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哪個年齡層次的人，對別人誇讚的話都會比較受用，更何況，沈軼對楚喬還有一種特殊的情懷。
他拍拍身上的套裝，含笑不語，心道，這傻丫頭，他哪裡需要帶多少衣服，不過是看她穿得休閒，提前打給套房管家準備的。
超七星的服務，就是這麼任性！
沉默充當司機的阿山，今天總是忍不住插話，“楚小姐，先生是商務裝穿多了，偶爾換下休閒裝，就跟換了個心情一樣……
不過，你們的眼光太相近了，你說，你們這一身走出去，人家看着像情侶裝還是父女裝？”
楚喬一愣，便聽沈軼沉了臉色輕斥：”阿山，好好開你的車，哪有那麼多話！楚小姐是故人家的孩子，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你說的這些話叫有心人聽去了，對她影響不好，以後且不可胡言亂語了知道嗎？”
楚喬朝阿山歉意的笑笑，希望以此緩解低壓的氣氛。
她之所以如此放心大膽的跟沈軼遊玩，倒不完全是受了分手的刺激，沈軼的態度起了重要的作用。
他對楚喬的愛護，方方面面，具體到細節。
溫暖卻不過度，親切又恰到好處的圈定了一條紅線，從無僭越，讓楚喬時刻感受到尊重和愛護。
“簡叔叔，阿山叔叔跟我們開玩笑呢！其實就是想側面誇一誇您顯年輕，剛纔這句話，他不說我也差點說出口了！”
楚喬吐吐舌頭，眼睛眯起，顯得很不好意思。
隨着她心情放開，最近的小動作越來越多，而且每每在沈軼面前都十分管用。
沈軼一心軟，便無奈笑笑，最後默了聲。
阿山主動認錯，“所以說楚小姐蕙質蘭心！不過先生批評我，也沒有說錯，這幾日看着先生高興，我這心裡也高興得很，一不小心就忘記了規矩，楚小姐，你可千萬不要笑話我哦！”
楚喬笑笑，“阿山叔叔太見外了！出外遊玩，拋開工作的關係，你就是簡叔叔的家人，你們先生不是批評你呢，只是因爲我是女孩子，時刻顧及着我的情緒，所以纔對你苛責了一點，是不是，簡叔叔？”
沈軼待阿山，確實不同一般上司和下屬的工作關係，但也未見隨意和輕浮，只是沒料到這幾日的相處，楚喬竟能看出這一點。
這樣的聰慧和敏於事，跟喬楠確有幾分相似。
他深沉的目光再次落在楚喬身上，眼底噙着幾不可見的笑意，話卻是對阿山說的，“連一個孩子你都要逗上一逗，跟我這麼多年，我怎麼不知道你這個人竟然還有幽默細胞？”
阿山被點名，一點也不尷尬，反撓撓頭，笑的更開心了，“呵呵，先生，可能我跟你一樣，都是遇到楚小姐之後，才被開發了新功能！您看您變得愛笑了，我呢，就變得幽默了！”
阿山從後視鏡裡，看着笑的開懷的兩人，像是突然被自己的發現驚到，“楚小姐，要是您天天都在我們先生身邊就好了！”
楚喬一愣，天天？那是什麼概念？
一天到晚遊山玩水，讓她一個不是導遊的導遊跟着騙吃騙喝？
江城還行，騙到其他城市去就太心虛了！
“阿山叔叔，你也太不會爲你們老闆省錢了！你看不出我是蹭着你們老闆白吃白喝嗎？
再說，我又不像你，你跟着你們老闆，那是工作，我跟着你們……”
楚喬搖搖頭，“這樣的事情偶爾幹一次挺有意思，哈哈……再做？那我就要改行行騙嘍！”
沈軼搖頭失笑，“剛想誇你眼明心亮，你倒是一直亮着也好，才幾句話的功夫，又開始跑題露餡兒了！
就你這道行，連阿山你都騙不住，還改行？不是等着失業啊！”
楚喬略顯沮喪的埋下頭，“連我失業都能算到，您可真像半仙兒！”
語態沮喪，語氣可是一點也不低落。
車廂裡歡樂的氣氛並未受到影響。
沈軼點點她，語氣裡都是無奈，“你都說當小騙子了，我不當江湖半仙兒，怎麼可以跟你結伴遊玩？這個身份說得過去了吧？”
楚喬“呵呵”兩聲遮掩過去。
她剛纔的話並未說完，不想這個史密斯先生常年生活在國外，中文竟一點也沒有退步，準確無誤的抓住了她話裡的關鍵字眼，“身份”！
她的原意是，史密斯不可能一直不工作，到處玩樂，而她，不可能這樣裝傻充愣跟着他們到處玩。
這也算是對阿山提到的天天跟在先生身邊的問題給了一個回答。
答案是——不可能！
以她的預料，這個史密斯先生是個聰明人，聽了她的暗示，頂多會不吭聲或者笑笑就過去了，但是一定會尊重她的決定。
至於阿山，如果他有疑問，她頂多隨便解釋一下，比如工作，比如故土難離之類的，理由可以很多……
現在，接話的人卻是你以爲不會出聲疑問的人，什麼意思呢？
阿山雖然心裡一直有些猜測，卻都爛在了肚子裡，這是這些年個跟在沈軼身邊養成的習慣。
不忘自揣測先生的心思，不自作主張。
今天，他已屢屢犯戒，索性牙一咬，不在乎再多一樁。
“楚小姐，你可以到我們先生身邊工作，先生和少爺都是商業奇才，跟着他們，你一定可以學到更多，平臺也更大！
或者，你不喜歡工作壓力那麼大，也可以按你自己的愛好，做你喜歡的工作，只要平常經常陪我們先生吃吃飯，喝喝茶，聊天、旅遊什麼的……”
阿山看着後視鏡裡頗爲接近的五官輪廓，突然靈機一動，“要不然，您給我們先生當女兒好了！
你們長得好有緣分啊，走出去說是親生父女，恐怕都有人相信呢！”
楚喬感覺自己的腦子裡像過了芥末一般，猛然跳過一個念頭，快得她來不及抓住，便聽史密斯出聲呵斥：“阿山，再胡說八道，就自己回去，我自己開車好了！”
車子裡的氣氛陡然間急轉直下。
阿山看看沈軼的臉色，最終跟楚喬說了聲“對不起”，便專心開車，不再插話。
先生對楚喬的態度，細心呵護，卻沒有半分越軌，他自然不會想到男女之事上面，現在建議楚小姐給先生做乾女兒，也錯了嗎？
一輩子就揣測了這麼一回，還是搞錯？！
楚喬覺得自己沒有必要跟他們解釋，也不認爲自己應該成爲活躍氣氛的因子。
本不想接話，更不想解釋，卻在看見沈軼微顯失落的溫雅五官時，心裡有些難過。
“簡叔叔，跟你一起玩，我很開心！
這幾日，我從鬱悶到發瘋，到心情開朗，說是我陪你們，其實最大的受益人是我！”
她在心裡斟酌着字句，以儘量輕鬆的口吻，向沈軼解釋，
“我承認，您對我的愛護和尊重，超過我接觸的任何一個長輩！
可是，我卻不能當您的女兒！
雖然……雖然我跟我爸爸有些矛盾，可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沒有人能代替……”
覺得自己說得有些沉重，她嘆了一口氣，第一次挽起沈軼的胳膊，“其實吧，乾女兒這個詞，現在在國內，並不是什麼好詞……”
感覺到沈軼胳膊僵硬，皺着眉頭望着她，似乎在等她解釋，便不好意思的咳嗽兩聲，飄渺的眼神滿滿都是掩飾。
“哎呀，反正就是不正當關係，我不想攀附你，也不想別人看輕我，所以不能當你的乾女兒……
不過，即使沒有關係，也不能改變你是我長輩的事實……
雖然不能保證隨叫隨到，可是偶爾飛到美國，陪你吃飯喝茶也不是不可以……”
沈軼是第一次聽到“乾女兒”還有正當不正當的說法，一時間，心裡的失落都變成了吃驚，而阿山，則盯着前方路況狠狠的嚥了幾口吐沫。
媽呀，他一直都有努力學習中文，哪一本書裡也沒有告訴過他，“乾女兒”已經變質到這種地步了！
想到先生對楚喬的愛護，這個提議真是讓他心驚加後悔！
沈軼的情緒一向都不外露，心思沉浸在楚喬剛纔那句“雖然……雖然我跟我爸爸有些矛盾，可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沒有人能代替……”中，拔不出來！
二十幾年前，他深愛的女人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雖然，現在我跟他有些矛盾，可是，他是我認定的人，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沒有人能代替……”
楚涵雲，你到底是有怎樣的福氣？
讓兩個女人都這樣維護你？
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沈軼回國後，第一次感受到了似曾相識的心痛！
“你說的，偶爾飛美國，陪我吃飯喝茶，我很期待這一天！”
已經習慣控制自己情緒的人，對情緒的掌控收放自如。
沈軼拍了拍明顯帶着討好之意的楚喬，心中釋然了一些，“外帶兩個條件，一，不能再跟我假客氣；二，你外公外婆的衣鉢，我希望你還是能傳承一樣，建築OR繪畫，二選一？”
看似溫潤的口氣，卻有不可反駁的威懾力。
這種姿態擺出來，倒是讓楚喬一愣，心裡有些後悔，爲什麼會跟人家說得太多？
前幾天破罐子破摔，人家問什麼，她就說什麼，一點也不爲自己術業無專攻而羞恥，現在……
“uncle Jason，繪畫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的，你就不要爲難我了！設計？我更沒有外公那樣的天賦……”
“楚喬！”
沈軼非常正式的喊她的名字，不是“丫頭”“楚小姐”“或者“阿喬”！
楚喬在他的眼裡看到了少有的凌厲和嚴肅。
“不是一定要有你外公或者你媽媽的成就，而是作爲一個傳承，不要負了他們的期望！”
楚喬低頭不語。
“我一直不想問你們家到底是什麼情況，可是我知道，你現在這樣，一定不是你媽媽願意看到的……”
沈軼盯着楚喬五官秀氣的側臉，忍着一探究竟的衝動，最終只是點到即止。
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敢問，不能問！
不是不想說，而是不願說，不忍說！
與喬楠有關的一切，都是他心頭根本不可觸碰的柔軟！
對沈御如此，對楚喬，亦如此!
楚喬心裡倒是希望他說，說得越多越好。
這個史密斯先生，她心裡並非沒有一點猜測，可是總感覺猜測不到正路上。
就好比現在，她倒希望他能說一些更多關於她媽媽的事情，這樣，正好佐證了她心裡的某些猜測。
可是人家的姿態，不濃不淡，就好像正常的長輩關心晚輩，沒有一分偏頗或者熱切，這種距離，又完全推翻了她心底的猜測。
是那個人嗎？
會是那個跟媽媽有關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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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秋日好天氣。
涼風吹散霧霾，天空偶有大片的瓦藍呈現。
因爲不是黃金旅遊時期，江城老城區的護城河段，往來遊人並不多。
沈軼和楚喬一身白色的休閒運動套裝，男的身姿挺拔，氣質溫潤，女的身形秀美，嬌俏可人，兩人一路上談笑晏晏，倒比這生氣寂寥的風景更加耐看。
阿山對這樣趕路吹風的旅遊方式不感興趣，這幾日都是到了停車場，要麼待在車上睡覺，要麼隨意找個大廳休息，獨自落個清淨。
臨近中午的時候，護城河外的廊坊酒肆開始營業。
楚喬推着沈軼進了一家裝修比較復古酒樓。
開在旅遊區旁邊的餐飲，裝修一般都會跟風景區的特色形成配套風格。
老城區的護城河是以古建築爲主題的旅遊中心，這一片的酒樓大都是復古的樣式，大一點的叫酒樓，小一點的叫酒肆。
楚喬指着菜單上名目繁多的吃食，笑着跟沈軼解釋，“現代化的節奏，連賺錢都要跟上時代步伐。
以前那些當地有名的特色小吃都是小攤小販小鋪面，好吃是好吃，卻因爲品種單一，也沒有多少人專程爲了一種吃食尋遍大街小巷的，所以生意並不會太好。
加上現代人對衛生、環境、食品安全這些問題的重視，傳統的經營方式明顯不敵。
這些開酒樓的老闆們，頭腦就不一樣了，一般的美食開爛幾條街，恨不得酒樓、酒店、飯店，一家挨一家，開店的比吃飯的人都多，爲了找活路，變着法兒的打廣告，找噱頭，特色菜都不新鮮了，什麼農家菜、土家菜、有機菜，現宰雞鴨魚、生態餐廳……
什麼吸引人就宣傳什麼！
呵呵，我們今天這家酒樓的噱頭是——不用東奔西走，特色美食應有盡有！”
沈軼看楚喬拿菜單掩着半張臉，對着他和阿山低咕，心裡泛起一種滿足的情緒。
眼前這個乖順溫婉，偶爾還會蹦出些俏皮氣息的女孩兒，跟那日在鳳棲園低落悲傷，哀怨哭泣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不敢斷言，她內心的結節已經完全打開，但至少，她樂意跟他親近，和他相處愉快，單單這些，就已經讓他快樂而滿意。
“大小姐，原來你是爲了少走路，才帶我來這裡吃飯嗎？
這樣做導遊的姿態，我可以投訴嗎？”
“啊？呵呵，對不起，本公司概不受理投訴問題。
單人旅遊團服務，強制消費，就是這麼任性！
不過，您可以選擇吃或者不吃，
不吃的話，我們今天的旅遊就正式結束了哦！”
沈軼一身白色的休閒套裝，襯得他俊雅的面容愈加柔和，身上散發出來的溫雋氣度感染着周圍的氣氛。
望進楚喬眼底時，她便突然不好意思胡鬧了，清清嗓子之後，正兒八經的解釋，“其實也不是不願意走路，主要還是因爲這裡的東西比較全，呵呵，雖然價格貴了點！”
見沈軼笑而不語，馬上挺直身板解釋道，“價格雖然貴，卻貴的有道理。
簡叔叔你現在的身價，分秒都是錢，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大街小巷的搜尋上，不如在這裡一次品嚐，節省的時間都不知道要買下多少這樣的酒樓，對不對？”
阿山從進來就一直沒怎麼說話，這時候，他看看沈軼的臉色，又看看突然偷懶的楚喬，有些不得其解，“楚小姐，先生常說，人不能只看錢，適當的享受生活也是必要的，我們在這裡，真的能吃到最特色的美食？
您是不是下午有什麼事情？今天怎麼安排的這麼趕？”
楚喬發現沈軼直直的望着她，心裡一陣發虛，連阿山都看出來她把行程安排的很趕，這位史密斯先生會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卻不說破，這是什麼意思？
楚喬有些耐不住沈軼眼神中幽深的情緒，只好拿喝水打掩護。
她下午沒事兒，可是心裡有事兒。
從一早上碰到陸市長，與他達成那個無聲的協議開始，她的心裡就沒有平靜過。
私底下，她並不願意自己的存在影響史密斯回江城的投資決定，正如他所說，任何投資都要有專業的評估和考察。
可是她又擔心，如果陸市長的招商引資計劃沒有達成，是否會真的告訴陸遠崢，她一直生活在江城的事實。
不知道爲什麼，只不過見了幾面的人，她竟然不想因爲自己的欺騙傷害他？
今天，她的兩隻眼皮兒一直跳，一直跳，跳的她心裡亂糟糟的……
兩隻都跳，是什麼預警？
“不過，倒是看不出，你還蠻有生意頭腦的，年輕的小姑娘，一般誰來總結人家做生意的門道？
什麼都讓你看破了，人家還怎麼賺錢？”
阿山大約是發現了氣氛有些尷尬，努力想要轉移話題。
“先生，你有沒有發現，楚小姐在眼光上，跟咱們少爺還有些一致，明明是一些陌生的市場，人家一句話就能總結出門道來……”
沈軼眼底的幽深更加濃重了些。
他嗓音低沉醇厚，屬於很磁性的那一類，卻沒有這類聲音慣常的清冷，微抿的嘴脣開合，只吐了一個字，“是！”
楚喬一愣，不明白這個“是”，是說她跟他家少爺眼光一致，還是能從陌生的市場總結出一些門道……
心底裝着事情，便有些心虛。
她不看沈軼，只把目光落在阿山身上，“阿山叔叔，你就不要誇我了，我哪裡會看破什麼門道？只不過上學的時候，專業課題涉略了一些，我都是現搬現套，拿來當談資……”
楚喬一頭烏黑的頭髮束成馬尾，柔順的垂在背後，由於側着身子，髮束變甩在肩頭。
她微微笑着，白希的臉頰掛上些微羞赧，清秀的眉眼彎彎，與沈軼記憶裡的女孩兒漸漸重合……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