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似乎早就習慣了來請夢的鬼魂看着自己時訝異又新奇的眼神,他自顧自的拿起竹簡,提筆蘸墨,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大約也是新來的鬼魂看着自己的新奇勁兒過去的時間。白衣擡起頭,習以爲常的自動過濾掉眼前鬼魂眼中的好奇和新鮮感,問道:“鬼魂,你準備好了嗎?”眼前的女鬼一愣,方纔意識到自己一直盯着白衣看的行爲有些不禮貌,忙收起了新奇的眼神,“先生,哦不,大人。是這樣稱呼您對吧,實在對不起,我活着的時候很少這樣稱呼別人,所以還有些不習慣。那樣看你,實在是不禮貌了。這樣的情景,我活着的時候只有在古裝劇裡能看到,所以剛纔看着大人才有些呆住了。”
“無妨,你不習慣的,我卻已經習慣了。”白衣攤開竹簡,平靜的看着眼前的鬼魂,“鬼魂,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司梨,活着的時候是個警察。哦,就是捕快,女捕快。”司梨說到自己的職業一臉的驕傲,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已然是陰間的鬼魂。
“嗯,很了不起的差事。”白衣應了一句,在竹簡上寫下司梨的名字,照例又問,“女鬼司梨,想要託夢給誰?”司梨沒有想到白衣會如此直截了當的問自己,她愣了幾秒鐘,然後帶着些悵然若有所思的微微低下頭,開口的時候也不似最初見到白衣時那樣開朗,“我想託夢給商市藍氏醫院的蕭華年醫生......”說着,司梨重新擡起頭,帶着些微微的笑,眼中的目光突然變得些許的如釋重負,“可能,他現在已經不是那裡的醫生了。”
“叔叔,一盒創口貼。”司梨隨手取了一盒創口貼放在櫃檯上。老闆拿起盒子,掃了一下價籤兒,雖然只需要這一個動作,可他還是忍不住嘮叨幾句,“丫頭,女孩子家父母會心疼的。你看看,這是你這個月買的第幾盒創口貼了,你呀,要是再打假就不應該來我這個超市了,隔壁藥房比較適合你,那裡有紗布藥水,總比你隨便貼貼創口貼效果要好得多。真別說,你一個女孩子,還挺能打,那幾個小混混都被你打跑了,真厲害。”
“知道了叔叔,下次我去煩隔壁藥房的人。”司梨不好意思的一笑,把錢遞給老闆,“打架,其實我也不想。就是之前放學回家的時候看見學妹被隔壁班的混混們欺負,我幫了一把。沒想到就被他們纏上了,有事沒事就過來找我的麻煩,那我只好繼續教訓他們。”司梨從老闆手裡接過找零,拆開紙盒取了一隻創口貼貼在嘴角邊,“走了叔叔,叔叔再見。”司梨轉身準備離開超市,可是也許是剛纔打架的時候消耗了太多體力,肚子竟然咕咕叫了起來。司梨有些尷尬的回過身,對着老闆笑了笑,“叔叔,我再去拿點吃的。”
司梨慢慢的走到超市最後面的角落裡,擡手去拿貨架上的泡麪。不經意間,她的目光在臨近自己的一個男孩的身上停下來。男孩十三四歲上下,一身運動服,許是這一區是角落沒什麼忌憚,正旁若無人的拿起貨架上的麪包要放進自己的書包裡。
“小弟弟。”司梨見到男孩的行爲便顧不上再去拿泡麪,上前幾步叫了男孩一聲然**住他拿着麪包的那隻手腕,四處看了看才又小心翼翼的說,“這樣做是不對的,你把東西放回去,我什麼都沒看見。相信我。”司梨緩緩的鬆開手,想要看着男孩把麪包放回去再離開。沒想到,那男孩不但沒照自己說的做,反而很嫌棄瞥了一眼她嘴角邊的創口貼,動作利落的將麪包放進自己的包裡轉身就走。司梨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若剛剛的不是個小鬼的話自己恐怕早就揪着那小偷到老闆那裡去了,纔不會幫他留着面子。司梨看着那男孩若無其事的越走越快,一股衝動上來便跟了上去。
“爸我去上晚自習了,晚飯我在後面拿了麪包。”男孩對着老闆說了一句,推開超市的門走了。“小年路上慢點。”雖然男孩一直向前走沒有轉身,可超市老闆還是一臉幸福的對着玻璃門外的背影揮了揮手。眼前的一幕只讓司梨覺得難堪至極,索性低下頭一聲不吭的離開超市......
司梨一路都低着頭,腦海裡一直沒辦法忘記剛纔的事,越想就越覺得尷尬可笑。好不容易勸慰着自己這件事就等同於認錯了人沒什麼大不了擡起頭的時候,偏偏卻發現那男孩竟然一直走在自己前面,實在是有些尷尬“陰魂不散”的樣子。自己的家就在中學學校的附近,也難怪會跟着男孩走在同一個方向,既然如此,總不能在跟那個小鬼碰上那樣只會更尷尬,司梨這樣想着便將頭垂的更低,“灰溜溜”的加快腳步,終於超過了那個男孩走在了前面直奔不遠處的街口。
過了街口的轉角自己與那男孩就是兩個方向了,司梨慶幸着自己可以趕快的“逃離”,卻在差一點點就走到街口的時候,被那男孩叫住。“喂膽小鬼!”男孩在司梨背後的一聲頃刻便讓她好不容易生出來的慶幸煙消雲散。膽小鬼三個字叫的司梨實在是憋屈,她驀地轉過身,看着身後的男孩,乾脆又上前幾步直視着他,“你,你說誰......”不知怎麼,司梨看着這男孩竟沒了最初的自信果決,語氣也軟了下來,可能是因爲剛纔那件事自己的窘態和內疚,又可能,是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一些原因......
“誰想逃走我就說誰。”男孩幾步上前,審視着司梨躲躲閃閃的樣子,嘲笑道:“這個月沒少聽你跟我爸說自己打起架來有多威風的事,不會是吹牛吧。”“纔不是!”司梨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被眼前的小鬼弄得說不出話,雖然一股氣上來很想要教訓他,可最終還是因爲剛纔的事無奈的又低下了頭,“好吧,我知道你想怎麼樣。對不起,對不起行了吧,我錯把你當成小偷了,對不起。跟你道歉了,滿意了吧?”“真是幼稚。”男孩的眼中再次浮起嫌棄的目光,不以爲然的繼續向前走不再理會司梨。
幼稚兩個字似乎瞬間點燃了司梨的“戰鬥慾望”,她怎麼能甘心自己被一個小鬼這樣笑話,司梨大步的追上去,“小鬼,你說誰幼稚!你不過是個初中生,你才幼稚!”男孩也是毫不怯場的停下,打量着司梨,“你現在說的話就很幼稚,你是高中生?真幼稚。”“什,什麼高中生!我,我馬上就是大學生了!”司梨驀地停下不再說話,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會這樣“鄭重其事”的跟一個小鬼討論幼不幼稚的問題,這樣的自己實在好笑。“算了,不跟你計較。”
雖然心中總有些敗下陣來的感覺,司梨只當是自己不跟小孩子計較,就當結束之前的尷尬。可是,司梨今天似乎有些倒黴,一個尷尬走了,便又接着來了新的尷尬,肚子再次咕咕叫起來的時候司梨纔想起,原來自己剛纔還沒有拿泡麪,又是當着這個小鬼的面,此刻的司梨真的忍不住找個地縫鑽進去。
“餓了?現在三歲的小孩兒都知道想辦法不讓自己餓肚子。”男孩的臉上帶着些嘲笑,從自己的書包裡取出剛剛裝進去的麪包在司梨的面前晃了晃,“我要吃了晚飯去上自習,看你那麼可憐分你一半吧。”
“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接受了那半個麪包。明明是要回家吃晚飯的,卻還是拿了那小鬼的麪包。可能是實在餓了,想要趕緊吃些東西墊墊肚子,也可能......”司梨笑着搖了搖頭,“白衣大人,過了這麼多年我好像都還記得那麪包的味道,怎麼會,那麼好吃呢?我還真是沒出息呢。”白衣沒有應話,自顧自的寫着,筆墨不斷。不過,白衣還是冷不防的說了一句,“麪包,我沒吃過。”
“好吃嗎?”男孩同司梨一同坐在路邊的花壇的石檐上,一人拿着一半面包,他看着司梨大口大口吃麪包的樣子,將自己的半個也遞向了司梨,“這個也給你吧。你打架那麼厲害,是因爲吃的多吧?”司梨驀地停下,咳嗽了幾聲,不怒反笑,“小鬼,還是你自己吃吧,總不能餓着肚子上自習。還有,我不是天生吃的多。是因爲我比你大,所以在你看來顯得我吃的多而已。快吃吧,這麪包真好吃。”男孩沒再說什麼,安靜的一口一口吃起麪包。
司梨吃完了麪包,看着身邊的男孩,突然問道:“小鬼,怎麼會願意把晚飯分給我吃?不是氣我把你當成小偷,還嫌棄我幼稚?”男孩沒有很快的回答,而是慢條斯理的將自己的半個麪包都吃完,纔不疾不徐的看向司梨,“因爲沒意思,也沒人可以相信。你不是說可以相信你嘛。”“當然,我可是長得漂亮學習又好,打架的功夫也很一流,是一個非常值得相信的人。”司梨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胸脯,接着,又好奇的細細看了看男孩,“你一個小鬼,怎麼說起話來像飽經風霜似的。”“切,你倒是年紀大,還不是那麼幼稚。”男孩不以爲然的站起身靠近司梨擡起手指在她嘴角的傷口上一碰,“創口貼連傷口都貼不準,我倒是得想想要不要相信你了。”“喂小鬼!”司梨吃痛捂住傷口,“你懂什麼,傷口是像我們這種勇者的勳章。我,我是故意貼不準要露出我的勳章。”
“哈哈哈......”男孩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就不要買創口貼啊,你真的是......哈哈哈......”“喂小鬼!不許笑了!再笑,再笑我揍你!”司梨假裝擡起拳頭朝着男孩打過去,男孩不但不躲反而更加的靠近撕下她臉上的創口貼。“小鬼你幹什麼?”司梨驀地一愣,只見男孩十分認真的將創口貼對準自己嘴角邊的傷口重新貼在了她的臉上。“謝,謝謝。”司梨放下握着拳頭的手臂,笑了。
“年紀大的高中生,你叫什麼名字?”男孩看着司梨,眼裡已經全然沒有了陌生感,甚至連曾經的“嫌棄”也不曾出現過,他看着司梨的眼神彷彿是真的尋到了一個可以相信自己的人,似是從天而降的一味可以解開他因爲心中一直藏着的什麼東西而失了天真和孩子氣的良藥,有了這味良藥,他欣喜,卻把這份欣喜一併的隱藏着不說破。
“我叫司梨,你叫我司梨姐就行。小鬼你呢?”司梨也是十分的欣喜,在她看來,交換了名字也算是跟眼前的這個小鬼成了“忘年交”,可以交到新的朋友,總是開心的。
“司梨姐?這稱呼真老土,我還是叫你司司吧。你這麼幼稚,還是這個稱呼跟你比較配。我叫蕭華年,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男孩站起身,背上書包隨意的跟司梨揮了一下手,“我走了。”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你這個小鬼也太傲嬌了吧,我比你大連個‘姐’字都不帶,真是沒禮貌!”司梨雖然嘴上指責着,可當她看着蕭華年的背影,似乎又有些心疼。不知怎麼,明明只是才知道了名字的一個小鬼,司梨卻能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種無法言語的孤獨感,不是一個人,卻又形單影隻......
“我爸爸是警察,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後來,媽媽忙着做生意......畢竟,要一個人養活我,是很辛苦的事......每次放學回到家裡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隻有我一個人,總是感覺‘冷冰冰’的。我永遠也無法體會到一家人在一起吃飯聊天的那種快樂。不過,我也並不覺得這是一件悲慘透頂的事情。我一直以我的父親爲榮,即便因爲這個而孤獨一些,不過,也還是很驕傲。”司梨說着自己的身世在白衣聽來應當是帶着些悲慼的,可司梨的臉上卻並沒有什麼怨怨艾艾,這倒是十分相符她口中的驕傲二字。只是,微微下垂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些許什麼,驕傲,又怎會大的過思念......白衣雖不解思念是何感受,卻也明白這個道理。
“女鬼司梨,遇見蕭華年的那天,你可是因爲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白衣的口吻輕鬆隨意,彷彿是一筆帶過。司梨似乎將白衣的話看得十分重要,她認真的想了很久方纔答道:“大人說的沒錯。只是,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心上很疼,看着他一個人向前走的背影,儼然就是習慣了也那樣走的我自己。可是,又很高興......哦,原來還有人跟我很像,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是這樣......很複雜的感受,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用你動手去拿了,我知道你要買什麼,已經給你備好了。”蕭華年見司梨捂着手腕走進來,拿起已經在手邊放好的一盒創口貼遞向她,“真正打架很厲害的話都是不會受傷的。”司梨接過創口貼,在蕭華年的眼前晃了晃,“再多嘴小心我不給錢。”司梨說着,一邊順勢向店裡環顧了一圈,“今天又是你看店啊?最近好像都是你在看店。”“我爸,他,他最近比較忙。”蕭華年的臉色有些沉了下來,語氣也從剛纔的打趣變成了支支吾吾。最終敷衍着低下頭,“傷口弄一弄趕緊走吧,你在這裡影響我做作業。”“知道啦知道啦。”司梨答應着,無意間看到了收銀臺上的一份報紙,“哇,芳齡口紅出新的色號了。我一直想送我媽媽一支,最近正在攢錢呢。”司梨很是開心的去拿那份報紙,卻在指尖纔剛剛碰到的時候被蕭華年搶先拿了起來。
“不要那麼小氣好不好,我就看一下上面的廣告。”司梨笑着湊上去,只是看着蕭華年的臉色徹底的暗了下來,她也沒了再去看那廣告的心思,關切的問道:“小年,你怎麼了?”“沒怎麼。這個,我一會兒要用它墊在泡麪底下,不能給你用了。”“沒關係。一張報紙而已,而且還是你店裡的,當然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啊。”司梨看着蕭華年閃爍的眼神,心中知道他肯定是有了不願意說的心事,既是這樣自己再繼續追問只會讓他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