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岐也是老淚縱橫,趕緊起身扶起了何向東。現場觀禮的許多人總覺得鼻子酸的厲害。
記者們也在紅着眼眶拍着照,他們忠實地記錄了這一幕,這一刻,沒有人在乎下跪是不是太封建了這種事情了,所有人都爲臺上那個清瘦而又倔強的老人感到心酸和心疼。
多好的老人啊,多愛相聲的老人啊,能在臨死前看見下一輩兒都成長起來了,看見自己的香火傳下去了,想來老人也是欣慰的。
下面觀衆掌聲叫好聲不曾停歇過,一萬多人的場子,聲勢極大。
何向東領着徒弟們跪拜了師爺,但輪到他自己時候,他就沒有要求徒弟們跪了,鞠了三個躬,他便收下了這十個徒弟。
再接下來就是師徒互贈禮物的環節,徒弟們一個送了師父一隻小戒指,也不是特別值錢的東西,就是留個念想,何向東當年送張闊如的還是一張白吃證呢。
師父送的就是一人一套醒木、摺扇還有手絹,這是以後說相聲要用的,這是以後吃飯的傢伙。
師爺方文岐送的就是一人一身大褂,方文岐把大褂送給他們,徒弟們也就在現場把外面的西裝外套脫掉,直接就把大褂換上去了。
方文岐起身走到大徒孫陳軍面前,幫着陳軍把大褂最上面的扣子繫好,嘴裡說道:“穿了這身大褂啊,以後就是說相聲的了,只要還在幹這一行,那不管到哪兒也要好好說相聲。好好學藝,好好做人,我們這一枝兒沒出過幾個大角兒,以後就要瞧你們了。”
陳軍用力點頭,認真承諾道:“師爺我記住了,我以後一定好好說相聲,把我們這一門發揚光大。”
方文岐老懷大慰點點頭,這些徒孫的水平他心裡都有數,其中最好的還要是要數陳軍,這孩子很有臺緣兒,觀衆很喜歡他,觀衆喜歡纔是硬道理。
現在的陳軍不過才二十出頭,但他已經是向文社的小角兒了,就現在而言,陳軍是下一輩裡面最出色的,方文岐非常看好他。
看着自己徒弟一個個換上大褂精神奕奕的樣子,何向東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意,奮鬥這麼多年了,爲的是什麼呢,不就是爲了相聲嘛。
當年相聲行業不景氣,自己便一頭扎進了向文社,就是爲了能好好說相聲,也走一走民間的路子,好讓相聲回到他原有的發展模式上來,好讓相聲重新振興起來。
現在向文社大紅大紫,商演也是一場接着一場,相聲復興就在眼前了,自己這些徒弟也都成長起來了,也能上場了,等到他們能獨當一面的時候,想必那時相聲行業也該復興了吧。
何向東感慨笑笑,神色欣慰,不枉費自己打拼這麼多年啊。
徒弟們全都換好了衣服,一個個全是青色大褂,在觀衆的掌聲中集體向他們衣食父母們鞠上一躬。
這一刻。
這一躬。
讓全場觀衆全場同行的內心都感到震撼,讓他們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了兩個字“傳承”。
是的,傳承。
這是相聲藝術的傳承。
這是相聲輩分的傳承。
這也是藝人堅守的傳承。
打上方文岐還有何向東烙印的一路傳承下來的屬於藝人的堅守。
……
擺知儀式結束,演員們紛紛回到了後臺,第二個節目就要上了,按照慣例來說,第二個節目就要上角兒了。
這一場也的確是角兒比較多,經典的羣口相聲《扒馬褂》,兩個角兒何向東和方文岐,還帶了一個小輩兒老二。
三人上場了。
臺下觀衆當時便掀起了無與倫比的熱烈叫好聲。
他們終於見着方文岐說相聲了,他們都是衝着方文岐來的,方老前面也就是在開場抖了幾個小包袱,現在終於能見到他說大段兒了。
這一場老二是膩縫,何向東是捧哏,方文岐是逗哏,扒馬褂跟別的羣口相聲不太一樣,它的膩縫是站在對口相聲中逗哏的位置上的,捧哏還是在桌子裡面,逗哏跑到桌子另外一側了。
這是這裡面的區別。
老二也在剛給的青色大褂外面套上了一件馬褂,看起來很滑稽,老二的颱風非常穩重,上了臺之後,他不慌不忙地調整話筒。
何向東就在桌子裡面斜着身子看着老二。
方文岐清瘦的身子站在何向東身邊顯得非常瘦弱,但老爺子往臺上一站,氣場就有了。
老前輩都說看一個人會不會說相聲,都不需要看他表演,只要看他在舞臺上站着的樣子就知道了。
無疑,方文岐是有真本事的,他往臺上不鹹不淡一站,就讓人看着感覺那麼舒服,就這麼賞心悅目,不需要聽,單單看着,觀衆就覺得心裡舒坦了。
這可不是個簡單的活兒啊,沒有幾十年在舞臺上摸爬滾打的經驗,是不可能做到如此的。
老二說話了,語速不緊不慢:“剛纔呢,是我們這些徒弟們的拜師儀式,我們今天就正式拜師入門了。”
何向東看着他,點點頭:“嗯,沒錯。”
老二接着道:“上了臺呢,先做一個自我介紹,我叫夏明星,是我師父何向東的二弟子。站在我身邊的這位呢,就是我的師父何向東。而站在最旁邊的呢,就是我的師爺,叫……嗯……哎……叫什麼來着?”
老二扭頭問何向東。
何向東一攤手,很無奈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哈哈哈……”
方文岐推了何向東一把,罵道:“我叫什麼,你不知道啊?”
何向東轉過身子,很委屈道:“我哪兒知道去啊,我盡叫師父了,哪知道您名字啊,不然您自己跟觀衆介紹介紹。”
方文岐指指何向東,恨鐵不成鋼道:“你呀你,連師父叫什麼都不知道。我叫……哎,我叫什麼來着?”
何向東嚇一跳:“啊?你自個兒也給忘了啊?”
老二順勢來了一句:“師爺這是老糊塗了。”
何向東喝罵道:“去,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知道也不能說出來啊。”
方文岐急了:“不是,你這意思我還是老糊塗唄?”
何向東很理直氣壯道:“我知道,但我不說啊。”
方文岐被噎的夠嗆,道:“嗬,孫子,你還真講理。”
一連串包袱抖下來,臺下觀衆樂的大笑。
後臺,陳軍已經把大褂換下來掛好了,他今兒就這一場,說完就沒了,等會返場謝幕的時候他還要上去。
但是還有好幾個小時呢,先把衣服取下來掛上,可不能把說相聲這身衣裳給弄皺了。
老三這時候也過來了。
陳軍瞧了他一眼,說道:“老三,你怎麼還沒把衣服換下來啊,你亂走亂動的,等會兒把衣服都給弄皺了。”
老三沉着個臉,神情不愉。
陳軍覺着奇怪,問道:“你怎麼了?怎麼臭着個臉啊,誰惹你了啊?”
老三抿抿嘴,帶着怨氣說道:“我就是替你不值。”
陳軍疑惑道:“替我,我怎麼了?”
老三指着臺上位置,說道:“你看看這場扒馬褂,師父師爺兩個角兒捧老二一個人,憑什麼呀,你纔是咱們這一輩裡面最好的,憑什麼捧他啊?他不就是個大學生嗎?讀過大學就有這待遇啊?”
陳軍也停下了手裡的活兒,皺眉問老三:“你什麼意思?”
老三憤懣道:“沒什麼意思,就覺得不公平,師父太偏心老二了,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咱們這麼努力他都瞧不見,什麼事情都給老二做。”
陳軍臉迅速沉了下來,一腳就踹了過去,老三結結實實捱了一腳,愣在當場。
陳軍板着臉罵道:“你要死啊?師父是你能在背後瞎嘀咕的嗎?這場演出是什麼,師爺的告別演出,師爺拿命給我們這些小輩機會,你他媽爭競什麼?還不公平,你有能耐去師父面前說去啊。”
“師父還不夠關照你的啊,你看看你一個月掙多少,差不多小一萬了吧,你現在還在學藝期間,照理兒你沒有錢拿的,師父還肯給你這麼多,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抽你。”
陳軍餘怒未消,蹬着眼睛繼續罵道:“還替我鳴不平,我需要你來替我鳴不平嗎?我有說過不公平嗎?師父是更喜歡老二,可給咱們的資源一點沒少,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陳軍就是一個連初中都沒讀完的農村孩子,是師父教我的本事,給我成名的機會,我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師父給的,沒有師父我指不定在哪個工地搬磚頭呢,我需要你給我鳴不平啊?趕緊滾蛋,把你的小心思都給我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