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卻說第二日一大早, 紀鳶一行人便要動身離開靈隱寺,前往山腳下不遠處的莊子上住上七八日。

早起紀鳶特意較往日裡晚了一刻鐘, 這才領着鴻哥兒一道去尹氏屋子裡用早膳。

去時, 尹氏屋子裡只有她一人, 昨日夜裡那人早已經不見蹤影了, 好似壓根沒有人來過似的。

尹氏歪坐在炕上,正在等着紀鳶她們二人呢,見她們來了,只笑着迎了上來。

紀鳶特意細瞧了瞧,尹氏除了面色較往日裡滋潤紅潤不少,瞧着與往日並無多少異處,無論是尹氏還是瀲秋,瞧着似乎都一派從容, 似乎…昨晚那樣的情形並非打頭一回出現。

紀鳶垂下眼簾,面上未顯。

霍家侯門似海, 尹氏頂多不過是泛在海面上肆意飄蕩的一艘小木舟罷了, 她無根無基, 似乎只能順着波浪四下飄蕩, 如若可以,紀鳶當然是盼着她能夠幸福的, 可是,在這座侯門深深的宅門裡頭, 到底什麼樣的, 才能夠算得上是真正的幸福呢?

權勢?寵愛?銀錢?

紀鳶不知道, 她覺得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

在她的認知裡,紀如霖跟小尹氏那樣的就是幸福的,可是,在這霍家…從前她不敢奢望,可是眼下,紀鳶由衷祈盼的姨母能夠有苦盡甘來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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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用完齋飯後,尹氏領着紀鳶一行與住持辭行時,王家妹妹王婉君特意趕來相送,並再三邀請紀鳶前去她家玩耍,說她初來京城,鎮日無聊,鎮日悶在家中,都快要悶出病來了,只待家中打點好後,便立即給她送請帖。

說話間,瞧見了身後的尹氏,王婉君頓時瞪大了雙眼,指着尹氏結結巴巴道:“這…這是…”

只覺得猶如見到了記憶中的小尹氏再生呢,整個震驚的不成樣子。

王婉君話音將落,忽而聞得身後一陣嚴厲的訓斥聲,道:“婉婉,不得無禮。”

紀鳶順着聲音舉目望去,便瞧見一羣丫鬟婆子簇擁着一位四十左右的官家太太正往這兒來了。

對方長臉,薄脣,細眉長眼,眉毛略厚,稍稍有些顯兇,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青花褙子,閤中身形,裝扮較爲樸素,但細看卻有講究之處,頭上所有頭髮全部一絲不苟的綰了上去,在頭頂綰了個簡單利落的婦人鬢,上頭佩戴兩支簡單頭飾,再無多少裝飾。

那位太太直接來到王婉君跟前,只微微眯着眼瞪了王婉君一眼,便見那活波調皮的王婉君猶如老鼠見了貓兒似的,瞬間老實了下來,王氏這才舉目看向尹氏。

目光在尹氏面上略停了停,見她溫婉出衆,瞧着不像是尋常小門小戶裡頭出來的,顧王氏只客氣禮貌道着:“我家琬兒初來乍到,不懂京城的規矩,若是衝撞了這位夫人,還望見諒則個。”

尹氏只笑着搖頭道無礙的,見眼前眼前這位夫人及姑娘說話口音略有熟悉,又見那姑娘分明是與紀鳶相識的,便將視線移到了紀鳶身上,笑着問:“鳶兒,這幾位是…”

紀鳶立即指着王婉君道:“姨母,這位喚作婉婉,是咱們老家縣城王員外的女兒,其兄長王師兄曾在父親坐下拜讀,咱們幾個自幼一道長大,自鳶兒來京後,便與之前的玩伴一直斷了聯繫,未曾想竟是這般有緣,昨兒個在禪房外的院子裡碰到了。”

說到這裡,只頓了頓,視線看向對面的王氏,衝尹氏道:“這位應當是婉婉的嬸孃。”說罷,隻立即朝着王氏拜了拜道:“鳶兒見過夫人,夫人萬福。”

紀鳶寥寥數語,便已十分清楚的介紹了雙方的大致情況。

王氏略有幾分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結果這一眼瞧過去,頓時面露驚豔。

***

雙方寒暄了一陣,紀鳶一行便要下山,王家一行便進去燒香拜佛,王婉君與紀鳶二人約定了日子,暫且別過。

待兩行人分後,只見王氏駐足停了下來,往後瞧了一陣,一直待紀家一行人消失在視線範圍內,這才擡眼瞅着王婉君,問道:“這位尹夫人乃是出自哪家府上的?”

王婉君只堪堪回着:“城北霍家,這位尹夫人乃是鳶姐姐的姨母,據說乃是霍家哪房姨娘,具體我也不知,昨兒個晚了,還未來得及跟鳶姐姐細問的,對了,嬸嬸,你是不曉得,鳶姐姐的姨母跟師孃生得可真像啊,方纔我可嚇死了,差點兒以爲師孃又生生立在我跟前了,哈哈,不行,明兒個回去後我一定要忍着先不要告訴哥哥,待往後哥哥自個見着了,定要給他一個驚喜…”

王婉君一陣嘰嘰喳喳,卻見那王氏一臉詫異道:“可是那顯國公府霍家?”

王婉君只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天真道:“國公府嗎?還是侯府來着,鳶姐姐說整條街就那一家姓霍的,嬸嬸放心,極好尋的…”

王氏:“……”

***

且說紀鳶這頭,待下了山後,坐在馬車上,尹氏只在紀鳶跟前旁敲側擊的打聽着關於王家的消息,尤其得知對方有個適齡男兒後,便格外上心了起來。

紀鳶未曾多想,只以爲提起山東之人之物,尹氏有些惦念罷了,便將自個所知一一細說了。

尹氏聽了心中一動。

現如今霍元昭跟紀鳶兩人漸漸大了,十三四歲的年紀,已經要開始慢慢留意了,想當初霍家大姑娘霍元嫆十三歲那年,便已早早的將親事定下了。

尹氏嘴上不說,其實早兩年便已經開始在替她們二人相看了。

對於霍元昭尹氏倒並不如何擔心。

畢竟霍家的門楣擺在那裡,霍家教導女兒歷來一視同仁,便是庶出的女兒,那也將會被人踏破門檻的,再加上尹氏的的奢求其實並不高。

依着霍元昭的性子,在高門後宅,怕是唯有吃虧受害的份,尹氏不求替霍元昭找個如何顯貴的高門大戶,只求替她找個家世簡單清淨些的,爲人實在敦實的便可,便是低嫁也無妨。

以霍家身份,這樣的要求可以說是滿大街隨便找,太太王氏那頭又不會輕易刁難於她,是以,尹氏倒並不如何擔心霍元昭。

反倒是紀鳶,令尹氏有些發愁。

***

畢竟紀鳶身份平平,處境尷尬,倘若想要在這天子腳下,權貴雲集的京城尋個好的如意郎君,怕不是樁容易的事兒。

其實她這兩年在宴會上時時留意打聽過,只覺得總是挑不到如何滿意的,要麼家世身份不合,要麼後宅頗亂,片刻不得安寧,要麼家世條件旗鼓相當,便又覺得對方那後生瞧着着實配不上她們家鳶兒。

尤其是這兩年,尹氏冷眼瞧着紀鳶那張越發招眼的容顏,她是有意無意的拘着,不大敢將人領出去了。

一個身世平平的孤女,卻生了一張如此惹眼的好皮囊,擱在這權貴雲集的京城,怕未見得會是一樁好事兒。

爲此,在紀鳶身上,尹氏可沒少費心思。

直到這會兒,見了這王氏,見了這王婉君,又待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一番,得知王家跟紀家的關係,得知那王家還有個小郎君後,尹氏頓時雙眼一亮,只覺得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不過…

想到這裡,尹氏捏着帕子瞧了紀鳶一眼,到底還早,離及笄還有一整年的光景了,且據說那王家剛調遣回京,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光景,尹氏還尚且不大清楚明白,得細細打探清楚了,屆時,再做打算吧。

當然,這些不過皆是尹氏在心裡頭暗自琢磨着罷了,一切,都還爲時過早了。

***

紀鳶一行人又在莊子裡住了好幾日後,一共在外耽擱了半個月,尹氏這才領着幾人回府。

卻說回府後,紀鳶還累得不行,還沒完全安置好,便見霍元昭火急火燎的趕來了,就跟天快要塌下來了似的,上趕着過來通風報信了。

半個月未見,霍元昭憋了好些話,沒人說起,差點沒將自個給生生憋壞了。

此番好不容易千盼萬盼着,可算將紀鳶給盼回來了,一進屋,連茶水都沒吃,就直接拉着紀鳶匆匆坐在了裡頭的軟榻上,一臉興奮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紀鳶,你先聽哪個?”

還未待紀鳶選擇,那霍元昭便早一步迫不及待主動招供了,只一臉幸災樂禍道:“我先給你說說好消息讓你樂呵樂呵吧,還是上回到大姐婆家參宴的事兒呢,你是不曉得,那日那霍元芷可是出了個好大的醜呢,便是連我瞧着都忍不住替她臊得慌。”

說到這裡,霍元昭的嘴巴翹得都可以掛起一個油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