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有真本事的,這種人作死就是在挑戰自己,藝高人膽大,他們根本不懼,這叫能耐;還有一種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半桶水晃盪自以爲很了不起,這種人就是找死了。
在範文泉和何向東看來陳軍這孩子就是在找死,他才上了幾天場啊,前幾次都還是唱快板唱太平歌詞,說相聲都還是頭一次。
平時盡看何向東在臺上現場抓哏,信手拈來,砸掛本事天下第一,但人家在地上摸爬滾打多少年纔有這份本事的,你陳軍一個狗屁實戰經驗都沒有的貨色也敢玩這個,不是作死是什麼啊?
何向東輕聲一嘆,還真是沒摔過不知道疼啊,但願這孩子不要被打擊太狠吧。
範文泉也是和何向東一樣的想法,有些時候讓孩子受受挫折並不是什麼壞事,說不得還是個鍛鍊的機會呢,寶劍鋒從磨礪出嘛。
幾乎是一瞬間,陳軍這個悲催的孩子立刻就被範文泉和何向東給放棄了,沒人看好他。
陳軍卻還是渾然未覺,相聲演員是有規矩的,一般找包袱只能是在同行身上找,是不能拿觀衆打趣的。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觀衆是演員的朋友,誒,在他身上找幾個無傷大雅的包袱,這是不要緊的,但是不能過分了。
葉自清身上的情況就是這樣的,她雖然和向文社這幫說相聲的槓上了,但是這也正好說明她和這些人關係的密切啊。
所以喚一聲勇哥,這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要是人家不願意早就說了,葉自清還挺樂意的,她現在淨拿這個報仇了。
陳軍繼續美滋滋往下說:“剛剛說的都是玩笑話,跟大家開一個小小的玩笑,我想我勇大爺是長輩,肯定不會和我一般見識的。”
範文泉道:“嗬,等會人家弄死你,我們可不管啊。”
陳軍仰頭笑笑,絲毫不懼。
葉自清已經在心裡記恨上這個混小子了,就等着報復了,這傻小子要完蛋了。
陳軍今天要說的段子是《八扇屏》,這是個傳統的相聲段子,也是大多相聲演員開蒙的活兒,陳軍學八扇屏也有年頭了,這個相對熟一點,不容易出岔子。
想當年何向東和方文岐撂地賣藝的時候,被觀衆點名說相聲的時候,說的也是八扇屏,那纔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說相聲。
期間還出了不少小插曲,文哏類段子沒有逗笑觀衆,連續好幾個包袱都瘟了,方文岐都以爲何向東的開門第一炮要啞火了。
誰知道何向東居然現場抓哏,臨場編段子,自由發揮了,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觀衆相當買賬,何向東的第一炮非常響亮,現在輪到陳軍了,就不知道這小子怎麼樣了。
陳軍擺擺手往下說:“沒事,死有重於泰山,也有重於其他山。”
範文泉搭腔道:“你是說你師父吧?”
陳軍幫着抖了一下,還有好多觀衆沒明白過來呢:“啊?您這是罵我師父胖啊。”
“哈哈……”觀衆笑,掌聲起。
剛纔這個包袱就正好說明相聲演員需要捧逗俱佳,有些包袱得兩人互捧互抖才能響,使活兒抖包袱這裡面的技巧太多了。
葉自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要起鬨的樣子。
陳軍看了葉自清一眼,心裡還隱隱有些失望呢,你說這孩子死不死?
範文泉瞪起眼珠子道:“我說怎麼了,他何向東能怎麼樣我?”
陳軍立刻認慫:“不敢不敢,您是長輩,我師父可不敢怎麼着你,可關鍵我這小胳膊小腿的受不了啊。”
範文泉使壞道:“喲,你師父這麼不講理啊?”
陳軍張嘴就道:“嗬,他什麼時候講過理啊。”
“嚯。”範文泉驚叫一聲。
陳軍臉色當時就變了,非常緊張地往後看了一眼,這模樣把全場觀衆都逗笑了。
他們的八扇屏的墊話兒部分是自己攢的,不是二趙的版本,也不是其他老先生說過的,樑子框架自然是傳統相聲爲好,這是經歷過時間檢驗的寶貝,但是裡面的一些段子還是應該要與之俱進的,這樣才能更加適應現在觀衆的需要,這叫舊瓶裝新酒。
陳軍拍拍小心臟,道:“師爺,您就嚇唬我吧。”
範文泉擺擺手,沒有答話。
陳軍正經站好,說道:“上臺來得先做一個自我介紹。”
範文泉道:“哦,你現在纔想起來還有這事兒啊?”
陳軍笑道:“後臺背詞兒背串了。”
這是陳軍自己抓的現掛。
範文泉仰頭大笑。
觀衆也笑了。
何向東在後面看的微微點頭,拋去這孩子的作死行爲不說,單從藝術水平而言,確實很不錯,挺有能耐了。
陳軍道:“不鬧啊,我就是向文社裡面的一個小字輩,輩分最低的就是我了,我的藝術水平也是最差的,所以我的名字不值一提,以後大家都不用喊我的名字,直接叫我弱智就行。”
範文泉驚訝道:“喲,這麼客氣呢,這可不像是你師父的徒弟啊。”
“哈哈……”觀衆大笑。
連陳軍自己都被逗笑了,何向東愛佔便宜是出了名的。
陳軍道:“我是有道德的藝人,和我師父不一樣。”
範文泉問道:“你是說你師父缺德了?”
陳軍懵了,觀衆笑了。
師徒梗,何向東是向文社裡面最大的角兒,觀衆非常喜歡他,陳軍是他徒弟,所以陳軍上臺說相聲用師徒梗準能響。
陳軍苦着臉道:“師爺,您怎麼又挖坑讓我跳啊?”
“哈哈。”範文泉壞笑。
陳軍搖搖頭道:“爲老不尊啊,沒辦法,上了臺啊,我還是得好好介紹他老人家,這位是我們著名的相聲名家範文泉先生。”
範文泉客氣道:“不敢當不敢當。”
觀衆鼓掌。
陳軍道:“您是相聲名家,我只是一個弱智,能和您站在一個臺上,我很榮幸啊。”
範文泉笑道:“你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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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軍苦着臉對觀衆說道:“越想我越是難受啊,我慚愧啊,我藝術水平低啊,我都不好意思站在這舞臺上。”
範文泉擺擺手,勸道:“孩子,不至於啊。”
陳軍痛苦捂着臉:“以後報幕的時候,讓主持人別報我名字好了,就報弱智吧。下面請您欣賞相聲,表演者弱智、範文泉。”
“啊?”範文泉驚叫一聲。
“噗。”全場觀衆笑噴。
鋪平墊穩的一個包袱居然到現在才翻了過來,不過這效果倒真是出奇的好。
範文泉指着自己問道:“哦,敢情弄了半天我是弱智啊?”
陳軍無辜道:“沒有啊。”
範文泉驚歎道:“你還真是你師父的親徒弟啊,這罵人水平絕了。”
陳軍羞赧地笑了,心裡卻隱隱有些失望,女魔頭怎麼不搗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