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軍人來說,丟下戰友不僅僅是個人的恥辱,也是愧對‘戰友’和‘軍人’的稱呼。
可還有一種極爲殘酷的情況,叫‘不得不犧牲’或者是‘不得不丟下’,就好像現在。
紅二方面軍長征後的年初,跟中央紅軍取得了直接電臺聯繫,獲得了很多當年中央紅軍過草地的第一手資料和寶貴的經驗,同時,也讓大家認識到了雪山草地的可怕,其中,最可怕的當屬水草地,連當地百姓都把它稱之爲‘魔鬼區域’。
正如張青山所說:正常人過水草地都是九死一生,更何況是帶着傷的向福利。雖說讓他在這裡養傷,對於張青山來說是一種恥辱,可相對而言,強硬帶着向福利一起過水草地的話,別說向福利,甚至四人走不出水草地的機率會大大增加,屬於絕對的不負責任……說的更直白一點,向福利現在因傷,過水草地,就是一種拖累。這話聽着殘忍,但殘酷的現實就是如此,很多時候,不得不做出這種撕裂般的抉擇。要知道,紅軍爬雪山過草地時,犧牲的人中,很多都是傷員。要是有一個安全的寄託之所,誰又會頑固到明知傷員繼續走下去的犧牲機率很大的情況下,非要帶着傷員一起走?那是對傷員和革命的不負責。這也是一路走來,爲什麼很多重傷員,爲了不連累戰友,而自殺的原因所在。從這方面說,這是一種最爲高尚的戰友情,也是紅軍團結的根基所在——爲了崇高的革命理想和信念,寧可自我犧牲,也不願意連累戰友。
反過來說,在部落裡修養不是硝煙戰場,不是在戰場上非得必須帶上傷員轉移,所以,如果向福利留在這裡養傷,那麼,對於向福利來說,不僅他的生命得到了保證,還能在養好傷後從別的地方,有充足的時間從別的渠道回到部隊;而對於張青山三人來說,過水草地時能減輕負擔,生還的機率相對也要大得多。
而周平之所以提醒張青山,打斷他的話,不是因爲周平反對這個,而是因爲這種事,首先必須做通向福利的工作,只有向福利自願留下,才能把向福利托付給洛桑——這一切的前提,都必須是向福利的自願。否則,幾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向福利。
從理智上來說,痛苦和殘酷的現實往往是對立的,張青山這麼做,是必須的。所以,周平和周寶玉都沒反對。
“老周,你的口才比我好,和福利同志的關心也更近一些,等下,可就看你的了。”
“好,我先試試。不過,等下你得在一旁幫襯着點。”
對於到底能不能勸說成功向福利自願留下來,大家都沒有把握。
央金蘭澤今天的心情註定會大起大落:向福利的表白,讓她十分興奮;三眼貓的到來,卻讓她擔憂極了,爲此,她還在向三眼貓敬酒時,磨磨唧唧地特意問了下三眼貓這次來的目的——以前她可是從來都不關心這些,往往都是拿了禮物就高高興興地回自己帳篷裡去查看禮物。
可現在,當她在忐忑不安之下得到了否定的答覆後,是急急忙忙地找到被藏在一個倉庫裡的向福利那兒去報喜……事實上,以三眼貓的老道,又怎麼可能真的把此行的目的透露給她一個小姑娘,除非是要利用她,可央金蘭澤單純啊!無視三眼貓那似玩笑又似半認真的笑容,直接選擇了相信三眼貓只是來交易的,而不是來捉她情郎的,自然是激動萬分。
向福利雖然比央金蘭澤見多識廣,但問題是他並不知道央金蘭澤在給與這答覆時,完全過濾了某些細節,所以,向福利的心也是放下來了,不管是出於感激之情,還是他內心深處其實對央金蘭澤也有意思的潛意識力量,還是現在只有他倆讓他暫時放下心中的各種想法,反正,他暫時忘卻了羞澀與躲避,主動跟央金蘭澤有說有笑。
同樣激動的央金蘭澤自然是要好好配合情郎,而旁邊的護衛和護士根本不用央金蘭澤提醒,一見這情況,都很自覺的退出去了。於是,兩人首次享受着情侶間的二人世界。
按小說情節,惡人就該出現了。還不止一個,而是五個。
事實證明,達旺先前那種卑微的姿態確實是裝的,因爲他進入這個由央金蘭澤護衛把手的蔵包,根本就不用通報——這要沒有很高的地位,又豈能如此硬氣的進去?
正因爲沒有通報,五人進去時,正熱烈討論着到底是喜馬拉雅山高,還是大海深的央金蘭澤和向福利根本就沒發現。所以,張青山幾人見這倆坐在一張羊毛毯上有說有笑的一幕,感到幾分詫異。
尤其是他倆一發現這五人突然出現,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下意識的同時閉嘴,同時向一旁坐過去一點,想用這種分開來隱藏兩人根本不會有男女戀情。
達旺和那個中年人還好一點,只是覺得二小姐今天有點不一樣,對於向福利這個病人好像關心的有點多。但因爲央金蘭澤平日裡很單純,又有些大大咧咧地性子,別說跟人,就是抱着一隻小羊羔都能開開心心地聊半天。所以,也就僅僅是奇怪的看了他倆一眼而已。
但張青山三人卻很詫異:向福利啊!你說先前你不知道送鏡子的意思,還說一定會跟大家繼續長征,並且保證不會懼怕水草地。行!我們相信你對革命的忠誠和對信念的執着。所以,我們絞盡腦汁,積極爲你出謀劃策,最後決定採用徐徐漸進的方式來冷落央金蘭澤,讓央金蘭澤對你失望,最終自然而然的分開。可現在看你倆這情況,這哪裡像是要按那計策行事,簡直是倒着來,越來越親熱的狀態。
張青山的臉一下子就板了起來,也就沒多想別的,語氣生硬的直接說:“向福利同志,我想今天早上我們開會的內容你還記得吧?”
向福利的臉色刷地一下就紅了,急忙抓着身邊的貨物站起來,道:“隊長,我……我……”
“好了,你什麼也別說了,跟我……”
話還沒說完,卻感覺到身後的周平用手指猛地戳了戳自己的後腰,耳中傳來周平極爲輕聲的話:“老張,現在情況特殊,別弄反了,他倆這樣不正好合適嗎?”
張青山陡然醒悟過來:是啊!早上開會商量的計策是早上的事,可現在不是情況突變,必須得反着來,尤其是得勸說向福利自願留下來,現在,他倆這樣,郎情妾意的,不正好是最佳的結果嗎?
這種思想上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張青山一時有點不適應,板起的臉陡然間翻書似的想笑,結果,笑的連張青山自己都覺得有點假,可見大家都目不轉睛的看過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尷尬的咳嗽兩聲。
有兩這兩聲咳嗽,張青山總算是發揮點厚臉皮的作用,恢復了過來。
“福利同志,剛纔是我不對,沒了解具體的情況就批評你,現在,正式跟你道歉……”
“別!別!隊長,我知道是我不對,要道歉的是我。”
你小子還知道出爾反爾,而且是在這種事情上,經過開會後出爾反爾啊?不過,爲了能達到讓你自願留下的目的,我忍!
“好了,其實這樣也不錯,我還是那句話,我個人沒任何意見。”說完,也不管向福利有什麼反應,對達旺笑道:“管家大人,我們有點私事想跟他倆說一下,您看您……”
達旺是多麼的老道,這點提醒自然是心中有數,笑道:“正好我還要去給各位準備準備,你們聊。”然後對身邊的那個中年人用藏語說了幾句,那人點點頭,對幾人笑了一下,跟着達旺出去了。
一直等蔵包的門簾關上,張青山給周平使了個眼色後,對笑着對向福利和央金蘭澤說:“大家都是自己人嘛,都這麼客氣做什麼?坐!都坐着說。”
等大家席地而坐後,張青山給幾人散了一圈煙,點燃後,就笑眯眯地等待着。央金蘭澤和向福利心頭的害羞之意還沒回復過來,自然是臉色微微發紅的不甘出聲。倒是周寶玉這小子,不知從哪裡得到一塊酸奶酪,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只是他那雙大眼睛,在向福利和央金蘭澤身上掃來掃去,如同掃描儀一般,非得把倆人看個一清二楚。看的向福利時不時狠狠地瞪他一眼,也看的央金蘭澤紅着臉低頭不出聲,卻時不時偷偷瞄他一眼,眼神一對視,如閃電般的立馬分開。
他倆這狀態,連張青山都看不下去了,故意問周寶玉:“你吃你的東西就是了,老看他倆做什麼?”
“我覺得他倆很奇怪,好像很怕我看似的,尤其是格桑花姐姐,每次跟我對視一眼,臉就紅一些,真是太好玩了,我就想看看她的臉到底會紅到什麼程度?”
此話一出,張青山和周平自然是放聲大笑,向福利則直接狠狠地瞪着他不放,央金蘭澤卻把頭低的快跟胸脯親吻了,連脖子都紅了,一雙小手扯着衣角,扭來扯去——絕絕對對是單純而膽大的小女孩初入情網的典型表現:害羞的想跑,可骨子裡敢愛敢恨的天性卻讓她想繼續體驗這種害羞與興奮、開心等美好心情並存的感覺……事實證明,央金蘭澤沒有害羞的跑掉,從而讓她的一句話,起到了一錘定音的決定性作用。
過了一小會兒,周平見大家都不主動開口去打破,他只得當起了主力勸說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