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樑嶽笑笑,“不敢是吧?”
陳舉也看出不對,見對面幾人心虛的表情,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看他這症狀,哪裡是中什麼毒,分明是‘病酒之症。’”樑嶽目光審視着那兩名漢子,“你們搶救他的動作很熟練,對這件事大概是心知肚明,你們來到這裡,應該就是有意爲之吧?”
“官爺,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那一直在叫嚷的漢子此時聲音也軟了下來,滿臉侷促道:“我們這哪能拿兄弟的命開玩笑?我們可是結拜兄弟、親如手足!我都不知道你說那個症它是什麼,肯定是誤會了。”
“是與不是,先把他們帶回去調查一下來歷。”樑嶽對陳舉說道。
看幾人情狀,他感覺這件事情並不簡單。
要說是想來訛詐錢財的潑皮無賴,他們不該如此急於見官。而且臨門街此前剛剛經歷過縱火案,如今又生事端,難免讓人產生聯想。
至於這人的手段,還真不復雜,他就是單純的重度酒精過敏,喝了一碗酒便渾身泛紅、喉頭水腫、呼吸困難,所有表現都不是演的,正因如此才顯得真實。
要是裝的,肯定沒那麼容易唬人。
這個世界對於“過敏”可能還沒有明確的概念,只是部分醫書裡記載着所謂的“病酒之症”,症狀也不算全面,他這個樣子還真挺唬人。
只可惜他遇到了樑嶽,稍微一看便發現這人的問題在哪了。
那兩個漢子見情況不對,彼此對視一眼,突然轉身就跑!
地上暈倒的同伴立馬睜開眼,虛弱地喊道:“喂!你們不能不管我啊!”
原來他也是在裝暈,這下看隊友都跑了不打算帶他,這才急的開腔。至於那兩位,方纔一派關心模樣,什麼結拜兄弟、親如手足……
現在就是兩個字。
真不熟。
他們雖然跑得快,可架不住門口站着逄春。沒等邁出三步,兩人就發現四條腿全都騰空了,幹蹬也不見向前。
原來是大春一手一個,像是拎小雞仔一樣就將兩人提了起來。
他就像是一尊鐵塔矗立在那裡,沉默不語地出手,還頗有些懾人。
不過他轉過頭就對樑嶽憨憨一笑,露出兩排板牙,“阿嶽,我完成任務了。”
剛剛一進屋,樑嶽就提醒他站在靠近門口的外側,見人要跑就出手,果然不費力氣地逮住了兩人。
樑嶽朝他伸出一根大拇指表示誇讚。
“幾位都衛,這真是……太感謝了。”那對老夫妻湊上前,連聲道謝,御都衛三小隻擺手表示客氣。
樑嶽想了想,將那對老夫妻拉到角落處,小聲問道:“近來可有什麼可疑的人找上過你們?或者是惹了什麼幫派勢力?”
“這個……”老夫妻回憶了下,回答道:“要說比較可疑的,確實有一個!”
“幾個月前據說是有一位越州來的行商,大手筆想要買下整條臨門街,打造自家的商鋪。出的價錢很高,基本都是平時盤店的兩倍,差不多有半條街的商戶都賣了,伱看他們現在都關門了嘛。”酒館老翁指了指外面的街,講述道。
“但是我們這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街坊,都是打小繼承的祖產,輩輩兒在這裡經營,就沒捨得賣。他們後面又來過兩次,將價錢都提到了三倍,還話裡話外有過一些威脅,不過我們剩下老街坊們團結,大家互相通了氣,都不打算賣,他們也就再沒出現過。”
“再之後就是前幾天的縱火案,加上今天的事情……”老婆子接着忿忿然地說道:“我早就懷疑,是不是那一票人做的!”
“那想要買你們房產的人姓甚名誰、具體什麼來歷,知道嗎?”樑嶽問道。
上一次縱火案的犯人已經被帶出駐所不知所蹤了,只知道和南城勢力很大的龍牙幫有關係。可龍牙幫在這裡面扮演的什麼角色還未可知,不知是收錢辦事還是真正主謀。
看這一波又一波的樣子,要是想幫臨門街的商戶們徹底解決問題,還是得搞清楚究竟是誰在背後搞事。偌大的龍牙幫很難作爲突破口,如果有一個具體的人,那就好追查多了。
“只知是個南方富商,旁的就都不知道了。”老頭子又答道:“不過據賣了店的街坊們說,官府對他們的交接處處方便,來頭應該很大。”
“好。”樑嶽點點頭,“我們會盡力調查,最近還是要稍微警醒一些,說不定下次還會有別的人過來鬧事。”
“唉。”老翁哀嘆一聲,“他們財大勢大,我們這小門戶如何和他們鬥啊?早知道不如就賣了……”
“怕甚麼?”老婆子倒是眉眼一橫,“咱們一把年紀,也活夠了!死也要死在這!”
“老人家,請放心。”樑嶽鄭重道:“我們絕不會坐視不理。”
……
“阿嶽!”
這邊正在說話,就聽逄春在門外呼喊。
樑嶽趕緊走出來,一出酒館門就發現另有三名御都衛堵在了門口,正與陳舉、逄春二人對峙。
領頭是一名瘦長青年,眉眼間倨傲凌厲,同穿一身御都衛的官衣,佩刀的刀鞘上鑲着金紋,看起來頗爲貴氣。
“我是城南總衙的鄒淮南,這件投毒案現在開始由總衙接手,你們福康坊的就不用管了。”青年對陳舉發號施令道。
“總衙的人?”陳舉皺起眉頭看着對方,似乎看出了什麼。
“沒錯。”鄒淮南朝屬下一揮手,“去把這三個人和兩名店主一起帶回去。”
剛剛送樑嶽出門的老夫妻一聽這話頓時慌了。
尋常百姓對於衙門天然便有恐懼,尤其不知道對方什麼來路,這大庭廣衆之下還要講幾分理,一旦被抓回去了,還不是要你黑就黑、要你白就白?
“等等。”
樑嶽上前一步,伸手攔住:“此案已經查明,是這三人借用自身病症,來此無端鬧事。現在正該將這三人押回,審問清楚是否有人指使、究竟是何來歷。此店家毫無問題,爲何要拿他們回去?”
“滾。”鄒淮南完全不理樑嶽說了什麼,淡淡斥了一聲,“這裡還輪不到一個從衛說話。”
“鄒都衛,我的兄弟也輪不到你來說。”陳舉當即不悅,“這案子我們已經辦完了,你們要想把犯人帶回去也可以,可是無辜店家就沒有必要了吧?”
“哼。”鄒淮南冷冷一哼,“我怎知你們是否與店家勾結,欺壓平民百姓?拿人!”
一聲令下,身後兩名從衛便再度上前。
“住手!”樑嶽頓喝一聲,同樣上前一步阻止,雙方頓時劍拔弩張。
“吼——”逄春見有人與樑嶽嗆聲,當即怒吼一聲,大步踏出,如同兇猛巨獸,威勢嚇得那兩名從衛接連倒退數步。
從小到大,他一直是樑嶽身邊的護法金剛。
甚至於有的時候自己受些欺負都不在乎,但有人想跟樑嶽動手,絕對不行。
“你要幹什麼?”鄒淮南見他聲勢駭人,連忙頓喝一聲。
“我也不知道我要幹什麼!”逄春威武霸氣地回答,別細聽話的內容,單論嗓門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冷靜!”陳舉趕緊拉住大春,又輕輕拉了樑嶽一下,小聲說道:“這鄒淮南的名字我聽過,是城南大統領鄒放的兒子,今天的事情古怪,想來他們跟這夥人是通着氣兒的。咱們搞清楚內幕之前,儘量不要動手。”
樑嶽眸光轉動,也早看清了場間的形勢。
總衙的人馬根本不會日常巡街,輕易也不會外出辦事,今天突然來到這裡,想必就是提前知會好的。
這夥潑皮無賴在這裡鬧事,等吸引了周圍的人羣,來幾名御都衛現身順勢將店家帶走,回到衙門裡,就不愁他們再不肯賣鋪子。
有這樣一個血淋淋的例子在,臨門街其它老街坊應該也不敢再頑抗了。
黑白勾結,相當歹毒。
不過唯一意外的是樑嶽他們巡街正好途經此處,比總衙的人更早到來,並且火速將案件解決了。那幾個無賴可能覺得自己就是串通好的官差,纔在那裡一頓擠眉弄眼。
馬上幾名鬧事者都要被押走了,他們才姍姍來遲。
現在看起來是有些急了。
“你們還想動手?”鄒淮南目光陰仄,“看來福康坊駐所官商勾結嚴重,是應該上下徹查一番。”
“唉。”陳舉嘆了一口氣。
他輕易不想搬出世家名頭來阿壓人,可今日若不能威懾住對方,事情就不好解決了。
憑他陳家旁系的身份,倒沒必要太怵一個御都衛大統領的兒子。他之所以勸樑嶽他們冷靜,是因爲不清楚背後搞鬼的人是誰,才暫時不想擴大沖突。
對方能驅使御都衛總衙的人,來頭肯定不小,不好貿然招惹。一旦打起來,把事情鬧大了,輸贏都不是一個好結果。
不過。
避免動手的同時,言語上倒也沒必要慣着對方。
他當即小嘴一張,便如抹了蜜一般。
“呵呵,我叫陳舉,你回去可以查一查我是什麼出身。”陳舉昂起頭,針鋒相對地說道,“今日誰要是與惡人勾結誰就死親爹,你敢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