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夏振國帶領的搜救隊還沒有回來。
整個下午，柳橙都窩在臥室裡上網。他這次回來帶上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而且專門辦了無線上網。雖然貴一點，但是總比消息閉塞要強得多，況且這也是工作需要。
與他簽約的小說網站已經不止一次催稿了，可是他對之前剛開了頭的小說卻始終沒有思路。偶爾想打開電腦更新幾個章節，寫了幾個字就文思枯竭了。
“這段時間經歷的事太多了，也許我應該回到城裡繼續寫作。”柳橙想離開北窪村，但是一想到剛剛病癒的外婆，他又感覺剛纔的想法過於自私了。
晚飯很豐盛，外婆給柳橙做了他最喜歡吃的丸子、魚湯，而且還炒了一盤牛肉。
柳橙吃了好幾碗飯，把魚湯消滅個精光。唯獨那盤炒牛肉，他一筷子都沒碰。
外婆在廚房洗着碗。柳橙想幫她洗，可是老太太不讓。自從吃了血蘿蔔以後，柳橙感覺外婆硬朗了許多。
有些事，就是這麼難以理解。
已經一個白天沒有見過林諾了。柳橙甚至期望此時村裡再出點事，這樣自己就有藉口和林諾見面了。
就在這時，外面喧譁一片。
“不是吧？說曹操曹操就到？有這麼準麼！”柳橙心裡犯着嘀咕，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這孩子，大晚上的你慢點兒跑！”身後傳來外婆關切的嘮叨。
打穀場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晝。
很多村民都趕了出來。柳橙如願見到了林諾，她和一個表情嚴肅的***在一起。
“嗨，你也出來了啊。”柳橙上前打了個招呼。
“嗯，下午聽說孟大叔失蹤了，所以剛纔我和爸爸一聽到喧譁聲就出來了。”林諾應該是已經要睡覺了，她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軍大衣，看起來卻另有一番韻味：“差點忘了介紹，爸爸，這是柳橙，以前也是咱們村的，這次回來探親。柳橙，這是我爸爸。”
“林叔叔你好。”柳橙禮貌的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叫林志廣，我認識你的父親。那時你還很小，應該不記得了。”林志廣和柳橙握了握手。
“哦，是麼，那真是太巧了。”柳橙很高興。
“代我向你父親問好。”林志廣轉向女兒：“爸爸先回家了，你和柳橙去看看孟大叔找到了沒有，回家再告訴我吧。”
“你不一起去麼，林叔叔？”
“不，我不去了，我不喜歡人多的場合。”說完這句話，林志廣轉身走了。
“你爸爸好像有心事的樣子。”柳橙目送林志廣離開後，忍不住問林諾。
“他以前不這樣的，自從我媽媽失蹤以後，他就變得沉默寡言了。”
“原來是這樣。”柳橙後悔問了那句話，話鋒一轉：“好像是村長帶領的搜救隊回來了，咱倆趕緊過去看看吧。”
打穀場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夏振國和搜救隊裡的其他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看來他們累得不輕。
雪地上的大漩渦早已經被風吹沒了蹤影。
“村長，你們找到老孟沒有啊？”說話的正是老孟的媳婦兒，她急得都快哭了。
“你自己看吧。”夏振國將一包東西扔在了地上，點燃一支菸抽了起來。
女人瘋了一般的撲到那堆東西上，翻了一會兒，嚎啕大哭起來。
“把孟嬸扶回家把。”夏振國對身邊的幾個村婦說。
“老孟，你說呆兩天就帶狍子回來的，你怎麼就這樣沒了吶！嗚嗚嗚……”
女人悽慘的哭聲撕裂了冬夜的寧靜，傳的好遠好遠……
孟嬸哭的暈了過去，被鄰居們擡回了家。大家這才得以看到村長扔在地上的那包東西。
那是老孟的狗皮大衣，裡面包着一條人腿。毫無疑問，這條腿在分離之前屬於可憐的老孟。
令人奇怪的是，大腿上插着一根牛角——黃牛頭上鋒利的角！
人羣一陣混亂，林諾嚇得將頭別了過來，不敢再看。
“不可能，千萬不要這樣！”柳橙心裡祈禱着，將目光投向祭壇下面。
上午還空空如也的雪地上，靜靜的躺着那具黃牛骨架。牛骨上積滿了雪花，彷彿它一直都躺在那裡，沒有動過一絲一毫。
碩大的黃牛頭骨上，只剩了一隻牛角！
柳橙感覺自己的頭疼得厲害，他抱着頭蹲了下去。
林諾順着他剛纔的方向看去，也愣住了。
這時夏振國說話了：“我們已經盡力了。中午到達大仙兒溝以後，我們幾個就分頭尋找老孟的下落。我只找到了老孟下的幾個狍子套兒。快天黑時，我們找到了老孟的腿。我們覺得老孟可能是碰到黑瞎子了。”
“你騙人！”柳橙忽的站起身，他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麼了：“冬天黑瞎子都在冬眠，怎麼可能出來禍害人？”
“小孩子不要胡亂說話！”夏振國惱紅了臉：“除了黑瞎子，這裡還有其他野獸出沒，你當這裡是你嬌生慣養的大城市呢？這裡是山村，偏遠的山村！這裡有的是野獸，你小子最好出門時也注意一些！”
柳橙絲毫不在乎得罪夏振國：“那孟大叔大腿上的牛角怎麼解釋？”
“這……”夏振國有些結巴：“我們找到他的時候就是這樣了，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具只有一隻角的牛骨架又怎麼解釋？”柳橙指着祭壇，他感覺此時自己的血都要沸騰了。
村民們順着他的手看去，一片譁然。
夏振國低下了頭，他的臉上附上了一層陰影。大夥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大家安靜，聽我說！”夏振國開口了，周圍立刻安靜了下來。
“我之前說的話，只不過不想引起大家的恐慌。你們都知道，村裡祭祀時殺死的那頭黃牛是老孟養大的，也是他親手綁了送到祭壇上的。篝火聚餐的時候，他就着燒酒一個人吃光了牛頭上的肉！當時他還承諾明年的祭祀用牛還從他家牛圈裡出！我說的這些沒錯吧？”
聽了這段話，村民們開始亂哄哄的議論起來。
柳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他感覺自己快要被逼瘋了。原來是這樣子，對可憐的孟大叔，他不知道自己該表達一種怎樣的情感：是同情，還是可氣？
林諾一直靜靜的站在柳橙身後，用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觀察着眼前這個精瘦的大男孩兒。敢跟村長叫板的，歷年以來可能柳橙要算第一個。
“這是黃牛的報復！”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附和：
“黃牛變成厲鬼，要了老孟的命！”
“我們應該請和尚來鎮鎮邪了！”
“安靜！！！”夏振國吼了一嗓子：“這是牛骨的詛咒，我們現在就燒了這具牛骨頭！讓它永世不能作亂！”
一呼百應！
村民們從各自家中拿來了備春耕用的柴油，澆在了黃牛骨架上。
在柴油的滋潤下血淋淋的牛骨反射着冷冷的光。
“哄”的一聲，牛骨在夏振國的火把下熊熊的燃燒起來……
火光漸漸弱了下來。人羣漸漸散去。柳橙始終站在火堆旁一言不發。
巨大的黃牛骨架最後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灰燼，空氣中瀰漫着難聞的燒焦味。
“走吧，柳橙，我們應該回家了。”林諾有點害怕，她拽了拽柳橙的衣服。n
柳橙回過頭來，眼神不安的跳躍着。他指了指不遠處老孟的大腿，冷冷的說：“他們忘了燒掉那隻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