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245

湖在莊子外, 是村子裡的湖, 比較大,裡頭魚兒多,莊子裡也有,不過比較小,魚也多是家養的,霍元擎領着紀鳶去了莊子外頭垂釣,順道一路賞賞雪景。

外頭路不好走, 雪地又未曾被清理乾淨,怕紀鳶凍壞了腳, 又怕路滑,摔着便不好了, 出了院子後, 霍元擎便將紀鳶背在了背上, 兩人一步一步,慢悠悠的晃悠過去, 抱夏等人也極爲有眼力見, 遠遠地跟着, 沒有上前打攪。

趴在霍元擎的背上,走了沒兩步,霍元擎便偏頭問她冷嗎。

紀鳶將頭搖得跟只撥浪鼓似的。

渾身暖呼呼的,昨夜睡的大炕, 今兒個早上出門又吃的多, 穿得多, 渾身被包裹得密不透風的,出門走了這麼一小截路,背上都隱隱快要冒汗了。

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話,不多時,已經來到了湖邊。

湖諾大無比,被一片白色包裹着,連水中的倒影也悉數全是白色的,湖面還尚未結冰,湖面上冒着白氣,整片天地都連在了一起,景緻甚是美麗壯麗。

湖邊一處用木樁及稻草搭建了一座小亭,去時,菱兒早早便抄近道趕到了,將一應漁具、飼料都擺放好了,霍元擎卻吩咐將用具挪到了一旁的空地上,直接在雪中垂釣起來,彼時,雪勢漸漸變小,偶爾幾片雪花零零散散的飄落,他們二人包裹得嚴嚴實實,頭上又帶着斗笠,是不打緊的,不多時,紀鳶也手捧着暖爐坐在了一側,霍元擎見她過來,將他寬大的斗篷一拉,直接將紀鳶整個人給裹了進去,兩人靜靜地依偎在這廣闊無垠的湖邊,只覺得整片天地只剩下了彼此似的。

大概是霍元擎釣魚極爲認真,又或許釣魚本來就是陶冶情操的一件事情,他坐下後,就開始全神貫注了,所有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遠處的魚竿上,剛開始還好,可是過了一陣,見魚兒老不上勾,紀鳶便開始有些無聊起來。

拉拉垂落到了雪地上的衣角,理理氈帽,暖爐涼了,偷摸將手貼進他的咯吱窩處取暖,末了,又用手指頭在他腿上百無聊賴的寫字比劃,寫着寫着一時沒注意,慢慢往裡走,然後,嗖地一下,自己的手腕忽而一下被人一把捏住了,紀鳶支着小臉,便瞧見霍元擎雙眼還依然一本正經的盯着湖面上的魚竿,嘴裡卻低低道了一聲:“別亂動。”

紀鳶一愣,下一瞬,臉唰地一下紅了,這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舉止有多麼的不規矩。

立馬想要見手收回。

手腕卻被人捏得緊緊地,片刻後,霍元擎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扭頭看了紀鳶一眼,紀鳶小臉微微脹紅,霍元擎低低咳了一聲,水下魚兒四處逃竄。

不多時,大掌緩緩鬆開了她的手腕,又緩緩上移,握住了她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

紀鳶也微微咬了咬牙,兩人心照不宣的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緩解這一尷尬局面。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紀鳶的錯覺,總覺得握着她的那隻大掌用力的收緊了,抓得她指骨發白,過了好一陣,這才緩緩鬆開。

湖邊無甚遮擋之物,偶有輕風掠過,雪花被吹到了二人的發間,紀鳶見霍元擎的斗篷上,長髮上沾了些雪漬,便從懷裡摸出帕子替他擦拭,完了後,又見大冬日裡他額頭上竟然冒了微汗,紀鳶也一併細細緻致的替他擦拭了,霍元擎低頭的時候,正好瞧見紀鳶手回的手,目光在她手中微頓,不多時,眉間蹙起,忽而一把從紀鳶手中將那塊帕子奪了過去,看着一眼,皺眉道:“怎麼還將這東西攥在身上?”

只緊緊捏着,難得有幾分嚴肅的瞅着她。

紀鳶挑了挑眉道:“公子瞧清楚了,這可是新的,不是原先那一塊!”說完,將帕子打開,衝他道:“您瞧,式樣雖一模一樣,可是這塊帕子瞧上去要新上許多…”說到這裡,語氣頓了頓,想了想,又繼續道:“之前那塊帕子舊了,原也是圖個熱乎,便整日攥在了身上,正想要收起來保管的,便繡了一塊一模一樣的,只不過以前手藝蹩腳,帕子針腳是磕磕碰碰的,如今手藝嫺熟了,繡出來雖一模一樣,到底不是原先那個味道了…”

紀鳶頗有幾分感慨道。

霍元擎便又將帕子奪了過去,細細一瞧,果然,款式瞧着一模一樣,卻不是原先那一塊,想到這帕子是她親手繡的,細細看了一會兒,只將帕子攥在了手中,不多時,趁着紀鳶不注意,悄悄塞進了自己衣襟裡。

紀鳶瞧着面上未顯,嘴角卻微微翹起。

提到了這塊帕子,忽而又想起了昨兒個在笙簫院裡的那一幕,紀鳶只忍不住開口問道:“昨兒個讓公子將那陳氏放了,公子是不是惱了?”

霍元擎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的,她也素來知曉,她不應當着衆人的面去求情的,畢竟陳氏罪有應得,她害得不僅僅是她,還有霍家未來的血脈子嗣,霍元擎雖然狠,卻在情理之中。

從昨兒個回來至今,兩人便再也未曾談論過昨兒個那樁事兒。

不知對方生沒生生氣,畢竟,昨兒個他鬆口太快,紀鳶多少有些拿不準,故此一問。

霍元擎摸了摸紀鳶的臉,讓她靠在他的肩上,道:“沒惱。”說着,語氣一停,片刻後,又忽而道:“不過僅此一回,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路皆是自己選的,沒人逼誰,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誰也怨不了誰。”

紀鳶忙不迭點頭,片刻後,又忍不住感慨道:“公子說的是,鳶兒記下了。”

紀鳶乖乖應着。

霍元擎嗯了一聲,低頭往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並非她大度,也並非她博愛之心氾濫,誰想要害自己的孩子,紀鳶若是曉得了,一定是會以命相搏的,不過是因着,相比那魏蘅,紀鳶一直覺着那陳氏應當是個好人罷了。

她若真想害她,必有千千萬萬種法子,直接將那害人的東西送來,又在帕子上留下那麼多破綻,她熟悉練香,可以挑選出一百種讓人輕易察覺不出的香味,卻偏偏選擇了世人熟悉的那一種,公子雖然未曾說明,但是那日他發現帕子上的味道時反應那般大,定也是猜測出了七八分緣故的。

事情敗落後,對方一點都不驚訝,好像,早就在等着這一幕似的,也絲毫不見任何辯解,直接將一切罪責認下,從那一刻起,紀鳶越發斷定,她興許並無意害她。

再者,陳氏是太太身邊的舊人,代表着太太的臉面,岳家沈家人在此,霍沈兩家是數十年的世交之家,交情畢竟擺在那,儘管霍元擎行事向來我行我素,毫不留情,可是,紀鳶卻不願將他推向薄情寡義的地步,更不願他因此跟曾經的岳家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管陳氏的動機是何,畢竟斯人已逝,委實沒有必要深挖。

更何況,自有孕這幾月,變故一遭接着一遭,肚子裡孩子還未曾出世便歷經如此多的苦難,紀鳶委實不敢再折騰,就權當爲了孩子的平安,爲了孩子順利降臨積積福罷。

經過這麼一遭,便將昨兒個那一事兒徹底揭過了。

兩人並肩靠在一起,過了片刻,紀鳶忽而想起了什麼,冷不丁皺眉道:“那什麼,公子,您究竟會不會釣魚啊?咱們來了都快一個時辰了,怎麼連魚兒的半個影子都沒瞧見,沒釣到大魚便算了,連個小魚小蝦也沒見到,魚鉤要現如今動都未曾動過,您瞧,對面那老頭怕是都釣了半簍了罷?”

紀鳶聳了聳鼻子,微微打趣。

面對紀鳶的抱怨與取笑,霍元擎絲毫不覺慚愧,反而大言不慚的將所有過錯全都推到了她的身上,道:“咱們一早也釣了半簍了,如果,你消停片刻的話!”

紀鳶一噎,只有些憤憤不平道,自己釣不到魚,竟然都推到她身上了,於是紀鳶氣得咬牙堅決一聲不吭了,結果,不出半刻鐘,湖中的魚漂開始往下沉,魚兒上鉤了,霍元擎不慌不忙的起身收竿,然後一條足足有一個胳膊長的胖頭魚進了空空如也的魚簍,霍元擎挑眉瞅了她一眼。

那個囂張得意的模樣。

紀鳶垂着眼,只裝作視而不見,十個手指頭將衣袖都擰皺了,是既盼着他能釣到,晚上便可以有魚湯喝了,卻又暗恨,瞧那小人得志的模樣,可真叫人惱恨。

最終,他們這一行可謂是滿載而歸。

魚也裝有小半簍了。

霍元擎嘴角微微揚着,看上去興致極好,瞧着他那副傲嬌樣,紀鳶橫豎是瞧不慣的,想了想,只輕飄飄道:“橫豎再多,也比不過對面那位老爺爺…”

霍元擎興致好,不與她計較,反而擡眼往對面瞧了一眼,冷不丁道:“那位老先生姓刁,原是太子啓蒙先生,太子當年獨居東宮,險些抑鬱頹廢,多虧了這位刁老先生悉心教導,這才得以將被拘禁十數年的太子教導得如此心性豁達開闊,刁先生學富五車,乃當世諸葛,世外高人,亦是救世之臣,他育人重在育心,此番咱們前來,一是來莊子散散,二則是來接老先生入府的,老先生年邁,咱們接他老人家過府爲他養老送終,鴻哥兒這個年紀,也該到了定性的年紀了。”

說着,又忽而往紀鳶肚子瞧了一眼,心道,老頭若是身子骨硬朗,說不定還可以管束底下幾個小的,倒是省下一樁事兒,可謂是一舉數得。

他緩緩說完,一擡眼,卻見紀鳶呆在原地。

原來,公子此番前來,是特意爲鴻哥兒請先生來了。

還是太子的啓蒙先生。

他如此忙碌,可忙裡偷閒間,做的一切的一切竟還是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