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是本地人,昨天回了趟家,晚上回來的時候,身上有包煙。
今天上午的拉練結束後,大家休息,跟他同班的兩個戰士就打起了他這包煙的主意——平時欺負他的也只能是他同班的戰友,別的班要是欺負他,他同班的戰友也不可能答應,畢竟,還有個集體榮譽。
於是,這兩個戰士就嘮嘮叨叨地跟瘦猴打賭。
一開始,瘦猴不願意,因爲這包煙是他父親給他的,他想留作思家的念想。可耐不住這兩個傢伙軟磨硬泡外加威脅,無奈,只能跟他倆打賭。
賭的就是瘦猴能不能在五分鐘內,爬上身後這個十來米高的懸崖:瘦猴輸了,煙歸他倆,瘦猴贏了,他倆立刻給瘦猴一包煙。
結果,衆目睽睽之下,瘦猴贏了。
可是,這兩個傢伙平時欺負瘦猴欺負慣了,耍賴不說,還連同瘦猴放在地上的那包煙也給牽羊了,這下,瘦猴就不幹了。
追着他倆想要拿回那包煙,來到無人處後,煙沒要回來不說,居然被他倆中的一個傢伙在肚子上來了一拳。
瘦猴不敢跟他倆動手,可又氣不過,又知道突擊連裡的一些潛規則:打架,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輸了也只能怪自己沒本事,偷偷地下苦功夫,下次再找回面子就是。大家還美名其曰‘私下裡切磋武藝’。
於是,他惱羞之下,就這麼哭哭啼啼地跑回來了……幸好突擊連是特種部隊性質,其駐地跟大部隊不直接接壤,要不然,瘦猴這一路跑回來,萬一被那個領導撞見而詢問之下,可以想象,突擊連會有什麼後果,別的不說,丟人那是肯定的。
聽完這事後,張青山的臉色一下子就變成了豬肝色,因爲他想到了更深的地方。
任何事情有利必有弊!
張青山當初之所以默許‘私下裡切磋武藝’,本身是想讓大家提高肉搏戰的技術,畢竟,大傢俬下里找個沒人的地方單挑打架,除了不能動用武器外,算得上是實戰,而這樣做,雖然打架時受點傷在所難免,但絕對都是輕傷,畢竟,大家好歹是戰友,爲了口頭之爭,也不可能真的下死手來弄死對方——殺人是要償命的。如此,等到了戰場上跟敵人肉搏的時候,最少,大家的身手也要麻溜很多,傷亡率可以大爲減少,要知道,當時紅軍窮,武器彈藥基本上全靠繳獲,很多時候,都是靠肉搏來決定勝負——紅軍最常用的近戰打發就是先打幾槍,然後扔手**,炸的煙霧四起,塵土飛揚時,再發動衝鋒去跟敵人肉搏。
而張青山之所以默許這樣,就是爲了考慮肉搏戰時,大家能在少點傷亡的情況下,取的最大的勝利。畢竟,無論你怎麼訓練,也沒有實戰來的強。
張青山的出發點是好的,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在自己的默許下,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無視黨政軍規,對自己人坑蒙拐騙不說,還沒一點男人氣概的耍賴,而且,更爲過分的居然耍手段強搶,這還是紅軍嗎?還是共產***的軍隊?這都發展到硬生生地搶奪戰友的財物,這他媽的跟土匪有什麼區別?
如果不及時糾正,讓這種歪風邪氣越來越猖獗,長此以往,突擊連必然會因爲這點而闖下彌天大禍,甚至有滅頂之災。到時候,他張青山和胡英澤就是千古罪人,因爲這種默許的規則,是他倆帶的頭。
公平的說,這也是實情規律的必然性,誰叫他倆只是默許了這種規矩的存在,卻沒有加以引導,尤其是在思想上沒有重視和引導,而是放羊似的任其發展,導致了這股歪風邪氣的出現,並越演越烈……歷史的教訓證明:很多事情和規矩,出發點都是好的,只是在思想上沒有加以往正確的方向引導,或者說後面的情況沒有得到重視,而最終導致了不可收拾的局面發生。
“連長!連長!”
越想越嚴重,越想越覺得必須馬上糾正這一條,越想越覺得自己罪責深重的張青山,被瘦猴的叫聲給驚醒。
“連長,你怎麼了?”
“哦!沒事。”張青山隨口回答了一聲後,對身邊的一個哨兵說:“等一排的人回來後,你馬上叫我。”
然後,對瘦猴笑道:“瘦猴,他們在你肚子上打了一拳,有沒有事?”
“他們就是想嚇唬我,想搶我的煙,下手並不是很重。”
“肚子有事可不是小事,就算他們下手輕點,也要引起重視。走,我帶你到醫務室去,讓她們好好給你檢查檢查。”
說完,不管瘦猴是否同意,帶着他就向醫務室走去。
一個半小時後,張青山正跟瘦猴聊天,鼓勵他繼續當兵,那個哨兵跑來報告:一排回來了。
一排今天的拉練,原本是要到明天早上纔回來的,可發現瘦猴不見了——丟了一個戰士,那可是大事。然後聽說瘦猴是往駐地方向跑的,彭鵬就不得不提前結束拉練,趕緊帶着大家回來。
帶着瘦猴剛一處醫務室,迎面就撞見彭鵬帶着幾個人跑過來。
“瘦猴,你他媽的是怎麼回事?居然敢私自跑回來當逃兵,老子要……”
彭鵬一見瘦猴,火氣就上頭了,連正常的給張青山敬禮都忘記了,上來就指着瘦猴的鼻子大罵。看他這架勢,要不是有張青山在前面擋着,他都要揍人了。
而瘦猴果然懦弱,明明自己有理,可此時居然不敢跟彭鵬對視,還唯唯諾諾地往張青山身後躲,連話都不敢說一個字。
但是,彭鵬的話沒有說完,因爲張青山一看到他,比他的火還要大。
張青山爲人比較講義氣,又護短,平時對誰都笑嘻嘻地,跟戰士們打成一片。尤其是面對一起從成長中走過來老戰友,他更是沒有半點架子,可是,今天,他的暴脾氣犯了,實在是沒壓制住內心的怒火,或者說,被這事的後果給嚇到了,他差點就破例了。
左手一把抓住彭鵬指過來的右手食指,往右邊一扭。趁着彭鵬身體向右傾斜的時候,右手握拳,高高揚起,狠狠地對着彭鵬的鼻子砸去。
就在拳頭即將砸到彭鵬鼻子,彭鵬甚至都已經感覺到拳風落在鼻尖上的瞬間,張青山的理智戰勝了怒火,硬生生地給停了下來……到底是被培養了一兩年的幹部,他也越來越成熟了。最少,他謹記着,打人是不對的,共產黨的隊伍裡,不允許打人。
別的同志被這陡然的變化嚇的呆若木雞,一時間,居然都沒人敢上前去阻攔張青山。
張青山左手向前一推,彭鵬向後連退兩步,一個沒站穩而倒地。
張青山卻快步來到彭鵬面前,蹲下,冷笑的看着彭鵬。
“老張你……”
彭鵬雖然摔倒,可並沒有受傷,只是他同樣被張青山的行爲給嚇的一時間忘記爬起來,只是擡頭驚愕的看着張青山。
可他的話卻沒有喊完,因爲他也被張青山的殺氣給震住了——別說他從來沒看到過張青山面對自己同志露出這樣的冷笑,有這樣的殺氣,就是跟人吵架,他都沒見到過。當然,會議上正常的爭論而引起的吵架不算,因爲這個時候,大家就算是吵架,也都是就事論事,絕對不會有什麼翻舊賬或者是人身攻擊。在大家眼裡,這種爭吵屬於工作範圍之內,畢竟,道理不爭不明。
張青山沒有回答他,而是在不屑的看着彭鵬的時候,重重地冷哼一聲。
站起來,對那個哨兵吩咐:“你馬上去吹集合哨,包括炊事班在內,突擊連有一個算一個,都到草坪上去集合。”
說完,揹着手向前走。
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轉過身來對已經爬起來的彭鵬肅穆的說:“彭鵬,被人抓住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嚐嚐,被人欺負的感覺。”
說完,不搭理彭鵬,在緊急集合的哨聲中,轉身向草坪而去。
很快,突擊連集合完畢:包括張青山在內,一共一百三十七人(被分配到團裡各處的十六名老骨幹,加上剛剛被調出去的田國忠和齊子軒,總共十八人,因爲要完成各自的交接以及別的原因,一時間,都還沒有到突擊連報道。就更別說,劉永江團長答應從團裡抽調二十名政工幹部了(這是張青山後來多次找劉永江磨嘰耍賴,劉永江不勝其煩,只好投降,又給了二十名政工幹部)——如果都算在一起的話,突擊連將會達到一百七十五人,一個加強連的編制,但這也是爲了突擊團的成立做準備,是突擊團的基石所在,所以,現在看起來人數多點,可想想突擊團要靠這點人去拉起一個團,而且是一個有強悍戰鬥力的團,只能說,任重而道遠)。其中,非戰鬥人員十九人——除了七個寶貝外,還有十二名炊事班的人,不過,到了戰場上,炊事班除了老王和另外三個年級大點或者是身有小殘疾的人外,另外八人就是配合醫護人員的擔架隊隊員了,必要的時候,他們也會成爲預備戰士。
下面的人都對這次緊急集合,而且是連炊事班和醫護班的人都到場集合而感到奇怪,一時間議論紛紛。
可是,當張青山往那被向濤帶着警衛班的人搬來的六張併成一排的桌子上一站,尤其是看到張青山鐵青着臉,雄視大家,下面立馬安靜的落針可聞。
“今天,把你們所有人叫來,是因爲有一件重大的事要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