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208

紫蘇這番話究竟有何深意, 紀鳶如何不知。

相信, 霍元擎亦是十分清楚明瞭的。

紀鳶並未覺得有任何驚詫,橫豎,早早便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早來, 晚來, 終究還是會來了。

見霍元擎朝她看了過來, 紀鳶只用力的扯着笑, 衝其道:“公子只管去便是,放心,長公主那裡, 有我伺候着。”

霍元擎聞言, 定定的瞧了紀鳶一陣, 忽而伸手往她手腕上一拽, 道:“你與我一道去吧,一起去拜拜祖母。”

紀鳶聞言,只一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道:“公子,您…您說笑了, 鳶兒這身份,委實不妥,不合規矩, 您…您還是趕緊過去吧, 莫要讓紫蘇姐姐爲難, 也莫要讓老夫人久等了。”

對面紫蘇聽了,亦是一臉驚詫,然而,縱使心中如何驚濤駭浪,面上卻故作鎮定着,不多時,只下意識的看了看紀鳶,又看了霍元擎,府中傳聞,大公子對其妾氏紀氏寵愛有加,原來,當真如此,若是親眼見着了,紫蘇委實難以置信,像大公子那邊冷若寡淡,不近女色之人,竟然也有如此陷入溫柔鄉的一面。

紀鳶推脫着,霍元擎卻直直的盯着紀鳶道:“祖母不是外人。”

霍元擎盯着紀鳶的眼神,彷彿帶着某種深意,紀鳶心裡不甚明瞭,卻又似乎隱隱能夠感受到其中的深意,心裡一直砰砰砰的,亂跳得厲害,明明覺得不該,明明覺得不適合,不合規矩,可是,在他堅定的目光的注視下,不知爲何,紀鳶心裡陡然一鬆,終於緩緩鬆口,道:“好。”

霍元擎將手伸向她,紀鳶猶豫了片刻,將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二人一步一步,緩緩朝着老夫人的北苑走去。

紫蘇跟在身後,默默地看着,不多時,只想着,大公子這麼多年如此清冷,如今,臉上終於慢慢的浮現出一抹溫情了,實在是實屬不易,可是,一想到一會兒的局面,紫蘇不由淡淡蹙眉。

***

卻說,紀鳶隨着霍元擎一道來到了北苑,到了院子外頭,紀鳶這才緩緩掙脫開了霍元擎的手。老夫人的院子,紀鳶來過幾回,不算陌生,尤記得,當年頭一次來時,是王氏、尹氏二人領着她一道來的,彼時初入這霍家,前來給老夫人問安的,彼時,老夫人面色和睦,眉目慈祥,拉着紀鳶的手可勁的贊着,還給她與鴻哥兒紛紛派了賞。

紀鳶對老夫人的好印象,便是從那第一次見時,那副如沐春風的笑容中產生的。

只是,後來,再來,便皆是隨着衆人一道前來參宴的,隱沒在人堆裡,老夫人對她應當沒什麼印象,即便是有,怕也不是什麼不好的印象吧,畢竟,紀鳶曾經當場佛了她老人家的好意,誓死不要入那大房,可是,後頭遭了難了,卻又巴巴來求人,終究還是夾着尾巴進來了,如何能有好印象,不惱恨她就算不錯的了。

如今,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妾氏,竟然還敢依仗着大公子的寵愛,不顧規矩,跟着一道來了。

紀鳶立在院子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會兒天色還尚早,不過,許是院子裡來了客人的緣故,整個院子忙碌不停,只見一個個穿紅戴綠的丫鬟手中端着托盤,打那超手遊廊下匆匆而過,廊下掛着畫眉鳥,正在嘰嘰喳喳的叫喚着,一大早上,老夫人這院子裡,倒是比旁的院子熱鬧多了。

霍元擎來了,整個院子裡的丫鬟婆子紛紛上前行禮,見了他身後的紀鳶,頓時一個個面露驚詫,不多時,早已有丫鬟進去稟告了,此時,院子外頭還候着一衆丫鬟婆子,瞧着不像是老夫人院子裡的人,應當是那客人身邊伺候的吧,見了紀鳶,一個個面露古怪。

霍元擎面上倒是未見任何神色,只一言不發的領着紀鳶往裡走,只是,剛踏入院子沒多久,忽而聞得從院子傳來一道氣喘吁吁的呼喊聲:“堂兄,大堂兄等等…”

霍元擎腳步微頓,不由停了下來。

紀鳶聞言,亦是跟着停了下來,轉身往身後一瞧,只見一道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正匆匆往這邊趕來。

***

對方瞧着不過十七八歲,生得面白脣紅,十分俊秀,穿了一身湛藍色的華服,看上去斯斯文文,像是滿腹經綸的白面書生。

對方喚霍元擎堂兄,紀鳶便猜測,應該是霍家族裡的族親,只是奈何霍家旁支太多,每每逢年過節,前來拜訪的族親舉不勝數,連女眷,至今紀鳶都尚且認不全,更何況是外男了。

因這一路跑來,對方整個身子早已透支,只見臉上一片潮紅,整個人彎腰伏着,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霍元擎皺眉看着對方,淡淡道:“元璋,可有何事?”

下意識往紀鳶身前一擋,見了外男,只不漏痕跡的將人擋在了身後。

元璋?霍元璋?

這個名字,紀鳶倒是聽到過,好像是霍家老二房底下得力的孫輩,也便是那瞿老夫人嫡親的長孫,聽聞才學出衆,小小年紀便已經中了進士,乃是霍家這一輩中,除了顯國公府上之外的,最爲得力的一個,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此人雖是讀書人,卻十分仰慕霍元擎,在這一輩兄弟之間,霍元擎難得待他親和幾分,就連昨日傍晚,對方似乎還來府中尋了霍元擎。

“大堂兄,小弟有一事相求,還望堂兄能夠成全,弟弟在此謝過了。”

見霍元擎發問,對方緩過神來後,只忽而撲騰一下,直接跪在了霍元擎跟前。

紀鳶見了,頓時嚇了一大跳,不由連連往身後退了幾步。

霍元擎見了,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只淡淡的看着他,一時未曾說話,紫蘇見了,立馬伸手去扶,道:“璋公子,您這是在做什麼,這可是老夫人院子裡,瞿老夫人等人都在裡頭了,您瞧瞧,丫鬟婆子這麼多,莫要讓人看笑話了。”

因着霍元璋這驚人一跪,整個院子所有的丫鬟婆子哥哥瞠目結舌,全都朝着這邊看了過來,不多時,就連守在外頭,瞿老夫人跟前的一位得力的嬤嬤見了,都立馬跑了過來,可是,無論旁人如何勸阻,對方就是不肯聽。

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霍元璋此番是鐵了心了,只攥緊了拳頭,仰頭難得一臉硬氣的衝那霍元擎道:“堂兄若是應了弟弟,弟弟便起,不然,弟弟今兒個就跪在了這了。”

霍元璋咬了咬牙道。

霍元擎將雙手背在身後,淡淡道:“何事?”

霍元璋咬牙道:“兄長且先應了弟弟。”

霍元擎聞言,頓時眉頭緊蹙了起來,他歷來是個寡淡之人,不喜與人周旋,況且,他也歷來不喜受人威脅,過了好半晌,只淡淡道,“那你便在這跪着吧?”

說完,淡淡的挑了挑眉,就跟沒瞧見似的,竟然要忽略了對方,轉身直接往裡去。

紀鳶見了,立馬輕輕扯了他的衣袖一下。

霍元擎皺眉看着她,紀鳶只皺了皺臉,小聲衝他道了句:“別讓人一直跪在這啊…”

霍元擎微微訓斥似的瞪了她一眼,好半晌,重新轉過了身子,盯着那霍元璋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說是不說?”

霍元璋臉上漲得通紅,終究是瞭解對方的脾性的,他若繼續扭捏捏捏,歪歪唧唧,對方保管懶得搭理他,於是,霍元璋攥緊了手中的摺扇,鼓起了勇氣,用力的咬緊了腮幫子,衝着那霍元擎一字一句道:“堂兄,求你將蘅妹妹讓給我吧,我是真心傾慕蘅妹妹的,可是,祖母卻一心想要將蘅妹妹許給兄長,求兄長放過蘅妹妹,成全了弟弟吧。”

說完,竟然朝着那霍元擎用力的磕了一個頭。

***

正在此時,屋子裡的人早已經得到了動靜。

瞿老夫人聽到稟報後,立馬從椅子上蹭地一下起了身,只杵着柺杖咬牙喝斥了一聲“孽障”,說完,立馬經由那魏蘅攙扶着出去了,老夫人見情況不多,不多時,亦是隨着跟了出去。

方一出來,就撞見了這唯有在戲文裡才能夠出現的一幕。

霍元璋的這一番話,驚得所有人全部目瞪口呆。

便是連紀鳶聞言,都忍不住捏着帕子,微微掩了掩嘴,紫蘇隻立馬鬆開了那霍元璋,退到了身後,而後頭趕來的那個嬤嬤,只不斷拍打着大腿,衝那霍元璋道:“我的個小主子,您…您這是在瞎說些什麼,還不趕緊的起來,一會兒叫老夫人知曉了,定會雷霆震怒的——”

霍元璋卻依舊不管不顧道:“祖母明知我愛慕表妹,卻硬是要將咱們倆生生拆散,便是祖母今日動怒了,便是今日要罰我去跪祠堂,爲了我與表妹的幸福,我也要努力爭上一爭。”說到這裡,只見那霍元璋忽又擡頭看向那霍元擎,道:“兄長,我知你不喜表妹,與其將來成親各自不滿,倒不如成全了弟弟,弟弟今日在這裡跪求兄長,求兄長莫要迎娶表妹,求兄長成全了弟弟吧——”

說罷,忽又朝着那霍元擎狠狠磕了個頭。

這霍元璋神色激動,是飲了酒、壯了膽過來的。

話音一落,周圍靜默了一陣,不多時,只聽到一道震怒聲在遠處響起了——

“孽障,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