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師長,萬不可如此,萬萬不可如此啊!”
要不說吳正卿也不是好對付的,心頭猜到,對方追着這事不放,逼迫着自己表態,雖說對方一直沒有明確提出所圖何事,但只要對方的不是瘋子、傻子或者鐵了心的要跟紅軍作對,就不會爲了這一點事而跟紅軍結下死仇:公平的說,張青山當時情急之下,確實算得上搶,可好歹王武留了個心眼,留下了一塊懷錶當抵押物,那麼,這事就有了迴旋的餘地,可以從輕處罰,最少,罪不至死。所以,吳正卿心裡早就打定主意:你不是要試探我麼?好,我也拿這事順着試探你們羅家父子三人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就算這父子三人不開口,吳正卿也準備了後手:到時候,只要給一旁正看過來的胡英澤打個眼色,想來,以胡英澤的機靈,絕對會當場求情——就算胡英澤不明白,不是還有劉永江麼?而且,他還準備好了自找臺階下的藉口。
所以,從這方面說,這事已經不單單是張青山的事了,而是羅家父子和吳正卿之間的暗中交鋒,他只不過是個藉口。
這不,兩人身後得士兵聽到命令後,互相看看,心頭正尋思着:難道真殺啊?
還沒等他們四人行動,羅宇恆就搶先開口了,並狠狠地瞪了眼自己的兩個兒子……顯然,他們父子三人早就商量好了,這不,羅宇恆這一眼,讓他的兩個兒子齊齊閉嘴,因爲他倆負責唱白臉:總不能真殺吧?正好藉機下臺。
“羅先生,我們紅軍的政策您也瞭解,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是口頭上說說的。”吳正卿心頭鬆了口氣,還隱隱有些得意:想以此來試探我,哼!難道我不會反將你一軍麼?看,這就迫使你不得不主動跳出來了。面色上卻更爲嚴肅,嘴上也狠狠地說着:“這兩個東西敢公開持槍搶劫,雖然事後有抵押物,可搶劫就是搶劫,沒什麼好商量的,今兒一定要槍斃他倆,否則,百姓們和如您你這樣的開明紳士該如何看待我們紅軍?豈不是和反動派一個德行了?”
聽話聽音,羅宇恆一聽就知道:後面的話全是面子話,真正的一句就是:雖然事後有抵押物……
“吳師長,別聽這兩個混賬胡說八道。我知道貴軍秋毫無犯,軍紀嚴明。可您剛纔的話,羅某可不敢贊同。”
“哦~!願聞高見。”
“他們也是事出有因,人嘛,情急之下做出一時衝動,是可以諒解的,老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總不能不給人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說到這兒,羅宇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再說了,就我所知,搶劫可是無本的買賣,可他們卻給了抵押物,這就不算搶劫,最少也不能按搶劫算,否則,就過分了……”
“父親,他們怎麼……”
“你給我閉嘴!”沒戴眼鏡的那位不服氣的站起來,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吳宇恆狠狠地一眼給瞪的氣勢全無,並指着他呵斥道:“咱們羅家歷來詩書傳家,急人所急,救人所救,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混賬東西?人生在世,誰沒有個急用之時?哦!借你一匹馬,還給了你抵押物,並告訴你如何找他,明明就是借你東西急用一下,怎麼到了你這混賬東西嘴裡,就成了搶劫的?難道我羅家就是如此殘忍,是人命如兒戲的家族嗎?”
“我……”
“你還有臉說?”羅宇恆氣呼呼地對戴眼鏡的那位吩咐:“老大,把這個不孝子給我押回家,讓他閉門思過。”
隨後,這倆兄弟一個不服,一個邊勸解邊拉扯着往外而去……唱戲嘛,總得要有身份的轉變,要不然,這戲碼還如何演下去?所以,追究責任的反倒成了求情的人,就十分正常了。
“吳師長,您看這樣行不行?就算在下爲他倆求個情,還請您看在在下真心擁護紅軍的份上,放他倆一馬如何?”
“唉~!羅先生你都這麼說了,我要不給你面子,可就是寒了大家擁護紅軍的心了。”吳正卿面色‘爲難’的沉吟了一小會後 ,無可奈何的給對方面子。
“那是,多謝吳師長給在下這份情面。”
事實上大家心頭都清楚,事情到了這一步,早就過去了,剩下的,肯定是別的事要談。沒見羅宇恆雖然笑眯眯地道謝,可並沒有就此起身離去。
“你們兩個混蛋聽着,看在事主不予追究你們的過錯,並給你們求情的份上,今兒先放你們一馬,日後膽敢再犯,哼!兩罪並罰,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記住了嗎?”
“記住了。”張青山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而王武卻低頭,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
“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你們倆先給羅先生道歉,然後,我會考慮該對你倆做出什麼處罰。”
隨即,被鬆綁的兩人給羅宇恆道歉,羅宇恆則笑眯眯地連說不用如此。最後,兩人分別被送進了禁閉室。
羅宇恆之所以好說話,果然是另有所圖:他明白想要在這亂世不受欺負,就必須得有槍桿子。他家有錢有人,可沒有武器,所以,他希望紅軍能支援甚至可以賣給他一批武器。當然,他名義上是出錢出力支援紅軍在本地組建縣遊擊大隊,但從他提出讓他的小兒子當大隊長,並且從其家族子弟裡挑選人員,就可看出說是縣遊擊大隊,實際上就是他羅家的私人武裝,借個雙方都有臺階的名頭,說出去好聽些而已……原本還不知道怎麼開口,正好借張青山這事來登門。
最後,紅軍跟他挑明瞭談:五萬斤糧食和五百斤臘肉,還有一些生活用品,換了一百條槍和數千發子彈……他家缺槍,要跟別人買,天價,而且怕被別人惦記上這些武裝,而紅軍缺少生活用品,尤其繼續大批糧食。雙方這一交換,絕對的雙贏。當然,這筆交易自然不會公開,否則,紅軍走後,老蔣絕對不會放過羅家全族。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看其裡狡詐,且多半是個自私自利,絕不會遵守諾言的羅宇恆,最後居然無比認真的執行跟紅軍達成的協議:紅軍主力離開後,牛英武帶着剩下的游擊隊員在本地繼續打游擊。反動派殺了回來,也不知羅宇恆用了什麼關係還是花了多少錢,居然屁事沒有。而且,他還暗中跟游擊隊通風報信,支援其糧食藥品。甚至有一次游擊隊被圍的無路可逃之時,他不僅主動讓出一條路,讓游擊隊跳出敵人的包圍圈,並主動收藏傷病員……羅家在本地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只能說這些世家大族的眼光果然老道,更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1951年,羅宇恆病逝前曾對兩個兒子及其族人得意的嘮叨自己的眼光老練:“我當時之所以沒帶着大家逃跑,除了各種原因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我一聽到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時候,就覺得這支隊伍不簡單,後來跟其接觸,果然是軍紀嚴明。當時我就覺得,這樣深得人心的隊伍,絕不是蔣家軍能比例的,現在雖然落魄,但只要不滅,總有一天會翻身……沒想到他們還真得了天下,果然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張青山被關進了鋪滿稻草的破屋子裡,自然不知道他離開後發生的事,但他也沒爲自己擔憂:還是那話,現在是在長征,沒有坐牢的條件,只要不死,最多就是關幾天禁閉,出去後,還是紅軍戰士。
所以,一等押送人員離開,張青山就開始哼着歌曲了。
屋子破落,兩人之間就隔了木製板壁,而且中間還開了好多大洞,讓王武順順利利地直接爬過來。坐在張青山身邊,先是奇怪於張青山爲何如此高興,坐牢都能唱歌,而看了眼張青山,心頭卻嘆了口氣,問道:“連長,你就別高興了,還是想想出去後該怎麼辦吧?”
“身麼怎麼辦?出去後照樣當紅軍。”
“不是!”王武急道:“我知道出去後能照樣當紅軍,可剛纔師長的話你也聽見了,雖然沒殺我們的意思,可聽那話,你這連長和我這排長恐怕十有八九懸了。”
張青山一楞,隨即眼皮一耷,沉吟了一下,嘆了口氣,道:“算了,老武,事情都到了這一步,我們也就別多想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大不了,我們再從戰士當起。以我們倆的本事,什麼排長、連長,遲早得回來。”
王武一聽這話,想想也是,頓時好受了些。
“不過,你夠兄弟,腦子也活。要不是你給了他們一塊懷錶抵押,恐怕,這次我們還真的死定了。師長就算想放我們一馬都找不到藉口……老武,大恩不言謝。”
“連長,咱們都是革命同志,說這些就見外了。”說着,王武往口袋裡一摸,掏出煙盒,卻發現沒煙了,頓時笑道:“連長,有煙麼?來一根。”
“有,等一下,我摸摸放在……”張青山順口回答,手也摸向口袋,卻陡然發現,沒煙。隨之想起,那個該死的田副團長把自己的半包老司城香菸給搶走了。而剩下的九包老司城香菸,在捆綁自己的時候,也讓他的人拿着,卻到這時候也沒給自己還回來……該死的田副團長,居然敢黑老子的九包好煙,等老子出去後鐵定找你算賬。恩!下次一定頂的你七竅生煙……
咬牙切齒的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問王武 :“老武,當時田副團長是不是跟我說,買菸和板栗的錢,由他先墊付,事後還他?”
“恩!怎麼了?”
張青山卻長長地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啊!總算沒在他手上吃虧。”
沒吃虧?嘿!嘿!下一秒,他就暴跳如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