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138

霍元昭眨了眨眼睛, 繼續道:“我就說你如何變得這樣大方起來了,方纔送給姨娘的那隻鐲子,價格一定不菲吧, 還有弟弟那幾樣銀器,竟然都是出自如意齋的,關鍵啊是那幾樣款式別緻得緊, 往日裡這樣式樣的瞧着並不多見, 我可聽說如意齋二樓有許多珍品, 不過,如意齋那掌櫃的向來狡猾得要緊,鎮日只知道看菜下碟, 那老貨可留了不少稀罕貨, 有好些連咱們府上的幾個去了, 都不輕易拿出來, 哼!”

說着說着,這才意識到話題又一時給扯遠了, 只又擡眼看向了紀鳶道:“沒成想大哥竟然帶你去了, 大哥那冷淡的性子, 能夠做到這個份上, 還是頭一回,已是極不容易了,紀鳶, 我原本還有些擔心你的, 可眼下, 見大哥待你這樣好,終於能夠放下心來了。”

霍元昭極少說過這些肉麻又感性的話。

大抵是不日自己便也要成親了,多多少少長大了些,心智沉穩了些吧。

又加上,這一段時間以來,周遭先是鴻哥兒遭此劫難,紀鳶無故做了妾氏,姨娘生產,弟弟身子羸弱不堪,短短几個月委實經歷不少,只覺得一瞬間就被逼着長大了似的。

兩個人難得坐在一塊聊天談心。

霍大待她好,霍元昭覺得這樣極好,然而紀鳶卻並不以爲然。

相反,反倒是隱隱有些擔心。

她沒想到,不過是出了一趟府,竟然鬧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

好,也不好。

好,自然是對紀鳶而言,至少,院子的下人們定會高看她幾分。

不好,卻是對那霍元擎,亦或是整個霍家的,或許,亦是對她未來而言。

畢竟,寵妾滅妻,不是件好事兒。

畢竟,那霍元擎還未曾娶妻的。

在霍家,無論是老夫人,還是長公主,約莫都盼着霍元擎能夠有個知冷暖的人,但卻定不會願意瞧見寵愛人寵愛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明明兩個祈盼是矛盾,是對立的,可偏偏又實實在在想要對方同時做到。

這或許…便是深宅後院吧。

***

“對了,忘了跟你說,霍元芷那小賤人的親事提前了,提前到了八月,便是滿打滿算,也已不足三個月了,哎,紀鳶,你說,霍元芷那丫頭片子究竟是抽了什麼瘋,至今,我仍然一直想不明白她爲何想要給二皇子做側妃?說好聽些是個側妃,說難聽點兒,不也跟你一樣是個——”

說到這裡,霍元昭話語猛地一停,只有些尷尬的看了紀鳶一點,只有些悻悻道:“我的意思是,這是霍家的祖訓,兩條她全佔了,她膽子可真大,更令人沒有想到的是,爹爹竟然應下了,連大伯似乎也默認了。”

頓了頓,又道:“其實,打從去年年底開始,那霍元芷便跟我一樣,幾乎極少出過門,就除夕那日在宮裡頭參宴…嗷嗷,對了,我怎麼差點兒忘了這事兒,就除夕那日夜裡,一直沒瞧見到霍元芷的身影,後來,還是御花園瞧見到了她,領着個丫頭匆匆而來,頭上的髮飾都亂了,她只說了聲頭髮勾到樹梢上了,我便也沒怎麼留意,想來,定是那日勾搭上二皇子的。”

霍元昭跟紀鳶分享了一些霍家大大小小的近況,大多都是二房的。

除了霍元芷,還有霍家三公子霍元幀,及那霍家二房的表姑娘甄芙兒。

霍元幀的親事亦是定下了,娶的乃是侯府秦家三房嫡出七姑娘,秦家雖沒落了,到底佔了個爵位,雖三房不顯,娶的到底乃是個嫡出,各種好壞,倒是不好說。

至於那甄芙兒,甄家竟然放棄了霍家,忽然改選了外祖大舅王家長子王荀,親事亦是定在了年底。

不過數月,一夕之間,所有事情似乎全部塵埃落定,雖全都與最初猜測的結果相去甚遠。

只忽而覺得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最讓人意外的便是二哥跟芙姐姐的親事了,眼看着就要成了,誰曾想到…二哥忽然說走就走,竟然一朝去了北境,這一走,焉知多少年,芙姐姐哪裡等得,說實話,自打我記事起,便一直將芙姐姐當做二嫂對待了,怎知…當真是造化弄人…”

霍元昭微微嘆息了一聲。

一個個全都定了親,不出一年,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離開一個家,成了另外一個新家,從此,人的一生,從此處重新改寫。

霍元昭用雙手撐着下巴,復又連連嘆息。

紀鳶見了,亦是難得良久沒有吱聲。

甄芙兒?

霍元懿?

感覺,如此久違的名諱,如此久遠的事情,明明過了纔不到半年而已。

若非這二人,她或許也不一定會落得如此境地,不過,一切也說不定,沒有他們二人,還有那杜衡不是,或許,這便是命。

這命,橫豎她也已經認了。

***

二人一直閒聊到了午時,紀鳶有些貪戀洗垣院的溫馨,加上霍元昭的癡纏,紀鳶難得有些犯懶,竟然一直留在了洗垣院一道用了午膳。

尹氏因要做月子,午膳要比往日裡用得早些,吃的大抵皆是些清淡的吃食,用完午膳後,紀鳶便又回了一趟竹奚小築,給鴻哥兒送藥,及送些銀兩過去,順道給嬤嬤備用了些個她親手做的糕點。

怎知,人還未到那築奚小築,木蘭居便派人匆匆來報,只到大公子當值回來了,去了她的木蘭居。

紀鳶一愣,只得立馬將食盒裡的糕點及藥材遞給了菱兒,讓她代她走一趟,自個便匆匆趕回了木蘭居。

邊走,還邊一路思索道,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往日裡極少這個時辰回的,要麼傍晚,要麼輪了夜班一早回的,且,還從未見過一回來就往她這木蘭居來的。

大公子往後院來的少,便是她進了大房這一個月來,加上新婚那日,也不過纔來了兩回三夜,這是第三回。

思索間,紀鳶已匆匆回了木蘭居。

只是,進來時,裡頭靜悄悄地,湘雲、合歡、芍藥幾個全都候在了外頭守着,見紀鳶回來,一個個全都迎了上來。

湘雲道:“主子,我方已經去問了殷護衛,公子方下值,還未曾用午膳的。”

合歡接着道:“奴婢本欲傳膳的,結果叫公子攔住了,說等主子回來一道。”

芍藥緊接道:“公子將咱們幾個全都打發下來了,一個人在裡頭待着,待了有一會兒了,奴婢還特意吩咐廚房送了熱水來,本欲伺候公子洗漱,只沒有公子的吩咐,大家夥兒都有些不敢進,好在主子您回來了。”

瞧着這一個個謹小慎微、小心翼翼的模樣,紀鳶面上難得有幾分詫異。

難不成,那霍元擎這日心情不好?又給甩臉子呢?不然,個個也不會如此如臨大敵的模樣,這幅模樣,說實話,紀鳶還是打頭一回瞧見。

這般琢磨着,紀鳶便也下意識的穩了穩心神,這才緩緩推開了門,往裡進去。

***

紀鳶進去後,目光一掃,竟四下無人?

她緩緩往裡走,待繞過了屏風,這才瞧見原來那霍元擎單手撐着太陽穴,竟然歪在她的軟榻上睡着了。

穿了一身堅硬如鐵的御前護衛服,胸前還裹着一塊鎧甲未曾卸下,手中那把鎮日未離的御前配製的大刀橫着放在了身旁的矮几上。

走近了,只見他雙眼緊閉着,睡得正熟,只是,面上似乎極爲疲倦,眼下泛着一片青色,而下巴處甚至更爲誇張的長出了一茬細細密密的鬍渣。

大公子向來喜潔,在她記憶中,他永遠一身青衣,光鮮亮麗,渾身永遠纖塵不染,乾乾淨淨,乾淨整齊到連頭髮絲都沒有一根凌亂的。

紀鳶還從未瞧見過他如…嗯…邋遢疲憊的模樣。

只覺得…稍稍有些新奇。

這是幾日未睡了麼?

竟如此風塵僕僕的模樣。

連膳食都未用,倒頭就睡了?

紀鳶遠遠地立在遠處看了看,有些不敢過去,生怕驚醒了他,可是,見他即便睡着了,眉心都微微蹙起,睡得熟,卻睡得並不安寧,頓了頓,紀鳶忍不住輕手輕腳的挪了過去,蹲在了他的身下,雙手撐着下巴,擡頭定定的盯着他瞧着。

過了片刻,緩緩伸出指尖,輕輕觸碰了他的眉心,撫了撫。

只見那霍元擎睫毛顫了顫。

紀鳶嚇了一大跳,立馬縮回了手,可再一擡眼時,卻見皺起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了。

紀鳶嘴角微微翹起。

片刻後,又忍不住將手伸了過去,往他下巴處的鬍渣摸了摸,結果,這一下,手指忽而一疼,下一瞬,紀鳶被一道巨大的力氣拉扯着生生撲向了軟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