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9

卻說紀鳶遠遠一見五公子那臉色, 當即心裡咯噔一聲,心裡頭便道了一聲不好。

待聽了五公子哆哆嗦嗦說完那一番話後,紀鳶身子一軟, 當即眼前一黑,差點兒栽倒在地, 待回過神來後, 紀鳶只覺得腳底生寒。

考場作弊是多麼嚴重的一樁事, 紀鳶如何不知, 這對於讀書人來說, 便是道一聲滅頂之災也不爲過。

歷屆科舉考試中,不是沒有出現過考場作弊被抓獲的例子,輕則罰考, 斷送了科舉之路,重則仗責、免職、發配, 亦或是處斬、實行絞刑的亦不是不無可能, 當然後者這般嚴厲的處置, 多爲出現在鄉試、會試或者殿試當中,童試不過是初級考試, 懲罰定不會有這麼嚴重, 再加上大俞律例,禍不及八歲小孩,只要不是格外嚴重到關乎生死攸關之類大事, 八歲以下, 皆可定爲無罪。

鴻哥兒雖已滿八歲, 但畢竟年紀還小,實歲九歲,虛歲十歲,並不會嚴重到要了性命的地步。

可是,京城不比山東或是其它閉塞省份,這裡,監考本就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嚴格,懲罰也要比其他任何一個地方要嚴厲,倘若是斷送了科舉之路,對於鴻哥兒來說,對於讀書人來說,便是斷送了前程,無異於斷送性命啊。

紀鳶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心裡頭急壞了,卻死命對自己道,莫慌、莫慌,鴻哥兒絕無可能作弊,這期間定會有何隱情。

***

越是大的事情,越是不能慌,紀鳶只強自逼着自個整理思路,保持冷靜,用力的拽着自個的手指,抿住呼吸向五公子問道:“五公子,鴻儒現如今人在何處?人如何呢?可否勞煩五公子詳細告知當時情景?”

五公子卻被嚇得有些方寸大亂,仍然有些口齒不清道:“我…我尚未入場,一直在外頭等着鴻儒出來,當時具體是何種情景我…我也不甚清楚,我在外頭等候的時候,聽到衆多學生們議論紛紛時,也沒上心,壓根沒往鴻儒身上想,還是待四哥出來後才聽他提起,他說鴻儒考試作弊,夾帶懷藏被當場抓獲,只鴻儒拒不承認,被那監考的鴻大人當場收押大牢他日再來審問——”

紀鳶聽了心裡頭一緊,鴻哥兒才九歲,他還那麼小,如何敢面對那牢獄之災。

心微微抽動,只強自逼着自個又逮着五公子好生細問了一遭,聽到鴻哥兒拒不承認,她並不覺得意外,待細細思索一番,方去了洗垣院跟尹氏稟告,縱使尹氏有孕,可生了這樣的事兒,便是想瞞也瞞不長久。

尹氏聞言頓時驚得一臉血色皆無,紀鳶好生安撫了一陣,稟了尹氏,領了兩個小廝兩個婆子,又吩咐菱兒備了幾十兩她私藏的家底,直接去了那順天府府衙。

原是想要拿着銀子上下疏通打點關係的,想要見上鴻哥兒一面,卻未料到,聽那府衙的衙役道,上頭特意交代了,聖上近年對科舉考試尤爲關注,尤其是今年,甚至還特意下了旨,對那等徇私舞弊之人定要嚴懲不貸,雖多指的乃是會試,但童試豈可怠慢,這樁案子,明日大人要親自審問,在審問之前,誰也不能見。

***

紀鳶一時投奔無門,立在那順天府府衙外,內心深處陡然生起了一絲無望感。

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當你有想要守護的人,卻守護不住時,是多麼的無助跟絕望。

比以往任何一次自己身臨陷境時,要心如死灰得多。

她在霍家本就是寄人籬下,寄居這麼多年,不知給姨母添了多少麻煩。

如今,紀鳶姐弟將要離京回山東一事兒,尹氏早早便已經稟告了王氏及老夫人,老夫人得知紀鳶情願離京也不願給她最看重的大孫子這個國公府未來的繼承人做妾,當即便冷了臉,老夫人向來心善,對着那孤苦無依的姐弟自然不會說什麼,只一言不發了良久,心裡怕是斷定她姐弟二人皆乃是忘恩負義之輩吧。

如此,紀鳶如何還有臉上前去主動尋求霍家的庇護?

除了霍家,在這整個京城,便唯有王家這一世交,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紀鳶上前求助,她知曉,便是在千里之外,王師兄定然也會義不容辭的奔赴而來。

然而師兄王淮臨現如今會試進了前十名,現如今這個時節,正是最爲要緊的時候,正在馬不停蹄的參加殿前複試,正在爲幾日後的殿試做準備,這一局,關乎的乃是師兄甚至整個王家的前程,紀鳶如何敢上門叨擾。

又加上幾月前,紀鳶纔將將將親事往後推了,這叫她如何開開得了這個口。

可是,爲了鴻哥兒的安危跟前程,甭說腆着臉去求人,便是讓她跪在地上磕頭她也是願意的。

正當紀鳶命轎子擡去王家之際,霍家來人了,是尹氏院子裡跑腿的小寶兒,說是尹氏求到了二老爺書房,二老爺已派人着手打探了,只是許是將要等到明日一早,方能見到人。

紀鳶聽了,心下一鬆,渾身力氣將要被抽乾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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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整夜,紀鳶幾乎未曾閤眼。

第二日一早,霍家二老爺派人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了,只道,紀鴻儒昨夜已然簽字畫押,對考試作弊這一罪責供認不諱,依照大俞律例,判仗責三十大板,收監半年並取消未來十年考試資格。

只是那紀鴻儒年紀還小,便免了三十大板,判十年內不許參考,將收監半年改爲三月以儆效尤。

縱使如此,紀鳶聞言,仍覺得眼前一黑,整個身子直接歪倒了去。

好在抱夏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

判罰遠比自己料想得要嚴重,便是當真考場作弊,衆人皆以爲,不出意外,怕是逃不過罰考三年的審判。

卻未料到…

紀鳶只覺得自個定是聽錯了,只覺得整個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片黑色,有很長一段時間裡,整個世界都是禁止不動的,只覺得整個世界轟然倒塌了似的。

最後,只聽到尹氏用帕子捂着嘴,哭得彷彿快要暈厥了過去,滿屋子丫鬟婆子全都圍了過去,整個屋子裡亂作一團。

紀鳶的腦袋這才慢慢清醒了過來。

見整個屋子方寸大亂,只強自忍下了眼眶裡的眼淚,繼續故作堅強的聽着。

只聽那二老爺跟前的得力的來喜猶豫了片刻,方道:“按理說,紀小公子出自霍家,甭說那順天府的人,便是那刑部、大理寺的人都會要賣上霍家幾分面子,但凡生了什麼事兒,只要與霍家有關,都會派人提前前來只會一聲,只是此番紀小公子所…所犯之事兒有些特殊,乃發生在大庭廣衆之下,有多人爲證,又證據確鑿,再加上紀小公子如今又認罪畫了押,已然成了定居,況且今年,當今聖上格外注重科舉考試製度,爲此,還親自頒佈了一系列懲罰措施,咱們老爺說,便是他想要插手幫襯一二,也恐無從周旋,二老爺道,爲今之計,唯有待過上一陣子,待事情平息了後再想法子將人給提前撈出來,至於其它,怕是…如今,紀姑娘若是想去探望,倒是可以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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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縱使紀鳶心急如焚,也依然要緊牙關將尹氏安慰好了,隨即,這才命人備好了一應鴻哥兒愛吃的吃食及幾身乾淨的換洗衣裳,直接迫不及待的跟着那來喜去了順天府的大牢。

去時,在霍家西門外撞見了霍元昭,她得了風聲,早早便已經備好了馬車停在門外候着呢,見了紀鳶,只衝她說了一句:“我也去。”

那牢籠之地,豈是尋常閨房裡的姑娘能去的,她擔心紀鳶老實,以免遭人欺負,她好歹是霍家三姑娘,不說旁的,好歹衝着這個名聲,那整個順天府的人都不敢刁難。

此時,紀鳶壓根無人與之計較,直接上了她的馬車。

二人戴着帷帽,面上圍着面紗,將全身上下都遮掩好了,兩人緊緊拉着對方的手,由那看守監牢的牢頭親自恭恭敬敬的領着往裡走。

只見那監牢狹窄潮溼,裡頭陰暗密不透風,牢頭甚至還點了一支蠟燭纔可堪堪看清底下的路,裡頭監牢十餘間,看押了零星幾個罪犯,一個個蓬頭垢面,像外頭乞討的叫花子似的,歪七倒八的躺在草蓆上睡大覺。

見人來了,還是一羣姑娘們,一個個全都一躍而去,衝着紀鳶跟霍元昭齜牙咧嘴,伸着手就要過來拽她們倆。

紀鳶跟霍元昭嚇得直哆嗦。

那老頭一鞭子揮了過去,牢籠裡的犯人這才老實了。

一直戰戰兢兢的走到最裡頭那間,只見那牢頭舉着蠟燭往牢籠裡一照,衝紀鳶及霍元昭二人道:“昨日送來的那小孩就關在這裡呢,哎,是個可憐見的,你們…你們自己瞅吧…”

紀鳶順眼蠟燭光線往裡一瞧,只見鴻哥兒僅穿了一身白色裡衣趴在陰暗潮溼的地面上,雙手拉攏似的癱放在地上,十根手指頭腫爛甚至在淌血,他痛得夢魘□□,昏迷不醒,整個人已是奄奄一息了。

竟然給他濫用了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