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趁着炊事班做早飯的時間,張青山再次把所有人召集起來開會。
準確的說,應該是通報,通俗點講就一個意思:所有人必須無條件的付出組織上的安排,叫你換上乾衣服你就換上,叫你吃藥你就吃藥,叫你養傷你就養傷,不許找任何藉口躲避,更不許拒絕。
而張青山還第一次親自在通報上發言,無非就是做政治思想教育工作,叫大家不要有別的想法,這只是組織上爲了大家而考慮的結果。甚至,張青山還特別舉例說明:你身上被雨淋溼了,周平好心的給你換上乾衣服,你卻拒絕,因爲你認爲你這是想把這乾衣服留給更需要的同志。可問題是,周平能選中你,那就表示,你已經是最需要的人了,所以,沒必要拒絕。否則,你因爲淋雨而發燒感冒,不僅需要打針吃藥,更是要別的同志來照顧你。如此一來,豈不是更加浪費珍貴的藥品和精力?因爲你要在當時換上乾衣服的話,根本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不要事事都拒絕別人的照顧,那沒什麼丟臉的,要相信組織的判斷,選中你,你只管服從安排就是了。
開完會,吃完早飯,隊伍繼續出發。
鑑於昨晚釣了一晚上的魚,卻一條也沒釣到,張青山覺得,有必要讓食物班的同志好好跟那些有垂釣經驗的人去取取經,或者是有垂釣經驗的人,有義務去教教他們,比如說,張青山自己……張青山雖然在過草地前,垂釣的次數沒有超過五次,可因爲他每次好像都有收穫,因而,他認爲自己天生就是個釣魚高手,基於這個推斷,他也沾沾自喜的認爲自己應該把這幾次垂釣的經驗給食物班的同志分享一下。他卻不知道,垂釣這種事雖然講究技術和經驗,但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運氣。而他,正是佔了點運氣而已。
所以,趁着趕路的時候,他主動找到了炊事排的兩位主要領導人。
“老周,老王,你們食物班昨天釣了一晚上的魚,結果一條也沒釣到,我覺得,主要原因還是你們缺乏釣魚經驗……”
“老張,這點你就錯了。”鑑於張青山那幾次都釣到了魚,讓周平對於張青山到底是不是個垂釣高手,他也沒有把握,所以,見張青山指責食物班的人都不會釣魚,他自然不服氣,拍着老王的肩膀對張青山說:“你可能還不知道,老王可是這方面的好手。在參加革命前,他還專門教過一些地主老財們如何釣魚了……”
張青山笑着點頭,心裡卻十分鄙夷周平吹噓老王的話:吹吧,你就使勁的吹吧!他要是釣魚高手,那我豈不是釣魚的神仙?你見過釣了一晚上,卻連只小蝦米都沒釣上來的釣魚高手?
只是不好當着對方的面戳破這個牛皮,反而要笑眯眯地配合着,所以,張青山一直耐心的聽着,還時不時配合的詢問一句。直到周平好不容易吹噓完畢,再也聽不下去的張青山,深恐老週迴口氣後再接着吹噓,趕緊插嘴:“沒想到,老王,你還有這麼一手,這實在是太好了,今後,同志們滋補身體的重任可就交給你了……你別說話,聽我說完。我也不想給你太多的壓力,這樣吧,你每天釣一條大魚上來,保證傷病員們人人有碗魚湯喝,就算你完成任務……你等下再說。我跟你說,老王,只要你完成這個任務,等長征勝利後,我一定親自向組織上反映,給你記頭功。怎麼樣?”
那怎麼可能?你還不如要了我的老命,直接把我餵魚得了!都是周平這傢伙,可把我害苦了……看着張青山越說越起勁,越說越認真,老王心裡那個急啊,就別提了。可兩次想打斷張青山的話,都被張青山給提前壓制下去,現在,好不容等張青山說完,他要不趕緊表態,那才見鬼了。
“連長,你別聽老周瞎咧咧,我……”
他這一喊,周平就感覺自己先前替他吹牛皮,他卻不爭氣,就是掉自己的面子,當下就嚷嚷着打斷他的話:“老王,我怎麼是瞎咧咧了?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而且不止跟我一個人說,跟很多戰士都說過這些:什麼你去給某位財主教如何釣魚,那個財主釣到了一條十多斤的大魚後,一高興還賞了你兩塊大洋……什麼你在你老家釣魚的名氣有多高,很多外地的大戶都專門派人來請你過去教他們……難道說,你以前的那些都是吹牛?”周平溫怒的語氣下,卻是一副恨其不爭的表情:“現在,大家的食物越來越少,正需要你多釣幾條魚來給大家補補營養,可謂正是你老王大顯本事的時候……怎麼,在這個關鍵時刻,你老王就掉鏈子了?”
老王被他這麼將了一軍,承認自己是釣魚高手的話,就等於接受了張青山先前下達的任務,那可不是一般的難度。可要不承認的話,那豈不是說自己以前都是吹牛,現在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老王也是個老油條,乾脆不直接正面回答。狠狠地瞪了眼周平後,對張青山說:“連長,我跟你說個實話:其實,我雖然自認爲自己對於釣魚這一行還算有點本事,可你不知道,這裡的魚兒都特別狡猾,很難釣……”
我本來是好心好意的給你們傳授釣魚經驗來的,沒想到你們卻連聽都不想聽,這不是擺明了說不需要我的經驗嗎?現在,居然又跟我這兒顯擺:什麼叫對於釣魚這一行還算有點本事?那豈不是說我在這一行是屬於沒本事的?
想到這兒,張青山也懶得等他說完就插嘴:“那行,你自己說,需要多久才能釣上一條不能少於三斤的大魚來?”
你這不是門外漢嗎?釣魚這一行,除了經驗技術外,還得看運氣,誰能保證自己在什麼時間段內能釣到三斤大的魚來?而且,聽你這口氣,好像還是每隔這麼一段時間就必須給你釣一條大魚,這怎麼可能?
可問題是,現在張青山這話看似不是正式命令,但他心裡清楚,只要自己一點頭,這話立馬就成了正式的軍令,到時候要是完不成任務,那可不是兒戲。別的不說,光是戰友們看過來的目光……想想,老王都覺得自己到時候鐵定得羞愧的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張青山先前也是因爲被拒而心裡不痛快,所以有點咄咄逼人。可現在,見老王眉頭都皺成了‘川’字,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心裡的那點氣也就消散了。冷靜下來後,自然也明白自己先前說的有點過分,所以,不等老王開口,他就笑着拍了下老王的肩膀,道:“好了,老王,你也別這麼愁眉苦臉的了,我先前是跟你開玩笑。因爲我對釣魚這一行多多少少也有點了解,知道這一行裡面,運氣佔了很大的成分,所以,我也不爲難你……”
“謝謝連長,謝謝連長的體諒。”
“嗯!不過,老王,你是炊事排的副排長,又是食物班的班長,那麼,連裡現在的情況有多艱難,尤其是在食物方面的極度匱乏,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連長,你說的我心裡都清楚,你下命令吧!”
“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這個釣魚高手,在休息的時候辛苦一點,帶幾個戰士去釣魚……如果釣到了,那自然是好的,可就算沒釣到,但至少你們盡力了,也能問心無愧。你說是不是?”
“報告長,請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可別認爲老王突然加了‘報告’兩個字,這兩個字的真正意思,在這裡就是一種肯定:如果沒有這兩個字,老王依舊可以在事後說這只是私人承諾,可一旦加了這兩個字,那麼,按照大家心知肚明,卻又沒又成文的規矩,就表明,老王這是把張青山剛纔的話當成軍令了,他也正式的接受了這個軍令,所以,千萬別小看這兩個所包涵的意義。老王一臉嚴肅的看着張青山,正色說:“你放心,從現在起,我別的什麼都不幹,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儘自己最多的能力,給同志們多釣幾條魚來補身體。”
“嗯!老王,辛苦你了。”
“不辛苦,這是我們食物班應該做的。”
張青山正色的點點頭,正要問下一個問題,可剛剛還一臉肅穆的老王,卻搓着手,笑嘻嘻地小聲問道:“連長,您下達的任務我接受了,可您看能不能……咳!咳!能不能給我點菸……”老王以前大概很少求人,所以,這第一次求人,居然會有點不好意思,說話到一半時,還得靠咳嗽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可人都是這樣,第一次過後,後面的就好說多了。就好像現在,他好不容易把這個要求提出來了,後面的話就流利多了,臉皮也厚多了:“連長,真不是我趁機擡價,而是您也是釣魚這一行裡面的高手,您自然也知道,垂釣講究的就是個耐心,可是,光是枯坐着也不是個事,對不對?所以,我想要點菸來抽抽,打發打發時間。”
一直默默聽着的周平,一聽到‘煙’這個字,眼睛就放光了。立馬就點頭道:“對,這麼枯坐着是很沒趣的,搞不好就容易睡着了,要沒有煙來提提神,萬一不小心睡着了的話,恐怕魚兒上鉤都不知道,或者是乾脆連魚竿都被大魚拖進水裡了。老張,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結果,卻見張青山陡然停下步伐,雙手插着腰,先是對天翻了個大大地白眼後,再仰天長嘆一聲,嘴裡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麼,跟咒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