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的基本功還是不錯的,底子打的很紮實,在臺上背貫口也是繪聲繪色的,手眼心法步配合得當,藝術本來就是讓人享受的,可不能讓觀衆跟着吃力,不然這藝術就要完了。
葉自清站起身來,往旁邊稍微挪了一下就到陳軍視線裡面了,小魔女衝着陳軍邪惡一笑,手上倒是也沒動靜。
但就是這樣,陳軍心裡也泛起膩歪了,他前面就被葉自清嚇了一跳,都差點出了舞臺事故,他畢竟是個孩子啊,這都是第一次上臺說相聲,心態的磨礪肯定是不到位的。
如果是何向東這種老油條,臺下就算是有人殺人放火,他在臺上也還是能穩得住心神的,可陳軍卻不一樣。
說貫口就是要講究一個全神貫注,氣勢恢宏,陳軍都被葉自清搞出心理陰影來了,這貫口還能說好麼。
這陰影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下臺稍微調整一下就好的,可他偏偏還在臺上,還在緊張地說着相聲,這就操蛋了。
陳軍都不自覺把語速降了下來:“後續四弟,姓趙名雲字子龍,家住真定常山縣,百戰百勝,後封爲常勝將軍。只皆因長阪坡前,一場鏖戰,趙雲單人獨馬,闖進曹營,砍倒大纛兩杆,奪槊三條。趙雲馬落陷坑,堪堪廢命。”
心裡有陰影,魔女又站在面前,陳軍的注意力就集中不了了,剛纔這一段說的是亂七八糟,雖然勉強說下來了,但是肢體動作卻是少了許多。
何向東眉頭大皺,陳軍這心理素質還是不行啊,在新演員裡面陳軍肯定算是佼佼者了,倒也不是何向東對他的要求高,關鍵是這孩子自己作死啊,你要是沒金剛鑽,幹嘛去招惹葉自清這個女魔頭啊。
葉自清見到陳軍這窘迫的樣子,她是滿心歡喜,魔女就是魔女,思維人都跟正常人不一樣。
葉自清倒是也沒繼續嚇唬陳軍,見到自己計謀成功之後,便又回到了座位上。
陳軍大鬆一口氣,貫口沒有停下,但是也沒有之前那樣的順暢了,他的發揮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範文泉也是幽幽一嘆,這種事情捧哏演員是幫不上忙,死活都是隻能瞧他自己。
何向東也沒有上前阻攔葉自清的意思,陳軍自己找的事兒,就得他自己受着,沒能耐充什麼大尾巴狼?
葉自清顯然沒有就這樣放過陳軍的意思,等陳軍唸到張飛出現的時候,這女魔頭又站起來了,又走到了陳軍面前。
陳軍又給膈應了,本來背的好好的貫口語速又突然降下來了:“追在當陽,張飛趕到,高叫:“四弟不必驚慌,某家在此,料也無妨!”
又是一句氣勢磅礴的話被陳軍給說萎了。
葉自清得逞一笑,再次坐了回去。
陳軍在臺上三番兩次出現失誤,觀衆終於察覺出來了,這都是老觀衆了,也正因爲是老觀衆才能分得出好壞來,他們也都是花了錢進來的,結果還聽了這樣的貫口,當時就有好些人心裡犯了膩味了。
觀衆紛紛皺起眉頭,有幾個脾氣急躁的已經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了,陳軍要是再出錯,恐怕這些人就要往臺下轟人了,這對演員來說可是奇恥大辱啊。
何向東一眼就瞧出觀衆的問題來了,他目光沉了幾分。
範文泉也是經年老吏了,他撐着桌子的雙手用力了幾分,他已經在想等會兒觀衆鬧事的時候,他們要怎麼應對了。
陳軍雖然是心高氣傲,可他手上的確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也在園子裡面待了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了很多,他也看出來觀衆即將可能爆發的問題了。
他要是真的被觀衆轟下臺去,恐怕自己好幾年都沒膽子再上臺了,而自己也一定會淪爲相聲界的笑話的。
“師父接下來要開始廣收弟子了,自己是大師兄,可是今天要是自己被觀衆轟下去,那自己怎麼還有臉再做這個大師兄啊。”
陳軍面色一陣青一陣白,這個後果太可怕了。
範文泉和何向東兩人同時把眉頭皺起來了,陳軍這孩子本來就沒在狀態,在臺上怎麼還敢開小差啊。
何向東面沉似水,眼中帶着冷意,陳軍被葉自清干擾表演,他倒是還能接受,但是這小子居然在臺上開小差,而且還是在說貫口的時候,這就是欠揍了。
估計陳軍不管是怎麼下場的,他都討不了好了。
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葉自清又一次站了起來。
每個人都能預料到考試失利的可怕後果,陳軍也不例外了,但是這些人卻分成三種,一種是害怕失敗而發揮失常的,第二種是正常發揮的,第三種的則是因爲害怕失敗而超常發揮的。
陳軍之前已經是發揮失常了,範文泉和何向東兩人就已經對陳軍不抱有希望了。
可是葉自清現在卻又站了起來,何向東和範文泉兩人眼瞧此景,心裡都做好了觀衆鬧事的準備了,因爲在他們預想中陳軍這一次必死無疑。
可是陳軍卻給了他們一個巨大的驚喜。
陳軍從余光中見着葉自清又站起來了,他畢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夥子,性子不穩,脾氣也急躁。葉自清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他,他終於怒了。
他這一怒,居然就不慌了。
陳軍眼中含着怒火,扭過頭瞪着葉自清。
葉自清反倒是被陳軍弄的愣住了,這小子一直在躲着自己啊,什麼時候這麼有種了。
陳軍狀態找回來了,少年人的倔強脾氣在這時候反倒是成了一劑良藥了。
“青羅傘蓋撤下,只見張飛豹頭環眼,面如潤鐵,扎裡扎煞一部黑鋼髯,猶如鋼針,恰似鐵線,頭戴鑌鐵盔,二龍鬥寶朱纓飄灑,上嵌八寶,輪、羅、傘、蓋、花、罐、魚、長,腰繫絲鸞帶,身披鎖子甲手使連環蛇矛。”
陳軍舌燦蓮花,狀態盡復,甚至他的倔強怒氣和不甘願服輸脾氣還把他的貫口水平往上推了一個層級。
陳軍竟然超常發揮了。
何向東和範文泉都驚住了,這小子不是都要死在臺上了嗎?這會兒怎麼這麼厲害了。
葉自清更是嘴巴長成一個個大大的o形。
“好。”觀衆叫好,莽撞人這段貫口本來就觀賞性十足,陳軍現在又是超常發揮,效果自然出奇的好。
陳軍瞬間精神大振,雙目一蹬,雙腿一跨就是一匹駿馬,雙手一撐就是一杆大槍,書口戲架,陳軍的底子打的很紮實。
陳軍上下嘴皮翻飛,身上氣勢陡然而起,把張飛那種桀驁神情都表現出來了,貫口更是觀賞性十足:“橋頭之上,咬牙切齒,大罵:“曹操聽真,現有你家三爺在此,爾等或攻或戰,或進或退,或爭或鬥。不攻不戰,不進不退,不爭不鬥,爾匹夫之輩。大喊一聲曹兵退後;大喊二聲,順水橫流;大喊三聲,當陽橋折斷。”
“好。”觀衆大聲叫好,精妙的貫口說的觀衆熱血沸騰,彷彿在一瞬間,所有觀衆都變成了站在當陽橋頭一人喝退萬軍的張飛。
所有人都激動了。
葉自清卻沒有放過陳軍,拿起一個橘子就往臺上砸去,倒也不是衝着陳軍這個人去的,就是砸在舞臺的下方邊沿,主要還是嚇唬這孩子。
可是陳軍這愣勁兒上來了,他就一直是怒視着葉自清,你現在就算是往他身上扔磚頭,他都不怕了。
葉自清一臉挫敗。
陳軍輕蔑一笑,來了一個漂亮收尾:“後人有詩讚之曰:“當陽橋前救趙雲,嚇退曹操老奸臣,姓張名飛字翼德,萬古留芳莽撞人。”
陳軍比出了一個大拇指,得意地看着葉自清。
葉自清翻翻白眼,不理他。
何向東鬆了口氣,露出欣慰的笑意,能在臺上這麼快調整狀態,由萎靡到超常發揮,真是難爲這孩子了。
“唉……第一次能如此就已經了不得了,自己這個大徒弟硬是要得啊。”何向東很欣慰。
陳軍轉身問範文泉:“這個莽撞人,你比得了嗎?”
範文泉擺擺手,笑道:“那我可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