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有些晃神,顧西陸生氣了?
是因爲她嗎?
可是,她做了什麼事情,會讓他生氣?
不拖不欠,不是他們兩個人之間最好的清算方式嗎?
只是……
楚喬苦澀的笑了笑,現在,她這算是又虧欠了對方多一點嗎?
計彥見自己的長篇大論並未引起楚喬的興趣,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趣,剛纔,他明明看見她眼神中閃爍着什麼,隨即很快便黯淡了,他敏|感的感覺到楚喬對自家BOSS的牴觸!
這真是一個爆炸性發現,居然還有女人會牴觸BOSS的魅力?
計彥狐疑的目光在楚喬臉上掃來掃去,直到驗證完自己的判斷,心裡開始嗚呼哀哉!
看來BOSS的內分泌問題不僅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反而會愈加嚴重,真得會長痘嗎?
計彥語氣中帶着笑意,他從褲袋裡掏出一把鑰匙,伸手抓住她的手,神色自然地放在她的手心,“BOSS說,你最近遇到煩心事,如果實在不方便,這裡的房子你先住着……”
那語氣輕輕的,卻像一個老朋友一樣溫暖、自然。
楚喬怔愣間,手心裡便多了一處冰涼,是一把銀色閃亮的金屬鑰匙……
她驚訝的看着計彥說不出話來,片刻,纔想起應該拒絕,“我不用……我……”
她感到一陣窘迫,自己以什麼身份住在這裡合適?
當下想推拒,卻被計彥擋了回來,好似知道她的避諱,“反正就是一處閒置房,空着也是空着,你給公司幫了那麼大忙,就當感謝你也不應該拒絕!當然,如果你要回家,自然也可以……”
回家?
如果她想回家,也不會三番兩次的流浪在外了吧!
計彥將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心裡爲自己如此敏銳的察言觀色、機智多謀充滿了讚歎!
以他閱人無數的火眼金睛,又怎麼看不出楚喬不願意回家?
否則,一個正常人家的女孩子,誰願意三更半夜浪蕩酒吧?令願住酒店也不願回家?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楚喬推又推不掉,只能硬着頭皮接下鑰匙……
人家也沒有限制她的自由不是?她留在這裡確實可以避免再回楚家徒生是非!
如果見到楚凌,她不保證自己會控制得住不跟她撕破臉?
那樣,對景顥……
況且,她還有一個最關心的問題,那就是昨晚扶搖去哪兒了?
她隱約記得醉暈過去之前,聽到一句,“我跟他已經分手了……”
那就是說,救走她們的那個簫閔,不是扶搖的前男友,但是跟他脫不了關係?
既然不是前男友,爲什麼不放扶搖跟她一起走?
……
一想到扶搖,楚喬微微放鬆的心情,頓時變得緊繃。
這一切,都怪她!
因爲她的自私和放縱,讓辛扶搖陷入了狼穴!
有那樣的朋友和手下,扶搖的前男友應該也不是什麼善茬吧?
她頭痛的撫了撫額,想着一會兒去酒吧問問,看能不能問出什麼消息。
“對了,BOSS說你朋友沒事!”
計彥像是未卜先知,將她的表情盡攬眼底。
莫名的,楚喬的心裡還是怦怦加速了,計彥越是這樣善解人意,她的心裡擔心更熾,連他的特助都如此通靈,顧西陸又怎麼會是個簡單的二世祖?
他沒有那些人身上的玩世不恭,也沒有醉生夢死紙醉金迷。
這樣的人,做事起來必然目的明確,手段凌厲,惜時如金,又怎麼會跟她在這裡浪費時間玩雷鋒的遊戲?!
她真怕自己跟他的賬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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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涼。
楚喬隻身坐在陽臺邊的藤椅上,晃着藤椅發呆。
這是她這幾日最喜歡的事情,什麼都不想,吃飽就睡,睡醒就吃,晚上的時候,就頂着墨藍色天幕上疏淡的星星發呆……
那天計彥走後,她理智的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境遇,確實,沒有比金城華府更適合的去處。
不想回楚家,因爲不想面對那裡的每個人,她說過,等傷好了,就哪裡來回哪裡去,只是時間的問題,又何必在意多住一日或是五日……
這次,她倒沒有像之前那麼任性,給喬松柏和楚涵雲都通了電話,免去他們無謂的擔憂,是不是會找她,她已經不在意了!
早已過了在意的年齡,現在,她又怎麼會比十年前更需要那些親情和安慰?!
不是不可以住酒店,不過與那人來人往的環境相比,她更喜歡這樣一個人居住放空自己的狀態,早已習慣了,不是嗎?
本以爲住在陌生的環境,會讓她心生忐忑,更擔心遭遇熟人之後的尷尬!
不過,貌似她想多了……
這幾天裡,除了手機安安靜靜,連房間也安安靜靜,沒有人過來打擾,不論是齊芳,還是顧西陸,計彥,都如同跟她是兩個世界的人,有時候甚至恍惚到他們根本從來沒有出現過!
連辛扶搖也失了聯繫,她到工作室找過她,沒有上班!
不過,既然顧西陸會讓人轉告她扶搖沒事,她便相信她真的沒事!
在這一點上,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的相信顧西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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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喬從迷糊的夢境中驚醒,她居住的環境往往把她拉回現實。
原本住在別人家裡會有諸多不便和不自在,在她這裡,都變成了不是問題。
這些天,她主要的任務就是養腿傷。
現在,時間幾乎過了一週,她腿上的傷口已經結痂開始脫落,走路基本沒有什麼影響。
她沒有去找過程景顥,他自然也沒有找過她……
時間好像回到了這一年,他們之間沒有說那些斷情絕義的話,沒有說過分開……
“叮咚,叮咚”
單調的門鈴聲讓她拉回了思緒。
她本能的拿出了手機,在見到那個消失近乎一週的電話號碼閃爍時,強自僞裝的鎮定和安寧瞬間崩塌……
胸口處熟悉的撕裂感和鬱結再次侵襲如黃蜂,蟄得她淚如雨下……
電話接通,卻是靜默到只有壓抑的喘息聲音。
她太沒出息,說好了不再接聽他的電話,卻在第一時間像是魔障一般劃開了手機,說好了再也不要原諒,卻在聽到對方壓抑的喘息聲音時,心跳亂如絞麻,
希望如同雨天后的苔,一旦滋生便不可遏止,
絕望如同晴天后的雪,一旦見陽便必逝無疑。
楚喬被這兩種情緒反覆折磨,腦海裡蹦出無數個猜測,景顥是不是後悔了?他會不會後悔了?
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暗暗收緊,“說話!”
心,拉扯的疼!
她希望他說是?不是?
好亂!
半晌之後,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先開了口。
他們之間,妥協的那一個,總是她!
“楚楚!”一聲悠長的嘆息之後,她聽見程景顥出了聲。
楚喬感覺自己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裡,不上不下的卡在那裡,都在等着程景顥的下一句判決,如果他後悔了,便是她的天堂,如果他執迷不悟,便是她的地獄!
她在心裡有些瞧不上這樣卑微的自己,可是自從愛上程景顥,她的高傲和自信,早就被她一點點消弭在塵埃裡……
長久的沉默之後,她聽見對方的聲音,像是鼓足了很大的決心,是一句,“對不起!”
戀人之間需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句對不起!
楚喬感覺到自己的心最終下了地獄!
心裡苦澀成災,鼻子一堵,眼淚便流得更歡!
她低着頭,速速抹去那些液體,佯裝平靜的回答,“沒關係!”
……
這聲對不起和沒關係,其中暗含的寓意,在成年人之間,已經不用開口明說。
不管過去的十年,是怎樣的經歷,程景顥以一句“對不起”終結了楚喬所有的付出和努力!
“咳咳!”程景顥掩飾着心底的不自在,思忖着接下來的話語。
“今天,我升職了!”
“恭喜!”
“咳咳咳……”
楚喬低着頭,淡淡的說了一句之後,便不再不搭話,升職?好事啊!
曾經,他許她升職以後就把她和雪姨接到G城,只是現在,她卻已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有一剎那,程景顥心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從心頭滑落……
曾經,因爲他一次好成績都能歡呼雀躍幾天的小姑娘,已經開始無視他了麼?
心裡悶悶的不舒服,他握着電話的手便緊了緊,“回江城吧,不要再呆在G城!”
楚喬一驚,他竟然知道她沒有回江城,是雪姨告訴他的嗎?
他向雪姨打聽過她?
只是,一直謹慎避開他們關係的他,又是以怎樣的藉口向脾性嚴厲的雪姨問起她的事情?
讓她回江城,是怕她在G城纏上他,破幻他在楚凌面前的形象嗎?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不會想到程景顥再找的人,竟然是楚凌!
這種狗血滋生的故事,果然適合發生在她們楚家!
如果,沒有讓她看到他們癡纏的那一幕,或許,她會毫不猶豫的出來破壞,
可是現在,只要想到他們兩人,楚喬就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一般難受!
每每第一瞬間涌起的喜悅和期盼,在聯想到現實的時候,就會被這樣無情的冰碴子敲得粉碎!
她甚至會壞心腸的嘲笑,如果有一天,讓程景顥知道她纔是楚家的正派千金,不知道他最終要的是愛情,還是她們身後的那座楚門?
碎碎的冰碴子撲上來,臉疼,心也疼!
她冷冷的反問,“我爲什麼要回江城?”
話筒裡一陣語塞,空氣裡靜默的出奇。
“這個城市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你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不合適,江城,比這裡安逸很多……”
電話擱置在耳邊,楚喬像是跟電話裡的人槓上了,只是靜默的聽,就是不說話。
她一個女孩子,自然知道孤身在外不合適,只是,這種不合適在遇到他之前就已經開始了,他現在來爲她關心,她是應該感謝他嗎?
手機裡傳來沉重的呼吸聲,還有加重的語氣,“我都是爲你好!”
楚喬皺眉,爲她好,她是不是應該表示感謝?
磁感清朗的聲音自話筒傳出,沒有往日翹首以盼的欣喜,沒有絲絲酥麻的電流,更沒有心湖起漣漪的觸動。
“那我應該感謝你?”
嘲諷和針對的口氣讓程景顥沉默。
“過幾天,我會把媽媽接過來,打擾你這麼久,那些房租……”
楚喬一怔,心裡所有的雜亂歸於平靜。
她真是白癡,原以爲他讓自己回江城,多少還有一些真心爲她的成分,卻不想,他暗示的如此明白,只是讓她回江城算清一些舊賬。
房租?
除了每年過年時,她象徵性地收下汪雪芝的一些年貨,她有提過嗎?
現在不住了,人要走了,反而要來跟她計算清楚?
真得可以計算清楚嗎?
耳邊,還有程景顥嗡嗡聲,她聽見他說,“這些年,謝謝你的關照,只是我母親腿腳不方便,我想把她接到G城照顧,你……”
楚喬心裡的苦澀如潮水般涌起,垂着眼簾走神……
他的確是個孝子,也兌現了當初跟她說的話,如果有一天,他有能力了,一定會把她們接到G城……
楚喬還記得他說這話時的自信和驕傲,當時,心裡盡是甜蜜,爲自己能成爲他規劃中的一部分。
只是,時光易變,人心難測,這才過了多久,他的計劃裡已經不聲不響地將她除名。
“不用算……”
楚喬出聲打斷,也讓電話裡的人一愣。
不用算,她只想在自己愛過的男人面前,保留最後的自尊和驕傲,不想自己曾經的付出和美好被貶低成難堪和糟踐。
他想要離開,她已經成全了他。
不是不愛,愛而不得,最好的方式便是成全。
楚喬不想大度,可是,她願意爲這個男人做最後的成全。
他想要的生活沒有她,那麼,他的一切便與她無關了,就算計算一些房租回來又能怎樣?
她不缺錢。
不過,倒是不想她的感情,在程景顥眼裡竟然低廉到如此的地步。
是想要補償她,讓他心裡好受一些吧?
楚喬看得通透,卻無法灑脫,她想起楚凌,脣邊揚起了一抹嘲諷譏誚的笑意,“你|媽媽知道你的女朋友有錢有勢嗎?”
……
程景顥坐在公寓沙發上,突然覺得心口悶漲,他起身打開窗戶,微涼的夜風灌入房間,吹得他的髮絲飛揚。
他轉身走回沙發,雙|腿交疊靠在沙發上,聽着楚喬淡淡的聲音,彷彿看到她的憂傷。
他的心情沉悶,白日裡晉升的欣喜,此刻全然消失不見。
他隱約有種感覺,楚喬是知道了什麼,可是又不願意相信,楚喬竟然能知道什麼。
或許是這段時間的壓力,讓他變得疑神疑鬼起來。
他更願意相信楚喬此刻這樣問是因爲後者。
通話不歡而散,楚喬躺在晃動的躺椅上,眼睜睜的盯着天花板,任由眼淚無聲無息的滑落耳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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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顥剛掛了電話,便有電話進來,他嘴角勾起微笑,將剛纔的沉悶和不悅的情緒一掃而空。
“阿顥,恭喜你!”是楚凌歡欣輕快的聲音。
程景顥的心情莫名上揚。
“項目管理部是楚氏地產核心部門之一,通常這個崗位都是楚氏有能力的人才能勝任,爸爸這次虧欠了我,加上媽媽的安排,你才能進到項目管理部……不過,我相信以你的工作能力,那個經理的職位,早晚都是你的!”
聽着楚凌歡欣的分析,程景顥儘量讓自己表現的淡然,“這次多虧了你和阿姨,不過那個經理的職位,我倒是沒有那個野心,你都說了,要楚氏有能力的人才能進到項目管理部,對我一個外人來講,能進去已經是來之不易了,又怎敢野心奢望?”
聽了他的自貶,楚凌沒有半分不高興,反而認爲他的功利心如此淡薄,跟自己在一起自然不會是因爲她的身份和門第!
楚凌有些心疼,撒嬌似的嘀咕,“怎麼是外人呢?你是我最親近的人……”
“有多親?”
興許是沒有料到一向穩沉嚴謹的人會說出如此曖|昧輕佻的話語,楚凌一愣,隨即羞紅了臉色,“阿顥,你怎麼也學會這樣油腔滑調了?不理你!”
這樣的嬌羞,讓程景顥心神盪漾,他壓低了聲音,說出來的話更像是情|人間的囈語,“不喜歡?”
“我……當然……喜歡……”
程景顥端坐在沙發上,好心情地想象着楚凌面色嬌羞的表情,嘴角含笑。
來G城一年,他與朋友的創業之路走得頗爲艱辛。
結識楚凌之後,他從楚凌的屢次幫助中,看到了不一樣的人生之路。
他和朋友需要跑關係,找路子,陪酒陪到胃出血才能拿到的一個CASE,楚凌卻只需要一個電話,就能促成合同簽字生效。
這樣的人生顛覆,讓他深刻的體味到一句話: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努力,不是奮鬥,而是抉擇……
如今,他已經在楚氏地產工作將近半年,也愈加慶幸當初聽了楚凌的建議,棄自主創業,選擇了一個更容易接近成功的近水樓臺。
與楚凌交往,他有不同於一般二世祖或者其他親年才俊的相處之道,並不因爲自己地位被動就顯得低人一等,做事退縮小氣,這樣,反而讓他從圍繞在楚凌身邊的一衆男票中脫穎而出,最終俘獲佳人芳心。
只是,真正讓他下定決心斬斷與楚喬關係的原因,除了與楚凌的交往已經身心交融,不想讓自己生活在一顆叫做楚喬的定時炸彈裡,隨時摧毀他最新的人生規劃,還有一個方面,他多少動了憐憫之心,爲曾經有那樣一個傻丫頭出現在他靜寂十年的人生道路上。
以他了解的楚喬的性格,一旦愛起來,就會毫不保留的付出和等待,這樣的癡纏,如果不是兩情相悅,必然成爲一方的負累和拖累。
他在心裡時常有一種恐懼,擔心有朝一日被楚喬發現他的人生規劃裡早已沒有她的位置,那時,如果她纏着他給一個說法,他該怎麼做?
既然是決定的事,他就讓自己做起來的時候,決絕到底,不留餘地……
……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