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葉在電話那頭語調溫和地道：“聽小蕾說你中午去過醫院了我才知道你也回來了。”
“也？”程麗麗捕捉到關鍵字眼。
於葉朗聲笑道：“我現在也在老家。”
程麗麗不說話了,擔心對方下一秒冒出一句：要不要出來一起喝杯東西。
古漸尹一直盯着程麗麗聊電話，臉色漸漸不耐煩起來,程麗麗也察覺到了，安撫性地伸手摸摸古小姐的臉,故意用微微倦怠的腔調跟電話那頭的人道：“這次回來得挺趕，明天就要坐車回去,今晚想早點休息……你找我有事？”
這樣鋪墊一下的話，對方就不好再約她出去見面了吧。
誰料於葉愣是厚着臉皮無視程麗麗先發制人而捏造出的言辭,仍是柔聲地道：“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的奶茶店,你能來一下嗎？”
天台上很安靜，馬路上車輛往來的噪音都傳不上來,所以於葉透過電話發出的請求清晰得連古漸尹都能聽見。
古小姐板起了臉,明確地表達出她的不滿，還故意重重地咳嗽一聲，警告程麗麗潔身自愛，別想着出外勾三搭四。
程麗麗接收到古小姐吃醋的訊號，努力地強忍着笑意，淡淡地對電話那頭的於葉道：“不好意思，我很困，如果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我們還是改天再約吧。”
古漸尹的臉色依舊陰沉，她極不滿意程麗麗的婦人之仁，要拒絕就冷酷到底，最好是一刀兩斷，改天再約也不行。
於葉沒能看到程麗麗身旁站着的渾身上下散發着冰冷氣息的古小姐，連半點危機意識到感覺不到，還繼續鍥而不捨地道：“那明天上午如何？我正好有些乾貨要拿去給叔叔嬸嬸。”
於葉打着探望程爸程媽的旗號而來，程麗麗根本無法拒絕，只好在古小姐憤怒的注視中維持着一貫溫和的語氣道：“謝謝你惦記着他們，那我們明天見吧。”
於葉很溫柔地笑道：“那明天見，晚安。”
程麗麗被古小姐嚴厲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快速地道了聲“晚安”，忙不迭結束通話。
古小姐的臉色比夜色還要黑些，語氣冷得帶着冰渣：“他還纏着你？”
程麗麗把手機放好，走過去攬住她的胳膊輕輕搖晃，眉眼蘊着柔柔笑意：“你這也能知道我在跟誰通話？”
“不就是姓於那傢伙嗎，那破嗓音比鴨子叫都要難聽，我還能認錯？”古小姐尖酸刻薄地道，詆譭起情敵從來不遺餘力。
程麗麗挺喜歡看她爲自己吃醋，這樣才能充分感受到古小姐是真的在乎她，只是醋也不能吃過頭，爲此而吵架就得不償失。
“我也不太喜歡他的聲音，不夠渾厚又沒有磁性，沒有陛下的好聽。”程麗麗將腦袋緊挨着古小姐的肩窩，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乖順得讓古小姐一下子沒了脾氣。
“那還用說。”古小姐意外地好哄，臉色已經沒有先前難看。其實古漸尹從來沒把於葉放在眼內，氣的也不是他時時打程麗麗的主意，而是程麗麗願意對他溫和的態度，那種態度，總讓人覺得有機可乘，所以於葉纔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
程麗麗太沒有自覺，給了人太多幻想的空間和希望，古漸尹都快要懷疑那是不是程麗麗故意惹她吃醋的手段。
“把手機拿來。”古漸尹說。
程麗麗愣了下，一邊乖乖地掏手機一邊問：“幹什麼？”
古漸尹的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划動划動點擊點擊，三十秒後，於葉的號碼被放進了來電黑名單裡。
程麗麗簡直哭笑不得。
“萬一他有正經事找我……”
“原來你也知道他大多數時候找你都不正經。”古漸尹眯起雙眼瞪她。
程麗麗無奈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好，都聽你的，反正他有小強的號碼，真有什麼事也可以讓小強轉告我。”
雖然古小姐一如既往地神經發作，蠻橫無理，但不知爲何，程麗麗竟覺得古小姐這一次發作得特別可愛。
次日中午，於葉提着禮物登門拜訪，程爸程媽熱情地挽留他吃飯，他客氣了一下，便順水推舟地答應了。
見到程麗麗時，於葉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愣了好一會兒纔回神，之後看程麗麗的眼神都透着一絲怪異。
古漸尹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暗自思考片刻，竟主動跑去廚房幫程媽打下手，大方地騰出空間讓程麗麗與於葉單獨私聊。
程爸最近迷上網絡圍棋，一天到晚窩在小強的房間借用電腦，與棋友在網上盡情廝殺。古漸尹一走開，客廳就只剩下程麗麗和於葉兩人。
“感覺你……有點不一樣了。”於葉斜眼看着程麗麗，笑容淡得快看不見。
程麗麗笑問：“哪裡不一樣？”
“就是你的臉……”於葉還不能確定，所以不敢胡亂猜測，只是試探地道，“感覺你比以前漂亮許多。”
程麗麗毫不避諱地笑道：“真的嗎，那不枉我花了這麼多錢做手術。”
“你真的整容了？”於葉還是不能相信。
“稍微動了一下眼部，很小的手術，但也吃了點苦，美麗總要付出代價。”程麗麗笑意更深，大眼睛微微下彎，也更迷人。
於葉移開視線，神色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沒想到你也……”於葉沒有說下去，嘆了口氣，眉頭緊皺。
程麗麗替他把話說完：“我也是個貪慕虛榮的女人，你說得對，女人都愛美，既然先天不足，就後天補救。那是我自己的臉，難道還不能隨自己的意願做一些調整？”
於葉反駁不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程麗麗生就一副伶牙俐齒，甚至有點咄咄逼人。只是她平日總愛微笑，態度又非常溫和，所以才讓人生出她很好親近很好欺負的錯覺。
又或者以前的程麗麗的確懦弱又溫吞，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慢慢練就一身本領，能和人不動聲色地進行脣槍舌戰，就算最後勝出，也能讓對方不失顏面，不至於惱羞成怒。
這樣的圓滑世故，已是今非昔比，於葉察覺到時，出了一身的冷汗，爲自己把眼前這個女人看得太過單純而後怕。
他最不會也最不願應付那樣的女人。
現在回頭想想，曉彬雖然張牙舞爪，經常無理取鬧，但心裡想什麼就會直接說出來，就算說話難聽，也不失率真。
念及曉彬，於葉的臉上掠過一絲沉痛，他勉強對程麗麗笑道：“曉彬都跟我說了……你的臉是因爲她才留下疤痕，即使現在修復回來，她也一樣難辭其咎。”
程麗麗沉默片刻，緩緩說道：“那請你轉告她，以後凡事三思而後行，不是每一次都能像這一次這麼走運，有些後果，她擔負不起。”
於葉心頭一震，感到程麗麗的語氣很重，似乎仍在恨着曉彬。
“她現在後悔的不得了，寢食難安，噩夢連連，已經連續幾個星期依靠安眠藥才能入睡，你看，她已經受到懲罰，你能不能……原諒她？”曉彬開車撞人的事於葉知道後也十分生氣，但在看到那個囂張跋扈的富家千金被良心折磨到形銷骨立時，便禁不住心軟了。
以前自己喜歡過寵過縱容過的女孩子，雖然後來覺得她太任性而想甩掉，但畢竟相處過一段時間，沒有愛情，也有同情。
程麗麗冷笑道：“你跟我說這些，是她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
於葉錯愕，有點茫然地問：“什麼誰的主意？我只是想告訴你她也很慘，吃不香睡不好，無精打采，整天都不說話，我擔心她再這樣下去會崩潰。”
程麗麗點點頭說：“我明白了，是你自己要跑來跟她求情的，不過你可以放心，我之前沒有告她，現在也不會。”
“不，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當然知道你已經放她一馬，但沒有得到你的原諒，她的良心還是備受煎熬，你能不能跟她說一句你已經原諒她？”
“不能。”程麗麗拒絕的時候沒有表現出冷漠和仇恨，脣邊甚至帶着淡淡的柔和的笑，她解釋道，“如果她的良心真的備受煎熬，就不會因爲一句虛假的話而得到救贖。”
於葉看着程麗麗，彷彿第一次認識她，這個女人在初識的時候明明心地善良，澤心仁厚，爲何現在她的心和她的外貌一樣變得面目全非，叫他再認不出來？
“你不肯原諒曉彬？”於葉本以爲要得到程麗麗的一句原諒是件很簡單的事，此刻看來，他高估了程麗麗的心的柔軟度。
程麗麗從於葉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必定在心裡怨她心腸太硬，她爲此感到幾分好笑。被撞的人是她，受傷的人也是她，但現在她竟因爲不肯原諒肇事者而被人埋怨鐵石心腸。
程麗麗依舊是笑，只是笑意沒有延伸到眼底：“於葉，今天如果是我做了和她同樣的事情，我會跪在受害人面前痛哭反省，我都不敢奢求對方會原諒我，只希望能傳達我的歉意。但現在，她人呢？她躺在牀上無病□□，卻讓你一個局外人跑來這裡替她道歉，你真的覺得她備受良心煎熬？”
於葉瞪大雙眼，再次被噎得無話可說。
過了好半晌，於葉才結結巴巴地道：“她不敢來……她知道你不會原諒她……”
“是啊，向我這種人低下她高貴的頭顱，還不一定能得到我的原諒，這麼沒面子的事情，她怎麼會做？”有時候去做一件事並非因爲要做成功，而是因爲非做不可，如果曉彬的良心讓她認爲非道歉不可，那她就不會因爲擔心得不到寬恕而什麼都不做。
“麗麗……”於葉近乎哀求地看着她，他聽懂了她的意思，但卻仍想爲曉彬說情。
“不是我不想原諒她，”程麗麗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奈地道，“而是我真的沒辦法原諒她。”
作者有話要說：祝小夥伴們國慶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