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來人一邊跑着一邊氣喘吁吁地說着。

紀鳶擡眼一瞧, 是個圓臉小廝,瞧着略有幾分眼熟,約莫幾年前似乎瞧見過兩回, 一直跟在霍元懿跟前伺候的那個。

霍元懿聞言只挑了挑眉道:“竟將這事兒給忘了…”頓了頓,又問:“老爺呢, 老爺可在太太屋裡。”

小廝元寶只嘿嘿笑道:“主子您放心,今兒個老爺上朝這會兒還未歸了, 不會追究您胡鬧的事兒,就太太在屋子裡, 太太有一陣未見到主子您呢, 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捨得嘮叨您啊——”

霍元懿聽罷, 一腳往元寶膝蓋骨上踹去,嘴裡罵道:“好你個狗奴才, 連你家主子都敢編排, 膽兒肥了是罷。”

說罷, 只朝着紀鳶笑了起來道:“這粗苯沒規矩的, 表妹莫要見怪。”頓了頓, 又道:“令弟的事兒表妹莫要憂心,屆時自會替你擺平的。”

紀鳶輕輕抿了抿嘴,只有些感激的說着:“那…那多謝二公子了。”

霍元懿又深深瞅了她一眼,只懶洋洋的笑道:“真要感謝我的話, 屆時讓我嚐嚐你的好手藝便是了…”

說罷, 只一臉瀟灑的轉過了身子去, 將扇子一把揮開,舉着背對着衝紀鳶跟五公子晃了晃道:“得了,表妹,他日再敘——”

只大搖大擺的出了院子。

***

且說那霍元懿走後,紀鳶只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

生怕他認出了自己,畢竟,那日在那護城河邊…多少有些尷尬。

同時,也爲這霍家二公子的出手相助感到由衷的…感謝,她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主動相助,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倘若欺負鴻哥兒的是他們惹不起的人,惹不起,還能躲不起不成?

然縱使心有感激,可是一想到那霍元懿方纔那灼熱的眼神,紀鳶心裡頭又莫名有些煩惱及擔憂,她只是寄居在霍家的一個外人,霍家收留了她們姐弟兩,在她的內心深處,永遠對霍家心存感激,是以,她永遠永遠都不想給霍家惹麻煩。

不知道是不是多慮了,總覺得平靜的生活在這一刻似乎將要被打破,內心深處對未來有種深深的無力及茫然感。

見她面帶愁思,五公子只上前安慰道:“鳶姐姐,你莫要擔心了,這世上便沒有二哥辦不成的事兒,他既然開口了,鴻儒的事兒便準能妥了…”

紀鳶想到方纔進院子時,聽到霍元懿說的那番話,便知,這五公子原本也是在爲鴻哥兒的事兒爭相奔走,頓時,只衝着五公子道:“多謝五公子,鴻哥兒能夠伴隨五公子左右,是他天大的福分。”

五公子只有些羞澀道:“鳶姐姐說的哪兒的話,我天資愚鈍,連夫子也道我是塊朽木,若非鴻儒時時替我開導,我怕是…反正能夠得鴻儒陪伴,纔是我之幸事。”

***

卻說拜別了五公子,從三房院子出來又繞過了一片林子,便見前頭不遠處乃是霍家幾位姑娘們的住所,那霍家三姑娘的昭暉院便在前頭。

菱兒見她往那邊瞧,便隨口問道:“恰好經過此地,姑娘可是想要去那昭暉院探望三姑娘一番?”

紀鳶想了想,道:“他日在去罷,一會兒得替鴻哥兒上藥,先緊着他的傷勢要緊。”

前頭一條分叉口,二人正要往左拐時,忽而聽到前頭有人喊她。

紀鳶跟菱兒紛紛擡眼瞧去,便見不遠處的芭蕉樹下,有個丫鬟正在朝她們招手,遠遠地,嘴上只笑眯眯的喚着:“紀姑娘,我家姑娘有請。”

紀鳶覺得那丫頭有些眼熟,卻又一時有些想不起來,菱兒想了想,在她耳邊低聲提醒道:“姑娘,那是枱梧院的人,是甄姑娘跟前的大丫頭凝香姑娘。”

甄芙兒?

紀鳶只有些詫異。

略微思索了片刻,只領着菱兒緩緩走了上去。

待紀鳶走近後,凝香只忍不住拿眼細細打量了紀鳶片刻,隨即笑着道:“我家姑娘就在前頭,紀姑娘請跟奴婢來。”

說完,朝着紀鳶輕輕福了福身子,便自顧着在前頭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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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這幾株芭蕉樹,便瞧見前頭不遠有一處八角涼亭,亭子另一頭是一處院子,裡面種植了各類花卉,有兩個丫鬟各自提着一個小籃子正彎腰摘花,大清早的鮮花開得正豔,只見她們挑着綻放最爲飽滿奪目的,直接掐了整朵小心翼翼的放進了籃子裡。

而亭子裡,背對着一道穿身着凌白素錦衣裳的女子,衣裳十分簡單,並沒有多餘花色,僅僅在雙臂上搭了一道數丈長的煙羅淡紫色的紗質輕綃,輕綃落地,一直拖到了亭子外頭,而頭上亦是無任何裝飾,三千青絲堪堪用一支金鑲碎玉簪子隨意綰住,正低着頭靠在石桌前擺弄着什麼。

聽到身旁的丫鬟提點,對方只緩緩轉過頭來,只見她生了一張雪白如玉的瓜子臉面,肌膚細膩,眉眼如畫,只覺得面若夾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盪漾,五官細看不覺如何驚豔,但她面相極爲討喜,嫣然一笑間,輕易令人雙眼迷離,又見她左邊鬢角上彆着一朵盛放的白色月季,說不上是人比花嬌,還是花襯托得人更美。

此人便是這霍家二房倍受二太太王氏寵愛的姨侄女,霍家正正經經的表姑娘甄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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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紀鳶來了,甄芙兒便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身旁丫鬟恭恭敬敬的給她遞上了帕子,甄芙兒接着擦了擦手,動作雖隨意,但實則那帕子卻是細細緻致的擦拭了每一根手指頭,每一寸肌膚,適才將帕子重新遞給了丫鬟,衝紀鳶笑着招呼道:“紀家妹妹,我方纔眼尖的瞧見你從此處路過,還沒來得及招呼,便見你一晃沒影了,可叫我好等。”

說着,便親自過來,牽着紀鳶的手往亭子裡走。

紀鳶見狀,只有些受寵若驚。

她們壓根不算熟絡,幾年未曾打過照面,就端午那日在那瓊樓閣碰到了一回,因甄芙兒深受長輩們喜愛,便一直坐在長輩那邊陪着說笑,見了紀鳶,兩人不過相識一笑,甚至都未曾來得及張口打招呼的。

眼下,見對方如此客氣,紀鳶只言笑晏晏道:“我方纔步履匆匆,未曾瞧見甄姐姐,瞧瞧我這眼神。”

甄芙兒只有些好奇道:“妹妹方纔如此着急,是去往何處?”

紀鳶只如實道:“我方纔去了三房。”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阿弟身子有些不適,今兒個是特意到三房去給他告假的,怕五公子久等,是以急了些,倒叫甄姐姐見怪了。”

一時說完,也不知是不是紀鳶的錯覺,只覺得對方似隱隱鬆了一口氣,隨即,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

隻立即招呼了凝香親自過來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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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倒騰了一陣,端了兩杯茶來,甄芙兒院子裡的都是些個好東西,便是連茶都是今年的新茶,採自今年開春的頭一茬新茶,取用了冒出頭的頭一尖,當採當煉,最大程度的保存了茶葉的原汁原味,整個府上統共不過才送來五斤,這甄芙兒這裡便得了一份,由此可見她在府中的地位。

紀鳶一嘗,果然口感不同,只覺得脣齒間殘留着茶香,久久繚繞不曾散去,不由一連着讚了個好。

甄芙兒見狀,掩嘴笑了笑,凝香聞言,忍不住說着:“這茶葉倒是其次,最要緊的便是泡茶的水,可是去年冬天的時候咱們姑娘取了初冬時節的第一場瑞雪保存了下來,由那冬雪融化成水浸泡的,可是這世間獨一份的,不然,哪裡泡得出這樣的口感?”

紀鳶聞言面上只有些驚詫,實則,心裡頭隱隱有些猜測到了,她曾在林子間大公子的那間竹屋的書上看到過,有采集雪水、晨露等方法泡茶,見這會兒亭子間的石桌上擺放了小小瓷瓶、小銀勺子等一應器具,便猜測到這會兒這甄芙兒應該是在採集早起的晨露,見這茶味道不同,只以爲是由這晨露所泡呢?

她雖然隱隱有些猜到了方向,只她那竹奚小築要啥沒啥,壓根沒有嘗試過,故只一知半解罷了。

凝香見紀鳶一臉驚詫,便又忍不住指着桌面上一應器具從紀鳶道:“咱們家姑娘歷來講究,便是飲茶,只吃上好的茶葉,吃飲最純淨的茶水,紀姑娘,您瞧,每日咱們姑娘早起都會採集晨起的露水泡水,採集早起沐浴第一道陽光的花瓣泡澡——”

這凝香姑娘言語間帶着些許自豪跟驕傲,菱兒忍不住背對着過去翻了個白眼,紀鳶只笑笑,覺得人家確實有自豪跟驕傲的資本。

一語罷——

“好了。”那甄芙兒只擺了擺手,笑着出言打斷道:“你這越說越離譜了,這滿京城的世家姑娘都是如此,說的好像你家姑娘獨自一份一樣。”

說到這裡,想了想,只忽而衝凝香吩咐道:“你去將今兒個收集的露水好生保存着,回頭收集滿了給聽斈堂送去,二表哥嘴比我還挑,鎮日嫌這嫌那,我這一身手藝可都是被他給逼的。”

說罷,只意味深長的衝紀鳶道着:“我方纔遠遠便瞧着他打從三房過來,原是準備直接給他的,卻不想,一連着喊了好幾聲,他都沒聽到,也不知遇到了何事,竟那般神色匆匆,紀家妹妹方纔亦是打三房而來,可是遇着表哥呢?可知他是因何事神色匆匆?”

這甄芙兒言笑晏晏。

然而聽到這裡,紀鳶心中卻忽而一緊。

她似乎已經知道這甄芙兒將她請來的緣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