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176

霍元昭一口氣直接跑出了大房, 一直到了南院, 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將身後畫眉跟鷺鳴兩個小丫頭甩了老遠。

只彎着腰, 雙手撐在膝蓋上呼呼地喘着粗氣, 臉紅得發紫, 滾燙得不成樣子。

正上氣不接下氣之際,不知是哪個, 突然往她頭頂上砸了塊石頭,霍元昭疼得尖叫了一聲, 捂着腦袋尋了半天,也沒有尋到最終的罪魁禍首, 只在不遠處的小徑上瞧見了一顆正在滾動的綠油油的小柑橘。

這樣的小柑橘, 分明就是之前二哥霍元懿特意從江南走水路運送回來的小柑橘。

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夠輕易嘗得到的, 別看這麼小小的一顆, 金貴着呢。

能夠將這樣的小柑橘當做小石子一樣隨意亂扔,並且敢往她頭頂上扔, 又能夠做出這般舉動之人,在這諾大的霍家, 霍元昭挑不出第二人。

“二哥,你快出來,我早就瞧見你了,真的瞧見你了——”

霍元昭四下搜尋了一陣, 除了微弱燈光下模糊不清的景色, 哪裡瞧見半個身影。

直到砰地一下, 又一個小柑橘砸到了她的頭頂,小柑橘是從天上掉落下來的,霍元昭立馬仰頭看去,就瞧到了頭頂樹上的霍元懿。

只見他單手枕在腦袋後,優哉遊哉的躺在樹枝上,一臉輕鬆愜意。

“二哥,你爬樹上幹嘛?這黑漆漆的大晚上,跑來喂蚊子麼?”

霍元懿邊把玩着手中的最後一個小柑橘,邊仰頭看着頭頂上圓的像個盤子似的月亮,漫不經心道:“賞月啊。”頓了頓,又道了句:“北疆的月亮可沒京城的這麼圓。”

霍元昭只笑着道:“胡說,二哥這纔在北疆待了多久,你又沒見過北疆中秋的月亮,哪裡就曉得沒有京城的圓了?”

霍元懿淡淡地扯嘴笑了笑,忽而垂眼看了底下霍元昭一眼,冷不丁問道:“你這是從哪兒來?”

其實,這條道就是通往北院的,不用問,也知道是打哪來的。

霍元昭脫口道:“我去了木蘭居,哦,對了,你還不知道木蘭居吧,就是紀鳶現在住的院子。”

想到方纔在木蘭居撞到的那一遭,便是到了現如今,還隱隱有些不大自在,怪道她方纔從洗垣院過來時,在半道上碰到了瀲秋姐姐,得知她要去木蘭居,瀲秋提了一句“都這般晚了,怕是不好吧。”

霍元昭也沒留意。

霍元昭說完,卻見樹上的霍元懿一直沒說話,只目光定定的盯着天上的月亮瞅着,神色似乎有幾分落寞,霍元昭見了,不由有些詫異道:“二哥,你…不開心麼?”

霍元懿卻扯着笑道:“你何時瞧見過你二哥有不開心的時候。”頓了頓,又道:“怎麼這麼快便去而復返,我方纔才見你打從這兒過,手中提着酒也重新捎回來了,怎麼着,莫不成人家不稀罕你的酒不成?”

霍元懿似笑非笑道。

霍元昭皺着鼻子道:“纔不是,是…”霍元昭結結巴巴了好半晌,羞澀過後,忽而是滿臉地八卦及趣味道:“是大哥在紀鳶那兒。”

頓了頓,眼珠子轉了轉:“二哥,我原以爲大哥是個萬年寒冰,不愛美色的,沒成想,這麼個萬年大寒冰竟然拜倒在了紀鳶的石榴裙下了,嘖嘖嘖…”

這話,她樣的私房話,她可不會隨意跟他人提及,不過是跟霍元懿走得近,雖不是一母同胞,但打小性子合得來,格外親近。

霍元懿聽到這會兒,嘴角微微抿着。

今日這麼要緊的節日,大哥卻不在,大伯、祖母三番四次的派人去請去問,霍元懿便隱隱有些生疑,直至,瞧見那九公主被太子壓着往回走,然九公主卻死活不肯,死活都要往大房闖,霍元懿便隱隱猜測到了其中怕是另有隱情。

又加上此番霍元昭這麼一說,如何猜不出其中的門道來。

只是…甭管有何隱情,不都跟他無關,不是麼?

“二妹,旁人不稀罕你的酒,二哥稀罕,來,今晚,二哥陪你不醉不歸。”

良久,霍元懿忽而從樹上一躍而下,見大樹底下有一方石桌,便漫不經心的坐了過去。

霍元昭一愣,隨即一臉興奮道:“好,不醉不歸。”

***

卻說,木蘭居,霍元昭離去後,抱夏、菱兒二人便立馬吩咐廚房將水送了來,往日,皆是由廚房的粗鄙丫鬟擡了熱水送進去,可這日,抱夏將人喚住了,她跟菱兒二人親自送了進去。

進去後,屋子裡一片昏暗,抱夏且先將屋子一角的燈給點燃了,待整個屋子驟亮,抱夏飛快的往屋子裡瞧了一眼,整個屋子裡並未瞧見任何人的身影,抱夏又下意識的往牀榻方向瞧去,只見牀榻上的簾子落下了,遮住了牀榻上的所有靡靡之景。

牀榻裡依舊沒有半分動靜,抱夏有些拿不住主意,她們家主子到底醒沒醒來,她只小心翼翼的將水倒進了浴桶,又沏了一壺茶上來,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請命,正在這時,只聽到從牀榻裡頭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道:“讓廚房送些吃食過來,你們外頭候着罷。”

抱夏擰着帕子飛快的往牀榻方向瞅了一眼,只得福了福身子,領着衆人退下了。

不多時,廚房將早已經備下的吃食送了進去。

待人全都遣散了出去後,霍元擎這才伸手拂開了簾子,吹散了寢榻裡的曖昧之味。

柔和的光線照了進來,搭在紀鳶的臉上,身上,霍元擎定睛瞧去,隨即,整個一怔。

只見紀鳶原本白裡透紅的下臉一派慘淡不堪,臉白得跟紙一樣,半分血色皆無,雙眼腫了,腫得老高,又紅又腫的,眼下更是一片烏青,鼻子紅透了,殷虹的小嘴上起了痂,被咬破了好幾處地方,而長長的頭髮亦是凌亂不堪,有幾縷還黏糊在了她的臉上,咬在了她的嘴裡,她卻毫無所知。

臉上這樣便罷了,霍元擎緩緩擡着手,將搭在身上的被子輕輕揭開了。

只見被子底下的身軀更是慘不忍睹。

頸部,肩部,胸上,腰部,肉眼所及之處全是淤青,不僅如此,還有大腿上,鮮紅的五道指紋印在那裡,直令人觸目驚心,更別提…饒是霍元擎奔赴沙場,遊走廟堂多年,早已經練就了一副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的氣勢,可是,此刻,見了這樣的情景,都忍不住心裡發顫,捏着被子的手微微抖了下。

這時,只見被子下的人輕輕蹙着眉,低低的喊了聲:“爹爹,阿孃…”

喊完,只一連着嗚咽了幾聲,好似十分痛苦委屈。

霍元擎見了,心裡沒由得有些慌,只用力的將大掌握成了拳,片刻,鬆開了,小心翼翼的將手探了過去,貼在紀鳶臉上,壓低了聲音,輕輕安撫道:“在的,莫怕…”

觸及到他的掌心,小臉在他手心裡不安的蹭了蹭,過了良久,眉頭這才輕輕地鬆懈下來。

霍元擎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不敢動,手麻了,肩有些酸,依舊不敢動一下,直到底下的人不安的動了動,稍稍翻了個身,霍元擎這才握着拳,將大掌抽了出來。

他披了一件外衫坐在牀邊默默地看了許久,不多時,這才走過去,將水端了來親自給紀鳶擦了身子,他從來沒有伺候過女人,動作彷彿有些不大熟稔,但是卻十分認真耐心,他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她的傷口,可是,她似乎依然疼,似乎全身都疼,每當他的帕子觸碰上去時,她整個身子都會輕輕一顫,霍元擎立馬將手縮了回來,一直待紀鳶眉頭鬆了,又貼上去輕輕擦拭着,如此反覆。

擦完身子後,霍元擎只有些餓了,還是早起用的早膳,一直到現如今,還滴水未進,他飯量大,今日又消耗巨大,只餓得慌,自己一連着喝了三四碗肉粥,用完飯後,他整個人徹底的恢復了精神,想了想,又端了小半碗,坐到了牀頭,輕輕的將紀鳶抱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輕聲的喚了一聲:“紀…丫頭…”

大概是第一次喚她的名諱,只覺得極爲不習慣,紀氏?鳶兒?都覺得好生奇怪。

最後,喚出口的卻是一句…丫頭。

在他眼底,她始終都還是個小丫頭啊。

紀鳶幽幽轉醒,費力的睜開眼皮瞧了一眼,復又睡了去,霍元擎溫聲細語的喚了幾聲,讓她用點東西,填填肚子,結果,才餵了一口進去,就給吐了出來,紀鳶眼睛腫得連睜都睜不開,只邊吃邊吐,邊嚶嚶嗚咽道:“嗚…不吃…不吃…疼…”

霍元擎立馬將勺子扔回了碗裡,直接用他的袖子給她插嘴,嘴裡安撫道:“好,不吃,不吃了,先睡,先睡好不好…”

紀鳶似乎還在夢裡,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的有些折騰。

霍元擎費了老大力氣,纔將人重新安置妥當了。

待再一次清淨下來,夜已經深了。

霍元擎隨意清洗了一番,正要摟着紀鳶重新躺下,然而屋子裡有些涼,有涼風不斷從窗子口竄進來,霍元擎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他白日裡直接將窗子給毀了。

他倒是無礙,但是怕紀鳶夜裡着涼,想了想,隨手拿了一件衣裳給自己披上,又替紀鳶將裡衣穿上,隨即,取了件斗篷將人整個嚴嚴實實的的包裹了起來,直接將人打橫着抱了起來,這才緩緩踏出了木蘭居,去了他的蒼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