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本來就沒有什麼擺設,可謂一目瞭然。
那個小鬼子正在呼呼大睡,準確的說,應該是還沒從醉意中醒過來,酒氣之濃烈,就在站在窗戶口的張青山都能聞到。
而在其身前的小木桌上,從殘羹剩菜中依稀還能看到這個小鬼子的待遇很不錯,最少伙食很不錯:一碗青椒肉絲、一碗南瓜湯、一碗酸白菜……要知道,戰士們平時吃的主食是:紅薯當飯,白菜和南瓜湯就是菜,而且,基本上天天都是這樣,偶爾價格酸白菜或者酸蘿蔔,就是改善生活了。也只有打了大勝仗或者有重大節日的時候,纔會見到一碗肉,而就這一碗肉,基本上還得幾個戰士圍在一起共同享用。跟眼前這小鬼子的待遇,還真的是雲泥之距。
不過,這不是要感化這個小鬼子,伙食上照顧一些,也沒什麼。只是,張青山嘴上不說,心裡卻大有‘好東西餵豬’的感覺。
無意中發現這個小鬼子手邊有一個倒在地上的酒瓶,酒瓶邊上還有一灘酒水,從其還能顯示一灘水,而不是被木板吸走的情況看,顯然,這小鬼子應該是才醉倒不久。
張青山眉頭一皺,問身邊的哨兵:“這傢伙什麼時候起來的?怎麼這時候還醉着?”
“報告團長,這個小鬼子天不亮就起牀了,不過,他這兩天來,幾乎是睡醒了就要酒喝,喝醉了就睡。”哨兵滿眼筆鄙夷的掃了眼那小鬼子,道:“這不,今兒一起牀,他就要酒喝。可他的酒量很差,幾乎一喝酒醉,浪費了這麼好的酒。”
張青山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可看着看着,張青山卻突然咧嘴無聲的笑了起來。回頭就吩咐哨兵:“回頭跟炊事班打聲招呼,以後這個小鬼子無論要多少酒喝,都必須盡力滿足。”
哨兵雖然不解其意,卻還是點頭答應。
木有春也不理解張青山爲什麼這麼做,心裡有點不平衡,小聲道:“團長,我……”
他本想說我沒事的時候能不能跟這個小鬼子聊聊天……主要是可以趁機混幾頓好吃的。可張青山會錯了意,笑着對哨兵說:“有春同志是我們突擊團請到的人才,不能怠慢了,尤其是在生活上,也必須要照顧好。有什麼生活上的要求,炊事班要盡力滿足。”
“團長,您這麼看重我,我木有春必定爲了咱們突擊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張青山看着他,笑道:“有春同志,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你沒事的時候,也可以找這倆小鬼子談談心。尤其是這位一喝酒就醉的,你可以跟他好好交流一下……懂我的意思嗎?”
“明白!”木有春果然聰明,能舉一反三,點頭答道:“就算他一時強硬,但只要多套他的話,就能爲日後攻破他的心理防線做準備……團長,您是這個意思吧。”
“對,就是這個意思。”張青山心情不錯,便笑着解釋道:“一般來說,像這個小鬼子這樣,當了俘虜後愛用酒來麻醉自己的,都是在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和擔憂,也就是說,他們此時的心理防線很脆弱……哪怕他爲了面子,外表表現的很堅強,可一旦喝醉後,這心理防線就會自動消失,你只要跟他混熟,到時候,問什麼他都會一股腦的告訴你。”
木有春大點其頭,很是認可這話。
“聽說小鬼子動不動就愛自殺,你們兩個身上的擔子不輕,可要看緊點,別讓他倆出現意外。”
“團長,您放心,政委把他倆送來來的時候,就這個問題還再三叮囑過,要不然,我們也不可能站在窗戶口,爲的就是防止他倆鬧自殺。”
其實,這裡面有個誤區:小鬼子失敗後就愛自殺,這個傳聞是真的,但是,就這個自殺也是有講究的。一是要求身份,比如說武士或者是武士指定的人,纔有資格選擇切腹自殺,普通人是不允許這麼自殺的,也享受不到切腹自殺的應有的正式待遇——有旁人擔任副手,主要是砍切腹者的腦袋和見證人……(當然,這只是早起的規矩,或者是傳統,後面就不怎麼講究身份了,而只看成敗,比如說小鬼子投降後,有很多人不僅殺自己的同胞,而且好多都是用槍或者**自殺)。
二是自殺都得是切腹自殺,割腕或者撞牆之類的,是武士自殺所不允許的,與榮譽不符……具體的還有很多講究,就不一一列舉了。
張青山點點頭,又看了眼那個小鬼子後,揹着手,繼續向下一間禁閉室走去。
可剛走到禁閉室門後,再向左右看了看,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容滿面的臉色一下子就垮了。
鐵着臉問跟過來的哨兵:“怎麼只有四間房?”
兩個哨兵立馬就支支吾吾起來,面色也十分怪異,還=雖然都低下了頭,卻都在偷偷地瞄張青山。
張青山仔細一想,也有點尷尬,因爲這個原因是他自己下達的命令。突擊團創建之初,自然是老兵少,新兵多,而且,骨幹或者說幹部基本上都是老兵,所以,張青山對突擊團的紀律十分自信,認爲新兵犯小錯在所難免,要以批評教育爲主——大錯的話,比如說調戲婦女、搶老百姓東西、對友軍見死不救之類的,不管職位高低,當時都只有一個下場——槍斃。所以,小兵一般不會關禁閉。也只有老兵纔有這資格。但他相信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老兵,就認爲,禁閉室建個一兩間就夠了,多建是浪費。還是胡英澤說,多建點,就算當做值班人員的休息室或者審訊室吧。
所以,只有四間禁閉室也就很正常了。
張青山跟本就沒在意這點小事,可現在,一時發火就這麼問出來,讓士兵們怎麼回答?
不過,體現張青山敢作敢當的個性也來了。
“是我記性不好,錯怪你們倆了,對不住,希望你們別介意。”
認認真真地給兩個哨兵道歉後,張青山甩手就向外快步走去……兩個士兵和木有春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張青山,尤其是木有春,絕對沒想到團長居然爲了這麼點小事,就如此放下身份和麪子,如此認真的給士兵道歉,這在他看來,有點天方夜譚的荒誕之感。同時,對於八路軍,他又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什麼樣的人帶出什麼樣的兵!一個團長都能在如此細微之事上如此做,由此可推斷出他帶的兵,會有多麼嚴明的紀律。
孫炳成覺得張青山這突然到禁閉室去關自己,肯定有很多不適宜的地方,萬一需要什麼,自己也好跑腿。就一直站在大門口看着……這也就是他的個性相對比較老實,要換成向濤或者周寶玉,這個時候,纔不管別的,也不會聽張青山忽悠,絕對會厚着臉皮全程一直跟着。
見張青山臉色不好看的快步走出來,還以爲發生了什麼事,趕緊上前問道:“團長,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我去抽他!”
張青山心裡正鬱悶了,聽到這話就更鬱悶了,總不能告訴孫炳成,自己剛纔鬧了個大笑話之事吧?
張青山無愧於急智的美名,雖然一聽這關心的問話,他那板着的臉色中難得流露出幾分尷尬,可他惱羞成怒之下想都沒想,張嘴就罵道:“把老子跟他們做鄰居,什麼狗屁玩意兒!這牢老子不坐了……”
這纔是張青山剛纔問爲什麼只有四間房的根子所在,也是張青山政治上成熟穩重的表現和眼光,更體現出張青山粗中帶細的性格。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張青山現在是團長,按級別,也就是校級軍官。既然當了上校,他自然想更進一步當將軍,畢竟,將軍這個稱呼可比上校之類的校級軍官要威風得多,順耳得多,也更容易讓人認識到分量。而校級和軍級可是一道大坎,想要邁過這個坎,是一個人綜合素質的體現,不僅要求會打仗,而且在政治態度與立場、爲人、支持者力度等等方面都需要考量。
如果他現在所住的禁閉室和小鬼子的相連,那麼,試想一下,在張青山上升的緊要關頭,要是有某個眼紅的小人散播謠言,只要說“別看張青山會打仗,各方面條件也都符合,可他當年被關禁閉的時候,跟兩個小鬼子是鄰居……”這話聽起來是沒問題,而且也實事求是,但其真諦會給人潛意識裡留下一個十分惡劣的印象:跟小鬼子關在一起,豈不是說張青山勾結小鬼子?要不然肯定就是犯了大錯之類的問題,要不然,怎麼會跟小鬼子關一起?
要是給上級部門留下這麼個惡劣的印象,恐怕就是張青山打再多的勝仗,想要當將軍,也只能是白日做夢了。
但這些話只能體會,不可言傳,所以,張青山只能敷衍着稍稍提點了一下而已。當然,這也是張青山自己主動送上門去的,怪不得別人……電報上直說要他停職反省,又沒說關他,他只是因爲心頭不快而鬥氣,主動到禁閉室去的。
“喲!這是哪位能人的傑作,居然能把咱們團長大人氣的臉都青了……來!讓我好好看看,這頭髮被氣的翹起來沒有?”
張青山立馬擡頭怒視正快步走到身前的胡英澤,皺着眉頭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專門來看我笑話,還是專門來打我這落水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