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懷城又重歸於平靜,持續了三天之久的風雲雷電終於在這個晴朗的早晨化爲烏有。
連眉早早的開門迎客,坐在櫃檯裡託着腮發呆。聽說昨晚平西王的人本來可以逃脫, 但是因爲沈清沉突然倒戈, 把能調動五萬南山軍的兵符給了七王爺。不管怎麼樣, 結局是好的。至於沈清沉爲什麼突然轉了心性, 應該是主子的功勞吧!
連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雙手合十,像個神婆一樣神神叨叨的往大廳上陸玠的一副畫像拜了三拜,嘴裡還碎碎念着什麼。
莫絳裝作不經意的從她身邊走過, 聽到她在一本正經的禱告:“謝謝主子!祝主子早日抱回美人,造出小人, 哦不, 造出一堆小人!”
遠在千里之外的陸玠正在和夏王談事情, 突然一陣陰風吹來,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夏王忙吩咐下人爲他抱來一個暖手的香爐, 陸玠狐疑的摸了摸鼻子,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拾鳴魏愜意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十分的享受:“你們兩個經過千難萬難,總算團聚了,朕這個做爹爹的也算放下了一件心事。”
陸玠翻了個白眼, 十分的不滿:“您就得了吧, 我父王纔不會像你這麼坑我。冰玉蟾蜍都爲阿彩尋來了, 聘禮居然還要再加一萬兩黃金, 你擺明了就是坐地起價, 變相敲詐。”
夏王偷偷衝他睜開一絲眼縫兒,然後又眯上, 捋了捋鬍子道:“你不給也罷,我閨女有的是人要。前兩天丞相家的長公子說甚是中意小彩,小彩出走的這兩年裡十分的思念她,如今好不容易回來,讓朕一定要替他做主把小彩賜給他……”
陸玠一聽急了,把櫃坊的通行令往桌子上一拍:“行行行,給你,給你還不成!!快告訴我阿彩到底在哪!”
夏王臉上露出一抹奸詐的笑,把令牌塞進袖子裡,大手往門外一處紅牆黛瓦的宮殿一指:“諾,明珠宮,你要先……哎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呢!”
陸玠哪還有空理他,早就飛一般的往明珠宮而去了。
到得明珠宮外,陸玠理了理衣袖,竟然有點莫名的緊張。他在門外偷偷張望了好一會,才鼓起勇氣走了進去。東杜正好從藥膳房裡端藥回來,遠遠看見這麼一個俊美秀氣的小公子在附近轉悠,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公子看着面生,不知來我明珠宮有何貴幹?”
陸玠回頭,禮貌的對她鞠了一躬,眼睛還在四處搜尋:“在下前來找彩公主,不知公主現在何處?”
東杜見他衣着精緻高貴,舉止氣度不凡,試探的問道:“不知公子可是來提親的人?”
陸玠愣了一下,點頭道:“正是。”這老頭兒嘴還真快,這麼快就說出去了,本來還想給阿彩一個驚喜呢。
東杜衝他眨了眨眼,嘻笑道:“公子稍等,我這就去稟報公主。”
一進臥房,東杜手舞足蹈的說道:“公主!公主!你猜是誰來了?”
拾彩從半死不活中驚坐起來,瞪大了眼睛:“怎麼?陸哥哥來了嗎?”
“不是的。”東杜搖了搖頭,“是那個前些天我跟公主提過的丞相家的大公子,他真的來跟您提親了!”
拾彩一聽,又有氣無力的躺倒在牀上,拿被子矇住了頭,露出半顆腦袋:“我不是說了嗎?以後除非陸哥哥來,其他的任何事都不要和我稟報。”
“可是這是公主的終身大事呀,東杜不敢怠慢。”
“你主子我早就私定終身了,你就別瞎操心了。去去去,趕緊把那人轟走!”
東杜癟癟嘴,極不情願的退了出去,覺得公主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着實有點腦子不轉彎。和那個姓陸的一別就是這麼多天,就算人實在是忙的沒空過來,至少也稍封信過來吧,可是他卻倒好,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怕不是躲在哪條花街柳巷裡落得個快活自在。
她望了望還在等她回覆的“大公子”,不禁瞧的有些入迷了,甚至還替他感到惋惜。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哎,可惜……
陸玠見她出來,迫不及待的走了過來:“怎麼樣?阿彩她……”
“對不起了公子,我們公主說他心心念唸的只有他的陸哥哥,別的男人他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就算是丞相的兒子也不行。”
陸玠聽了忍不住在心裡偷笑,原來是把他當成那個什麼大公子了。可轉念一想,阿彩對他如此癡情,他卻總是沒有照顧好她,心裡覺得又甜又痛。
東杜見他眼眶紅紅的,心道這大公子果然十分喜愛自家公主,聽到公主早已心有所屬居然還哭了,不由自主的生了惻隱之心。
“那個……大公子”陸玠擡頭看着她,她繼續說道:”你若是真想見我家公主一面,等一會我出去之後,你再去敲門,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讓你這麼做的,不然公主會打死我的。”
“好。”陸玠失笑,又鞠了一躬表示謝意。原來他在這丫頭眼裡印象這麼不好嗎,看她十分得意雀躍的表情,彷彿巴不得他這個冒牌的大公子把她家公主給拐了。
東杜滿懷寄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吾將降大任於公子”的樣子,然後偷偷摸摸的順着牆根溜走了。陸玠笑着搖了搖頭,深呼一口氣,走到門前輕輕敲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屋裡才傳來一聲悶悶的聲音:“進來吧,你這丫頭從來都是冒冒失失的,什麼時候學會敲門了?”
陸玠推門入內,站在牀邊望着她露出的小半顆腦袋,靜靜地不說話。拾彩翻了個身,臉朝向裡:“那個什麼大公子走了吧?以後不要隨隨便便放人進來,你要知道,我可是有夫之婦的人,最好還是和陌生男子避着點,不然我家西厭妹妹該生氣了。”
陸玠忍笑意忍的十分痛苦,右手握成一個圈放在嘴邊咳了一聲:“我這纔剛下完聘禮,倒是不知道原來我們已經成親了。”
“……”
被子裡的身體僵了一僵,沒有說話。
“怎麼?不是嚷嚷着我是你夫君嘛,現在我來了,你卻還要躲在被窩裡?也好,爲夫這就來被窩裡與娘子相會。”陸玠一邊說着一邊跪坐在牀上,伸手就要掀她的被子。
“別動!!!你要是敢掀被子我這輩子都不見你了。”被窩裡的拾彩突然淒厲的叫了一聲,死死的攥住頭頂的被角壓在身下。
這麼羞恥的話居然被當事人聽見了,我看還是把自己悶死在被窩裡算了!
“好,我不掀,不掀。”陸玠舉起雙手退讓,站到離牀邊遠一點的地方。想到她剛纔說自己是有夫之婦的人,忍不住又出言笑話她:“沒想到半個月沒見,阿彩你都有這樣的覺悟了,居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有夫之婦,羞也不羞?”
“你,你還取笑我……”拾彩重重的往牀上砸了一拳,氣憤的吼道。
陸玠覺得她說話的語氣不對勁,又重新坐回牀邊,不安的問道:“阿彩,你哭了嗎?”
“……”
“我,我不是笑話你,只是因爲太高興了,高興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所以……所以忍不住就多說了幾遍。”他有些語無倫次的解釋道。
誰知道剛纔還一副寧死不屈誰掀被子跟誰急的拾彩,聽完他一番笨拙的解釋又自己從被子裡跳出來,把他抱了個滿懷,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半個多月沒見,她瘦了,臉色也差了許多,但眸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乾淨透澈,讓人無端的生出一股保護欲。
“不許你高興!!”
“好,我不高興,都聽你的。”
陸玠緊緊的抱住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心疼的是他又一次把她弄哭了,好笑的是他居然覺得她耍小脾氣的樣子是如此的可愛。
完了,他一定是生病了。曾經就算是殺人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現在卻爲了這麼一個女子牽腸掛肚。看來他的確是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我都自己巴巴的貼上來了,你居然還不高興!”
“那你讓我怎麼辦,你只要你說。罵我你能消氣我就聽着,打我你心裡舒服點我就挨着。再或者,我們再做點其它讓人高興的事情,你看這樣行不行?”陸玠順勢誘惑的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不懷好意道。
拾彩這才揉了揉眼睛破涕爲笑,罵他流氓,雙手還在緊緊地抓着他的胳膊,好像覺得一鬆手他就會從眼前飛走似的。
“你剛纔說,你向誰提了親?”
“除了你還能有誰?這次你可不能又逃婚,丟下我一個人獨守空房。”陸玠低頭玩着自己的手指,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又?”拾彩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麼逃出王宮的嗎?就是因爲我來提親你才逃走的呀。”
“可是不是說我是被逼婚的嗎,如果提親的人是你的話,我應該求之不得纔對呀,幹嘛還要逃走?難道因爲……我們是兄妹?”
陸玠聳了聳肩,一臉茫然:“可我們不是親兄妹呀,你一開始就是知道的。”
這時門外突然伸進來一個腦袋,正是剛纔亂點鴛鴦譜的東杜:“因爲當時王上根本就沒告訴您提親的人是誰。”
“原來是這樣。”陸玠高興的笑了,一排雪白的牙齒晃的拾彩心神不寧。“當初聽你逃婚的時候我還傷心了好一陣子呢,以爲你把我忘了,又或者是另有新歡了。”
拾彩內心覺得有些愧疚,從某種程度上說,她的確是把他“忘了”。對於他們的過去,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能問,只能讓他一個人承擔兩個人的回憶。
“對不起啊,西澈。”
“什麼?”陸玠歪着頭看她,眼睛裡面有光在流動。九年了,她終於再次喊了自己的名字。
“過去的事情我記不太清楚了……”
“沒關係。”陸玠打斷了她,把她攬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頭頂。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帶你迴風林秀竹。我很早就想帶你回去了。那裡是當年從南歧死裡逃生的百姓們重新建立的一個家園,有很多我們小時候認識的人。風景很是漂亮。”
“有山嗎?”
“有。”
“那……我要蓋一間小木屋。”
“好。”陸玠寵溺的笑笑,滿口答應。
“我們再去一趟雀山,把小巴也接過來。”
“好。”
“我還想要開一家客棧,如果有外人來的話可以給他們住。客棧要坐北朝南,紅色的牌匾,燙金的字,二十有六個客房,我當撥算盤女掌櫃,還有一個後院,種滿各種花草。”
“好。”
……
(初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