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面對這事,心頭有沒有怒火?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面對龍鳳縣的第一線指戰員,張青山表現的極爲冷靜,那是因爲大局需要,絕對不能因自己的原因而使得他們軍心浮動,士氣低落。
可面對青龍山團部,張青山就沒有這份顧忌了,尤其是面對團部高層幹部的時候,他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怒火,必須要表現出自己的怒氣,才能讓師部感受到自己既委屈又付出大局的識大體顧大局的一面。
這不,從龍鳳縣縣城到青龍山駐地,正常的情況下,大概要走一天的路,可張青山倒好,足足走了四天,可謂趁機休閒,遊山玩水。
卻嚇壞了胡英澤,算算時間,左等右等也該到了,卻老是不見人影。最後,胡英澤怕張青山在路上出現什麼意外——這一路上土匪多。一着急,讓向濤帶着一個連的戰士去沿路尋找。
等向濤見到張青山時,張青山正給戰士們說《水滸傳》。
見到向濤,張青山第一句話就是“趙山河拿下天龍山了嗎?”
“我來的時候,電報裡說剛拿下。不過,大、小天王逃脫了。”
這纔是張青山故意拖拉的真正原因所在……後來,在一次跟戰友喝酒時,他對於自己有意拖延做出瞭如下解釋“我那個時候,覺得自己這次只有兩種下場:要麼撤職,永不錄用;要麼吃槍子。當然,我當時是團長,身份級別在那擺着,只要不犯路線上的大錯誤,被吃槍子的可能性要小得多。所以,我當時就想,殺人不過頭點地!槍斃之前都得給碗斷頭飯吃。我張青山好歹算條漢子,就算要結束自己的軍旅生涯,怎麼着也該有個完美的結局。而打勝仗就是最好的最完美的結局,所以,我就有意拖延時間,就是想聽到突擊連勝利的消息……”
於是,張青山結束了說書先生的活,帶着大家向團部進發。
可向濤也有意思,居然在休息的時候,專門把張青山拉倒一邊,把一個小包袱遞給他,然後說:“團長,我覺得你這次恐怕很難過關……你還是先暫時出去避避風頭吧?這就走,我幫你拖延着。”
硬是把張青山說的一楞一楞的。
向濤這麼做,顯然是要擔很大的責任的,說不定真要吃槍子,可他還是這麼幹了,這讓張青山很感動,可他不能跑,別的原因都不說,只說一點:他要不跑,還有解釋的機會和翻身的機率,可這一跑,有理也成了沒理,反倒是等於間接承認和坐實了自己錯誤。
而張青山有一個大優點:絕不對給自己善意的人發火和拒絕他們的好意,不管對方出於什麼目的,不管對方用什麼方法。
所以,張青山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嚴詞拒絕,更沒有給向濤上政治思想教育課,而是反問了句:“你嫂子那邊同意了麼?”
向濤也聰明,一楞之後就明白過來,回來句“嫂子說她在家等你。”,然後就再也沒有勸解過張青山,只是越發佩服張青山了……很多事情,只需大家心裡有數,說出來就不好了。
但張青山心裡真的很惱怒,又無處發火,於是,就沒事找事了。
這不,眼看着就要到青龍山了,張青山卻主動要求停下休息……以張青山在突擊團的威望,說實在的,哪怕他不是團長,被降職爲一個小兵,全團官兵也無人真敢拿他當小兵對待,甚至,他說句話,依舊如當團長時那般有用,最少短時間內絕對是這樣的。
他說停下休息,誰敢反對?
更何況,戰士們對於張青山突然回團部的真正原因不清楚,但謠言四起,大家猜測的都是往不好的方向說。這個時候,明知張青山心情不好,誰敢上來找虐?
而休息的主要原因是:張青山派人去通知胡英澤,問上級派來的調查員到了沒有?如果沒到,自己就打算繼續遊山玩水,如果到了,那自己就打算躺着去見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張青山這是心裡鬱悶,有意拿調查員開刷。實際上,這還真是張青山爲了發泄內心的鬱悶與不滿,耍小性子了。只因爲師部現在正協同國軍和小鬼子進行太原會戰,從師部現在的位置到青龍山,四天時間根本就無法到達。所以說,他只是在鬥氣而已。
可作爲老搭檔,胡英澤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你這心頭有火,想找我撒氣,門都沒有。
照顧到張青山的情緒,胡英澤不好直接和他對着幹,於是,採取了曲線救國,給張青山來了個他無法拒絕的軟釘子……事實上,胡英澤當時就要來對質的,還是被李紅輝和彭鵬死啦硬拽給攔下來的,並出了這麼個主意。
就在張青山靠着大叔幹,叼着根草根,翹着腿,哼着小曲的時候,向雪琴出現在他身邊。
“都到家門口了,還躺在這裡幹什麼?走!跟我回家。”
張青山立馬就笑嘻嘻地繳械投降,乖乖地跟着向雪琴回家。
知道張青山和向雪琴難得有機會好好聚聚,加上張青山現在的情況特殊,再加上胡英澤忍着怒火不說,還特別囑咐了大家。
這一夜,無人打擾這夫妻二人的世界。
第二天一大早,張青山在院子裡給向雪琴留下一句“好好在家待着,早點把咱們的大胖兒子生下來,我都等不及要當爹了。”,隨即,待着警衛員孫炳成向外走去……作爲團長,待着家屬,自然有自己的住所。而孫炳成是他的貼身警衛員,自然要時刻保護他,就在他的小院子邊上的偏房裡住着。
一路上,碰見戰士們出早操,他都要停下來看看,碰見戰士敬禮,他會含笑點頭,隨意回了下軍禮……一切看起來就跟平常沒有任何區別。
走着走着,張青山突然回頭對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的孫炳成突然說:“小孫,這條路可不是通向團部的捷徑,你就不問問我要幹什麼去?”
要不說警衛員也有自己的個性:向濤爲人爽直,聰明,話也多,給張青山當警衛員的時候,私下裡也愛跟張青山瞎聊。而孫炳成的性格幾乎跟向濤相反,屬於那種不愛說話,只喜歡默默做事的木訥老實人性子。對此,張青山都能接受,也不去刻意**,而是任其發展。
“團長,我是你的警衛員,你去哪我去哪。”
張青山點點頭,旋即又嘆了口氣,道:“我現在不是團長了,而是待審的身份……”
“團長~!”
見孫炳成聲音都有點嘶啞,表情像是要哭,眼睛都紅了,張青山眉頭一皺,正色道:“哭什麼,老子只是待審,又不是槍斃,給老子把眼淚收起來。”
孫炳成趕緊用衣袖擦了下眼眶。
“小孫,我問你個事,希望你如實回答。”
“嗯!”
“待在我身邊,你覺得委屈不?”說着,張青山補了句:“當時,你可是要當班長的,是我硬生生地把你要到身邊給我當警衛員的。”
“不委屈。”孫炳成笑了笑,道:“那是你看得起我,覺得我還有點用才把我調到你身邊當警衛員的,別人想當還當不上了。再說了,我在你身邊當警衛員很提氣,還能跟你學到不少東西。”
張青山點點頭,沒有說話,轉身繼續走。
走了一小會兒後,才說:“小孫,我現在不是團長了,你繼續跟在我身邊,不合適……”
“可是,團長,我覺得……”
“你聽我說。”張青山阻止他後面的話,道:“這樣吧,回頭你去找向濤,就說我說的,讓他給你安排一下……要是我有事,那就什麼都別說;要是沒事,等我出來後,你再來繼續給我當警衛員。”
“可是,團長,我要不在你身邊,你的安全……”
“這裡是團部,到處都是自己同志,誰來害我?再說,我這是要去禁閉室接受審查,又不四處走動,沒什麼不安全的。”
孫炳成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團長,我去申請,把我調到禁閉室當守衛,這樣,我既能繼續保護你,又讓人沒法說閒話。”
“你小子看着木訥,沒想到還挺機靈的……”張青山被這話說的笑了起來,搖搖頭,道:“不過,這個方法是掩耳盜鈴,不可取……要不這樣,你隔三差五的來看看我,給我帶幾包煙就行了。你不知道,自從你嫂子有了身孕,就不許我抽菸,說是對孩子不好,我也不好說什麼,卻把我憋壞了……”
就這樣,兩人說說走走,很快就來到禁閉室門前……說是禁閉室,準確的說是一個一排房子加一個小草坪,周圍用籬笆圍着的一個小院子,畢竟,夠資格來這裡禁閉的,還輪不上戰士,怎麼着也出得有點級別。再說,既然是反思之處,就要幽靜(偏僻)點,別的方面待遇提高點,也有利於反思不是?
門口的崗哨對於張青山的到來沒覺得有什麼意外,可是,當他倆聽張青山說要他倆準備紙筆,自己不僅要關自己禁閉,還要寫檢討時,他倆如同被雷擊一般的目瞪口呆。
一個崗哨趕緊跑到裡面去準備——禁閉室專門是犯錯誤的人反省的地方,紙筆是必備之物。
另一個則等待着,心裡想着等張青山一進去,他連門都不守了,直接向團部跑去報告這份重大消息。
張青山對孫炳成揮了揮手,然後揹着手就走進去。
可進去了不到十分鐘,張青山就氣呼呼地出來了,大叫“把老子跟他們做鄰居,什麼狗屁玩意兒!這牢老子不坐了……”
因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