣，才嘆了口氣道：“我習慣了用金錢和權利甚至是卑鄙的手段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但……你例外，我讓你自己選擇。”
程麗麗感到心臟又“咚”的一下劇烈加快，但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她覺得，自己真的應該，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