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壽宴主桌那裡,他見到了石家老太太,是個頭髮蒼白滿臉皺紋的老人,但很慈祥,臉上總有笑容。
老太太拉着何向東坐在身邊問起了何向東的情況,何向東也一一作答,待聽到何向東從小就沒有父母,只是跟着師父學藝,老太太又心疼地長吁短嘆的。
石老三也勸:“媽,你讓人家孩子歇歇吧,人家說半天相聲也累了。”
石家老太太這才放開何向東,何向東也擡頭看石家這位頂樑柱,石老三大概三十來歲,短寸平頭,看起來比石家老大沉穩多了,當然身上那股子生意人的精明氣也是十分明顯的。
石老三從懷裡拿出一個紅包,對何向東說道:“這是你今天的酬金,感謝你來救場。”
“您客氣。”何向東伸出手背,接過了石老三手上的紅包。藝人接錢從來沒有掌心朝上的,他們是賣藝,不是乞討。
以前評書藝人賣藝打錢的時候,都是撐開扇子用扇子去接錢,或者找個笸籮來,是不用手碰的。這種習慣後來也被相聲藝人所學習,在茶社表演打錢的時候,相聲演員也是拿着笸籮去接錢的,非要用手的情況下也是手背朝上,這是規矩。
天色漸晚,慢慢黑下來了,壽宴也結束了,那時候自家擺宴席晚宴都是吃到天黑就截止的,沒有說吃到半夜的,吃太晚你根本回不去,小縣城路燈也是才裝了一點點,像他們這裡的郊區農村邊上晚上更是烏漆墨黑一片。
出了石家門,何向東就迫不及待打開紅包看了,這一看,眼珠子都差點快瞪出來了,紅包裡面整整放着20塊錢。
這可是筆鉅款啊。
那個時候農村匠人給東家做工,一天也才一塊錢,20塊錢都是人家一個月的收入了。
何向東心臟砰砰不爭氣地跳起來了,作爲只有幾分錢零花錢的小孩哪裡見過這麼多錢啊。他已經開始浮想聯翩了,就算是師父出去賣藝也掙不了這麼多錢,他等會把錢交給師父,師父還指不定怎麼誇他呢。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何向東一邊唱着京劇《空城計》,一邊使京劇的身段,來了一個起霸,雲手、踢腿、弓箭步、騎馬蹲襠式、跨腿、整袖、正冠、緊甲一整條連貫動作做出,來了一個提甲亮相式,嘚瑟完了才走。
“喵嗚,喵嗚……汪汪汪……”
不一會兒,田佳妮就跑出來了,這是何向東和田佳妮約定的暗號,貓狗大戰聲音一響,兩人就偷偷出來見面。
何向東現在就躲在田佳妮家的圍牆外面。田佳妮看見何向東有些驚訝,問道:“你這麼晚叫我出來幹嘛?”
何向東神秘兮兮從他的大袋子裡面掏出一個用塑料袋包好的燒雞,遞了過去,道:“給你帶了點好東西。”
“咕咚。”田佳妮不爭氣地狂咽口水,眼睛再離不開手上的燒雞了,她問:“你這是哪裡弄來的。”
“當然是憑本事賣藝了。”何向東得意洋洋地把今天的故事一說,着重介紹他臨危救場,技驚四座的絕妙本事。
聽的田佳妮目光是異彩漣漣,看何向東的眼神都帶上崇拜的色彩了。
何向東表示很享受。
田佳妮豔羨道:“哇,你真的好厲害啊,要是讓我在那麼多人面前表演我肯定不敢,你……你真的好厲害啊。”
“那是,看見沒,這事人家給的酬金,整整二十塊錢呢。”何向東又拿錢出來嘚瑟。
田佳妮眼冒精光,佩服不已。
何向東卻故意淡然道:“嗨,這不算什麼,得,你趕緊吃吧,再不吃就涼透了。”
儘管已經嚥了好幾斤口水了,田佳妮還是強忍住吃肉的衝動,說道:“我要先拿給師父吃。”
何向東問道:“你師父早上還說你來着,你不怪他啊。”
田佳妮小臉很是嚴肅道:“那是我師父,他說我是爲我好,我怎麼可以怪他呢。”
“好孩子。”何向東讚了一聲,道:“行了,你快吃吧,我也給你師父準備了,那也是我師叔,我能不想着他嘛。”說着,何向東又從大袋子裡面拿出一隻燒雞。
“哇,你真棒,我得趕緊給師父送去。”田佳妮奪過何向東手上的燒雞,一溜小跑回家去了,留下何向東一人在風中凌亂。
半晌,何向東哭笑不得,打開自己的大袋子,裡面還有一個蹄髈和一瓶白酒,是他準備孝敬自己師父的。田佳妮的師父爲了保護嗓子是從不喝酒的,何向東的師父早年間也不喝,現在年紀大了,也就隨性了,偶爾也喝上一點。
何向東扛上幾樣吃食就回家了,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漆黑,屋裡還亮着昏黃的燈光,老式的白熾燈,20瓦的,光線不強。
“師父,我回來了。”何向東在門口便已經興沖沖喊出聲了,直接小跑進去,推開大門便看見師父獨自坐在凳子上。
今晚的方文岐倒是有些嚇人,一個人陰沉沉的坐在凳子上,兩隻眼睛審視地盯着何向東,直看的何向東心裡有些發毛。
何向東站在門口怯生生的,也不敢上前去。
“你今天干嘛去了。”方文岐沉聲問道。
問到這裡,何向東鬆了口氣,略帶得意說道:“師父,我今天去給人家說相聲了。石家,石家您知道吧,就是那個萬元戶,他家擺壽宴,臺上缺人手,是我給他們救的場子。他們還給我錢呢,20塊錢呢,還有這些吃……”
“砰。”還不等何向東說完,方文岐便已拍了桌子。
何向東嚇一跳,呆呆地看着師父。
方文岐臉色更是陰沉,怒道:“是誰讓你出去說相聲的,誰!”最後一個字是呵斥出來的。
何向東已經是徹底呆住了,也被嚇住了,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他不明白,明明自己表現的很好,還掙來了錢,可是師父爲什麼會這麼生氣。
“給我跪下。”方文岐怒喝一聲。
何向東跪了下來,委屈地眼淚也終於落了下來。
方文岐怒氣未消:“哭,你還好意思哭,看看你自己乾的是什麼事。還有這些東西,你拿來幹什麼,啊。”
方文岐把何向東特地帶來孝敬他的蹄髈和白酒遠遠扔了出去。
何向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瘦弱的身軀在微微顫抖着,但他還是強忍着不敢哭出聲來。
“你跪在這裡好好反省。”丟下這一句,方文岐轉身回了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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