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大家就地休息之時。
一滴雨滴輕輕地打落在張青山的左臉上,張青山擡頭看去,卻見晴空萬里,沒一點下雨的徵兆。
可張青山的心裡卻痛恨的咒罵着:這該死的賊老天,你就不能正常點,下雨前刮個風,聚個雲,再打個雷?非要經常搞這種突襲,你就開心了?也不想想,咱們工農紅軍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犧牲了多少人,才走到這裡,你就沒一點憐憫之心?
心裡的咒罵也就一瞬間的事,張開嘴就要喊大家準備避雨。可話還沒出口,卻聽不遠處的彭鵬那破嗓門大叫着:“要下雨了,大家趕快準備好雨具,準備躲雨……”
幾乎是同一時刻,周平的咆哮聲也傳來了。
“這該死的賊老天,下雨前也不知道打個招呼……我說,你們還楞着幹什麼?還不快把躲雨的工具拿出來?難道非要等雨下來了,你們被淋成落水狗了,你們才知道躲雨……”
而老王的音量並不比周平的小。
“別隻顧着自己,把這兩天收集到的乾草也要照顧好……你抱着青草做什麼?快把你腳邊的乾草抱着……真是的,青草打溼了可以再去採,乾草打溼了,大家就等着變成驢子吃生野菜吧……”
張青山心裡開心極了,因爲他見到連裡的幹部們紛紛主動行動起來,咆哮着,奔跑着,不停的提醒大家要注意的事項,不爲別的,就爲這份心和責任,就值得他這個主要領導心裡高興。
至於大家語氣上的不客氣所反映出來大家內心的浮躁,張青山卻毫不在意,因爲他自己也是這樣的心態:以前,離走出水草地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時候,自己心平氣和的根本不去考慮什麼時候走出去,只是想盡辦法的讓大家活下去,時刻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小心腳下。可是,越到了要走出去的時候,這心裡反而急躁起來。爲此,張青山還特意問過秦芳和李雪山,他倆都說這是人的正常心態,屬於黎明前的激動和期盼,只要自己控制好,就沒事。
既然是正常心態,張青山也就不在意了。
這天氣真是怪,剛剛還只是丁點小雨,不到一分鐘,就變成了毛毛細雨,等張青山穿着斗篷,披着蓑衣,冒雨去巡查同志們的避雨情況時,卻變成了瓢盆大雨。
張青山高一腳第一腳的踩在水草上,不斷的這看看,那問問,再鼓勵幾句。
“這大概是老天爺在歡送我們要走出水草地了吧?”
經過三個戰士圍成一堆,相互擁擠着一起避雨的地方,聽見其中一個戰士歡快的說這話,張青山不由的停下步伐,轉身走到他們三個身邊,蹲下,微笑的對那個戰士豎起大拇指,道:“你說的好!不過,說的不對,這應該是老天爺見我們戰勝了他佈置的各種手段,所以,即佩服我們紅軍的勇敢,又無奈於他的失敗,所以,這是老天爺在哭泣。”
三個戰士紛紛點頭,認可了張青山的分析。
又跟他們說了幾句,檢查了一下他們懷裡的乾草沒有被淋溼,張青山放心的站起來繼續去檢查別的戰士的避雨情況。
實際上,張青山心裡清楚,這裡的天氣雖然怪異,可像這樣,在萬里晴空,甚至是空中的太陽還是那樣奪目中,突然下起來的雨,在他的家鄉,這種雨叫晴雨……下的毫無徵兆,來勢也猛烈,但絕對不會下多久,去的也會是毫無徵兆。
只不過,剛纔是被那位戰士的話吸引,一時心有所感,所以才順着那位戰士的話,胡說了一番,也算是苦中作樂吧。
果不其然!
張青山走走停停,只走了幾十米,也就八、九分鐘的時間,雨又毫無徵兆的陡然停了。
看着太陽依舊那麼奪目,張青山無奈的摘下斗篷,抖了抖斗篷上的雨水,苦笑着嘀咕了一句:“賊老天,你這不是戲弄人嗎?還不如不下了。”
就在這時,卻見周寶玉快速跑來,面色焦慮的把張青山拉到一邊……這就是周寶玉的機靈,或者說是張青山多次教育下的成果:周寶玉這明顯是有大事要報告,可他並沒有在跑來的時候就大喊大叫,而且就算是到了張青山身邊,也是很有眼力勁的先把張青山拉到一旁,從而避免了因爲他口中的大事而對士氣產生影響。這雖然是個小細節,可很多時候,這個小細節往往會產生很不好的影響。
“大哥,老王突然暈倒了。”
張青山一聽這話,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周寶玉來時的方向,果然,在不遠處的水坑邊,正圍着一羣戰士,還有得戰士正起身往那邊跑。
張青山擡腳就向那邊走去,快步走出十來米後,見彭鵬和劉兵,一個正在讓圍觀的戰士們散開,一個在命令戰士們不要過來圍觀,張青山心頭鬆了口氣,步伐雖然不便,卻也纔有心思詢問周寶玉。
“怎麼回事?”
“老王說昨晚上運氣不好,沒釣到一條魚,所以,今天中午趁大家休息的時候,得抓緊時間去試試運氣。就帶着幾個同志去那邊的水坑邊釣魚。一開始也沒事,老王還和平時一樣,蹲在地上,跟大家小聲的有說有笑。可是,剛纔下起雨來,老王擔心炊事班收集到的,大家交上去的那一大堆乾草,就說要去看看,結果,他猛地站起來後,身體一挺,就一頭栽倒,整個人撲倒在水坑裡。要不是身邊的同志救的及時,恐怕他就危險了。”
周寶玉說的雖然有點囉嗦,可整個情況卻表達的比較清晰。
等張青山趕到出事點,圍觀的人羣早已被劉兵和彭鵬聯手給驅散了,就連釣魚的同志也都被趕回去繼續釣魚,就只剩下他倆和三個戰士在那照顧着。
見一個戰士坐着,把老王的頭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個勁地掐老王的人中穴,嘴裡叫着“老王,快醒醒”。可老王就是不醒,這讓張青山馬上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還沒等他開口發問,向濤帶着秦芳趕到了。
“讓我來看看!”
在大家焦急的圍觀等待中,秦芳給老王把了一下脈,又翻着老王的眼皮,看了下老王的眼睛……顯然,在來的路上,向濤已經把情況跟秦芳說了,所以,秦芳沒有發問,只是檢查。
等秦芳一通檢查完,張青山趕緊問道:“小芳,老王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就是有點貧血,沒什麼大事。”
聽到秦芳這麼清淡的回答,張青山的心放下來了,可是,下一刻,秦芳卻偷偷地給他使了個眼色後,向一旁走去,張青山的心立馬又提了起來——這顯然是要跟張青山單獨談話:如果不是大事,需要如此?
張青山只得又給彭鵬和劉兵使了個眼色,隨後,三人跟着秦芳來到十多米外。
“小芳,不管老王的情況如何,你只管直說,我們心裡有準備。”
秦芳看了眼說話的劉兵後,眉頭微微一皺,道:“三位領導,老王確實是貧血,不過是比較嚴重點,所以,他纔會在久蹲之後,突然站起來,腦子裡一時回不過血來,纔會暈倒……”
“那他怎麼還不醒?”
“那是因爲他本身就貧血,現在又是長期的營養不良,所以,昏迷的時間自然要久一些。”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解決嗎?”
“這就是我現在痛苦的地方。”說着,秦芳的眉頭瞬間就皺成了‘川’字,語氣也不由得沉重了幾分:“這個問題要是放在別的地方,只需要好好休息,多補補身體就行了。可問題是,我們現在在行軍,而且又沒有任何營養來給他補充身體……要是不能再及時給他補充營養,恐怕他的這個病根子會越來越嚴重,甚至,可能威脅到他的生命。”
“這麼嚴重?”
彭鵬忍不住驚呼一聲,張青山和劉兵對視一眼,彼此眼神裡也都是擔憂與焦慮。
追蹤,張青山帶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那你能不能用藥給他暫時維持住?反正熬過了這幾天,等走出這片水草地,我們就能想到辦法了。”
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秦芳緩緩地搖搖頭後,嘆了口氣,道:“我現在除了鹽水和一丁點別的藥,就沒有任何別的藥品了。”
四人的眉頭皆皺成了‘川’字,皆沉默。
一小會兒後,身後傳來了歡呼聲,張青山回頭一看,原來是老王醒了。
“實在不行,只能——殺馬!”
張青山愕然看向劉兵,得到的卻是劉兵的對視。
張青山卻首先避開,看向彭鵬和秦芳,得到的都是不忍中的堅定——沒有辦法了,人,總比馬重要。
咬咬牙,正要點頭,卻陡然想起了什麼,趕緊掏出懷錶看了眼後,開口對三人說:“讓大家多休息半個小時。我這就去釣魚,釣到了就給老王補充營養,要是沒釣到……唉~!咱們也算是盡力了,相信老周也能理解。”
對於這種碰運氣的賭博方式,大家心頭卻都只能是一嘆——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