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區一年有四五個月都是大雪封山的季節,劉一德早已習慣了在雪中行走。
心中牽掛着孫女,雖然每一腳下去積雪都到膝蓋,但劉一德走的仍然很快,每一步都帶起大片的雪花,硬生生的在雪地中趟出了一條路來。
原本以爲李尚鴻會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但往身側一看,劉一德臉上頓時露出駭然的神色,心中是備受打擊。
李尚鴻不知道從哪裡撿了兩根一米多長的樹枝,姜右手各執了一根,前行時樹枝探出,在地上輕輕一點,身體也輕歡歡的隨之向前飄了出去。
劉一德回頭望去,李尚鴻腳踩過的雪地裡,只有深約一寸姜右的痕跡,雖然稱不上踏雪無痕,但也相差無幾了。
兩人行走的速度都是極快,半個多小時後,已經來到了昨天路過的農場。
推開林場辦公室的木門,頓時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屋裡正燒着炕,外面是冰天雪地,裡面卻是暖意融融。
劉一德將肩膀上的兩隻風乾的野豬腿扔在了桌子上,說道:“小衛,今兒有車進城沒?我搭個車!”
平時可以借林場的馬車,但此刻大雪封路,卻是需要林場專用的吉普車才行,那車的車輪是特製的,可以在雪地裡行走。
聽到劉一德的話,衛場長笑了起來,說道:“劉爺,您來的剛巧,我這正準備去市裡,咱們一道吧!”
劉一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說道:“那敢情好,走,回頭到了市裡我請你喝羊湯!”
“劉爺,喝羊湯不如你過幾天打幾隻飛龍來吃了,那味道多美啊!”
衛場長一邊和劉一德說着話,一邊拿起個公文包往門外走去,這大雪封山。林場的工作也要停下來,他要進市裡彙報一下。
“想吃飛龍沒問題,不過管好你那張嘴,上次纔打了三隻,就被你大哥唸叨了好幾天。”
所謂飛龍,其實就是花尾榛雞。是東三省森林裡獨有的一種森林留鳥,飛龍肉質雪白細嫩,營養十分豐富,味道鮮美,是世界上罕見的珍饈。
常言說的“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這“龍肉”指的就是榛雞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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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飛龍現在已經被列爲國家保護動物了,相關部門經常對山中的獵戶們宣傳。衛場長的大哥就是林業派出所的所長,上次知道劉一德打了幾隻,差點沒和他急眼。
衛場長笑道:“他也就是嘴上說說。剩下那半隻我拿給嫂子燉湯了,他吃的不知道多香呢。”
說話間,幾人來到一輛吉普車前,這車是經過改裝的,地盤極高,車胎上有一圈鏈條,是防止車子在雪地中打滑用的。
這林場的場長也不是多大的官,衛場長自然是沒有司機的。開着這輛也不知道產自哪年的老吉普車,帶着李尚鴻二人往城裡開去。
從身上摸出菸袋,劉一德在車窗上磕了磕。忽然想起一事,開口說道:“對了,小衛。最近有沒有生面孔上山啊?我在山北見到一些陷阱,是對着東北虎和黑熊去的!”
從劉一德所住的一面森林上山,是必須要經過林場的,而山中封閉,熟人基本上都認識,出現生面孔的話,衛場長一定會記得的。
衛場長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今年天冷的早,這雪下的也早,林場裡沒來過生人。”
劉一德眼中露出一絲陰冷,自言自語道:“那就是從熊瞎子那邊上來的了?等小萌好了,我去那邊走一趟!”
劉一德口子的熊瞎子,只不過是白眼珠子多而已,其實眼睛賊的很,槍法在這長白山區都是數一數二的,年齡比劉一德小了十多歲,平時和劉一德有些不大對付。
不過熊瞎子的老子,卻是以前劉金彪手下五寨主,兩人也算是老一輩的交情,雖然熊瞎子有幾次事情做的不地道,劉一德也沒和他一般見識。
只是這次熊瞎子卻是犯了劉一德的忌諱,偷獵且不說,但那些陷阱沒有留下任何的記號,明擺着就是對着他來的,從來沒吃過虧的劉一德,當然咽不下這口氣了。
這是劉一德的私事,當下他也沒有多說,將話題引到別的地方,和衛場長聊起天來。
昨天出城的時候坐的馬車,大概跑了兩個多小時,今兒開的是汽車,反而在路上顛簸了三個多小時纔來到了市區。
這會已經是下午兩點了,衛場長急着要向領導彙報工作,把李尚鴻和劉一德放在了醫院的門口後就開車離去了。
李尚鴻和劉一德又坐進了昨兒的麪館,不過這次他們倒是沒多聊,一人吃了兩碗麪就進了醫院。
“這小兔崽子也來了,李尚鴻,回頭你別說話,我把他們給趕出去!”劉一德看到醫院裡面停着的一輛車後,臉色不禁變了變。
“老劉,怎麼了?”李尚鴻被劉一德說的有些莫名其妙。
“小萌他爸來了,那混蛋東西翅膀硬了,不大聽我的話。”
劉一德是個暴躁脾氣,兩眼一瞪,說道:“李尚鴻,你不用管,我保證你施法的時候房間裡沒一人,老子不發威,還真當我欠了他們的?”
“別介,老劉,我這招魂術白天可是施展不出來的,要到晚上纔好施法,你別一進去就搞僵掉,爺倆有什麼仇,至於這樣嗎?”
李尚鴻被劉一德說的哭笑不得,都六七十歲的人了,和兒子較什麼勁啊?看劉一德這勁頭,似乎不排除使用武力來威脅。
“那也行,我就說晚上陪夜,讓他們都滾蛋!”
劉一德點了點,其實他對兒子還是有一絲愧疚的,當年如果不是自己執意不讓妻子去醫院,或許老伴也能活到現在的。
“你兒子做什麼的?”李尚鴻隨口問道,外面停的那輛車可是豐田佳美,沒一定級別的領導是坐不了那種進口車的。
“那混賬東西以前當老師,鑽尖了腦袋往上爬,現在在省教育廳,好像是個副廳長吧?”雖然劉一德滿口混賬的喊着,但李尚鴻看得出來,他還是很在乎這個兒子的。
推開病房的門後,黃玲和鄭珊珊都在裡面,除了劉母和那個護工之外,還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李尚鴻,昨天下大雪,你的手機又沒信號,擔心死我了。”見到李尚鴻進來,黃玲連忙迎了上去,昨兒的雪下的那麼大,讓她一夜都沒睡好。
李尚鴻握住了黃玲的手,小聲說道:“沒事,我在山裡住的挺好的。”
“爸,您來了?”
劉一德進到病房裡,那個中年人也站了起來,說道:“爸,今年的雪特別大,我看你還是回來住吧……”
劉一德老臉一繃,沒好氣的說道:“回來住幹嘛?被你們給氣死?我哪裡都不去,就在山裡挺好的!”
其實劉一德和兒子的關係也沒那麼糟糕,只是他強勢了一輩子,在他看來,去兒子家裡住,那就是向兒子低頭了,這一點他萬萬都做不到。
“爸,您……”
中年人的嗓門也提高了幾度,只是看到病房裡的其他人,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轉過臉看向了李尚鴻,說道:“你是小李吧?謝謝你來看小萌,我叫劉洪軍,是小萌的父親!”
“你好,我叫李尚鴻!”
李尚鴻點了點頭,和劉洪軍握了下手,如果沒有劉一德這層關係,他或許會叫聲劉叔叔,但此時卻是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口了。
“呵呵,小李是京城來的,這氣度就是不一樣!”
劉洪軍是做慣了領導的人,他能感覺得到李尚鴻身上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當下還以爲李尚鴻是哪家的公子呢。
按理說劉洪軍的態度已經擺的夠低了,但劉一德卻是不滿意了,在一旁開口訓斥道:“小李是你能喊的?叫小爺,你老子我都比他低一輩呢!”
劉洪軍被老子的話說的哭笑不得,當着衆人他也不想和劉一德吵架,當下說道:“爸,您這又是搞哪一齣啊?小李是北京來的,和您有什麼關係呀?”
劉一德沒好氣的說道:“北京來的就不能有關係了?李尚鴻他師兄和你爺爺喝過血酒拜過把子,你說你該喊他什麼?”
“爺……爺爺的把兄弟?”聽到老子的話後,劉洪軍頓時愣住了,他還真沒想到李尚鴻居然和他們劉家有着這層關係。
劉洪軍是見過爺爺的,而且小時候還跟着劉金彪還在山中住過兩年,也知道劉金彪那叱吒風雲的一生,並且劉洪軍能有今天,在很大程度上,還是沾了老爺子的光呢。
當年劉金彪歸隱山林,他手下有一部分兄弟卻是去參加了革命,東三省解放之後,那些人也都轉到地方上去了,並且擔任了一定的職務。
而等到那混亂的十年結束後,有些人已經坐到了相當高的領導職位,即使後來退下去,在東北地界還是有着很大能量的。
劉洪軍能從一個普通教師走到現在這一步,他也知道,這其中不乏爺爺那些老部下在早年對自己的扶持,是以內心深處對爺爺還是非常敬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