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248

霍元擎領着紀鳶上前給各位長輩見禮, 王氏素來對紀鳶不喜,不過如今紀鳶歸了大房, 又深受霍元擎寵愛,再加之長女嫆兒隔三差五的在跟前嘮叨, 雖對她歇了心思, 到底還是不大喜歡了, 是以,見她來了, 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了幾分,只盯着她淡淡的看着, 倒也不在出言爲難了。

沈夫人自然不會將她放在眼裡, 唯有三太太上前招呼着,問紀鳶這些日子在外頭好不好玩,讓她得了閒便去三房坐坐, 還說鴻哥兒昨兒個還在念叨着阿姐什麼時候能回,三房與紀氏姐弟本就走得近, 衆人倒也見怪不怪。

霍元擎雖然冷漠寡言, 但是該有的禮數還是知曉的, 得知沈家要離開, 當即指了一對親兵護送, 並對沈夫人道:“岳父託小婿給眠哥兒尋的祁先生回信了,他同意收下眠哥兒爲關門弟子, 不過, 他有個要求, 眠哥兒得完成他設下的考驗方能通過。”

原來,沈家此番來京,是爲了沈眠的前程而來的,山東有位名士博學多才,曾乃霍老國公爺門下軍師,是爲神機妙算、仙風道古之人,乃沈侯一生最爲欽佩之人,霍老國公爺過世後,先生便解甲歸田,遠離京城,四處遊歷,如今傳聞前些日子先生回京小住,沈侯便立馬快馬加鞭差人去尋去請,可是人雖尋到了,派去的親信卻連半個人影皆未曾見着,沈侯無法,只得接着霍家的關係託人幫忙牽線搭橋。

如今,祁老先生同意了。

沈夫人聽了頓爲大喜,不過欣喜不過片刻,想到那個考驗,又暗自惆悵起來,兒子沈眠性格有些靦腆內秀,她不禁有些擔憂,是以,開始拉着霍元擎細細詢問打探了起來。

二人說話之時,只見沈如嫣擡眼看了紀鳶一眼,忽而緩緩朝她走了過去,衝紀鳶福了福身子,道:“不知可否請…姨娘借一步說話。”

沈霍兩家聯姻,縱使對象不是霍元擎,終究還是嫁給了霍家,往後便也是霍家人了,逢年過節是要供奉同一位祖宗的,霍家老二房如今多依附國公府生存,往後沈如嫣嫁給了霍元璋,勢必是不能跟國公府鬧翻,勢必是要與國公府打好關係的,更何況,霍元擎本就是他的姐夫,而據沈如嫣所知,那個霍元璋畢生最爲尊敬之人便是她姐夫,沈如嫣跟紀鳶並無恩怨,非但無甚恩怨,相反,沈如嫣還是應該感激她的。

紀鳶隨着沈如嫣走到了一旁,一擡眼,只見沈如嫣復又朝着她失了一禮,紀鳶有些意外,隨意往身後瞥了一眼,只見候在大門處的人有人往這邊瞧了過來,連忙將人扶了起來了,嘴上緩緩道着:“這是作甚,使不得,使不得…”

沈如嫣只淡淡的笑了笑,衝紀鳶道:“這一禮,是嫣兒替霽月姐姐還的,多謝那日你開口跟跟姐夫求情,不然…”

說到這裡,沈如嫣垂了垂眼,片刻後,又緩緩道:“那日的事發生得太過突然,我稀裡糊塗的,也是事後才慢慢弄清楚事情原委,那件事確實是霽月姐姐做錯了,便是受罰也是理所應當,不過,要罰也理應發我纔是,畢竟,若非爲了我,霽月姐姐也不會如此行事…”

說完,沈如嫣復又朝着紀鳶施了一禮,這一禮,是自己該行的。

紀鳶聽了卻有些狐疑。

是爲了她?

沈如嫣?

難道不是爲了太太沈氏麼?

正疑惑間,忽而腦子蹭地一下,靈光一閃,順便清明瞭過來。

她一直以爲陳氏如此行事,定是爲了故去的沈氏,因爲,紀鳶曾在陳氏眼中看到了對她一閃而過的恨意。

其實,也能理解,陳氏對太太沈氏鞠躬盡瘁、忠心耿耿,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因爲沈氏可憐,她多年患病,自嫁入霍家起便一直不得霍元擎的寵愛,縱使佔了太太的名頭,卻似乎名不副實,如今紀鳶一來,還不到一年的光景,便受盡寵愛,如此便也罷了,這纔多長時間,竟然懷上了公子的子嗣,瞧着那架勢,假以時日分明有將太太取而代之的時候,因此,陳氏怨恨她奪了沈氏位置,亦是情有可原的。

紀鳶也一直是這般想的,卻未料,竟然是自己想岔了。

竟然是爲了沈如嫣?

那緣何…

冥思苦想間,又忽而緩過神來了,這才發覺確實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如若陳氏的謀劃得逞,它日她誕下了個癡傻兒,勢必整個人都會崩潰不止,便是爲了沈如嫣嫁入霍家鋪路了,倘若未曾得逞,按照陳氏對公子的瞭解,沈如嫣跟大房的親事恐怕是成不了,或許,陳氏最終的目的,便是想要徹底攪黃了這樁親事,她曾親眼目睹過沈氏的不幸,不想沈氏最疼愛的妹妹沈如嫣重蹈沈氏當年的覆轍。

如今,陳氏的目的得到了,沈如嫣與霍元璋定了親,總好過他日嫁到大房,半生孤苦罷。

這一刻,紀鳶纔算真正領悟到,原來,真正效忠一個人,不是爲了對方報仇雪恥,哪怕魚死網破,遁入萬劫不復之地,而是爲了對方,真真正正的護住她身邊每一個珍視之人。

這一刻,儘管紀鳶曾是受害者,也阻擋不了紀鳶對陳氏的敬意,至少,她是有情有義之人。

這般想着,紀鳶擡眼四處瞧了瞧,瞅了好半晌,卻壓根未曾在人羣中瞧見陳氏的半個身影,紀鳶便衝沈如嫣道:“她人呢?”

公子已許諾放陳氏出府,往後,她便是自由身了。

沈如嫣聽了臉上一黯,只緩緩道:“霽月姐姐不願走,她想要留在姐姐身邊。”說着,又忽而擡眼往霍家宅子大房的方位看了一陣,良久,只低聲道:“霽月姐姐已經自請爲婢,往後餘生爲姐姐帶髮修行,爲她守護祈福。”

紀鳶只覺得唏噓不已。

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吧。

事後,紀鳶與霍元擎提起,霍元擎面色依舊淡淡的,只挑眉道了一句:“路是自己選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不必覺得可惜。”

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誰能說誰的選擇就是錯的呢?

卻說沈家一行離去,帶走了一場有緣無分的親事,也帶去了一份陰差陽錯的姻緣,沈家風波,至此徹底平息。

如今,懸在紀鳶心裡的,便只剩下一樁嬤嬤一事。

翌日一大早,紀鳶攜手霍元擎去了趟竹奚小築,前一日,紀鳶讓菱兒給竹奚小築送去了此番特意從莊子裡帶回的鄉下特產,又特意給鴻哥兒傳了話,讓他今日告假一日,好爲刁先生的居所整點行囊,順道,想要到嬤嬤那裡弄清楚鐲子的緣故。

結果去時,一大早只見鴻哥兒將刁先生的所有行囊全部都安置在了竹奚小築,因已經忙活了一大早,耽誤了早膳時辰,紀鳶與霍元擎二人攜手趕去時,嬤嬤、鴻哥兒、刁先生三人正在一張桌子上用早膳了。

紀鳶大驚,原本霍元擎將刁先生的住所安置在了前院,那裡是貴賓待遇,往日裡太子前來做客,亦或是霍家遠親來訪才安置在前院廂房,爲了刁先生,霍元擎還特意開闢出了一處清淨雅院,卻未料不知何時,老先生竟然來了這處小破院,原本還以爲像刁先生那等清高古怪之人,定是不會那般輕易接受鴻哥兒的,卻未曾料到,不過一夜時間,鴻哥兒竟然與刁先生混到了一張桌子上用膳。

當真令人難以置信。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紀鳶進門那一刻,眼瞅着人刁老先生正一臉殷勤的舉起了筷子,正在親自給嬤嬤…添菜,然後嬤嬤一個眼神掃過去,刁老先生立馬悻悻的收了回來。

兩個臉皮發皺,頭髮雪白的老人家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當衆…如此親密,瞧着那神色舉止,不像是頭一回見到,反而自在鬆快,對對方十足瞭解,就像是認識了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紀鳶與霍元擎二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