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

此時,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殷離在外頭稟道:“公子, 到了。”

卻見那霍元擎闔着眼坐在馬車上,並無動靜。

這時,菱兒在馬車外窸窸窣窣了一陣, 方湊到簾子外, 壓低了聲音小聲提醒道着:“姑娘, 到了。”

紀鳶小心翼翼的擡眼瞧了對面那位一眼, 少頃,只垂着眼, 緩緩扶着下馬車,剛掀開簾子, 只見紀鳶面上糾結了好一陣, 又忽而將簾子重新落下了, 只鼓起勇氣扭頭衝那霍元擎道了聲:“您…您流血了, 鳶…鳶兒替您包紮下罷…”

對方似乎沒有料到紀鳶會這般舉動,只淡淡擡眸, 兩眼盯着紀鳶瞧了一陣。

話說出口,紀鳶便差點兒要咬了自個的舌頭,只覺得那目光盯得紀鳶頗有些不大自在,紀鳶硬着頭皮任他打量着,過了半晌, 只聽到馬車想起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道:“嗯。”

紀鳶愣了一下, 似乎有些沒有料到對方會應承,不多時反應過來,只緩緩呼出一口氣,立馬從懷裡摸出了一塊帕子,緩緩朝着對方走了過去,對方人高馬大,傷口在手臂上,紀鳶不敢坐在他身邊,只屏住呼吸,蹲在了他腳邊。

紀鳶雖鮮少伺候過人,但往日跟在尹氏跟前侍奉,又打小照看鴻哥兒長大,亦算是個心靈手巧的,只那霍元擎是名男子,紀鳶有些不敢靠得太近,此刻對方又正襟危坐着,身上歷來有股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從來沒有自動配合他人的習慣。

紀鳶捏着帕子,踟躕了好一陣,只得又緩緩湊過去了幾分,輕聲道:“您…手臂低點兒…”

聽到紀鳶的提示,那霍元擎這才緩緩擡了擡手臂。

紀鳶蹲在他腳邊,拿着帕子輕手輕腳的纏在了他的臂膀上。

衣袖上全是血,傷口極深,透過黑色的面料,依稀可以看到裡頭皮肉綻開的模樣,紀鳶頭皮有些發麻,動作輕得不能再輕,生怕一個沒控制住,牽扯到了對方的傷口。

鼻尖都隱隱滲透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這傷口,不知是不是方纔抱她時裂開的。

紀鳶垂着眼眸,心下有些複雜。

這一路上,紀鳶已從之前的驚恐中漸漸平靜下來了,對方如何會突然出現?爲何會來解救她於水火中?見菱兒跟他們一道,紀鳶心裡似乎有些頓悟,可更多還是感到無比的驚詫及…感激。

甭管對方是舉手之勞也好,或是臨時起意也罷,終歸是幫了她,救了她的,他救下的不僅僅是她的清白,興許,是她這條命。

紀鳶無以爲報,儘管懼他,怕他,但多少還是想要回報一二,而她手無縛雞之力,唯一能夠做到的,興許便是眼前出這麼一份小小的力而已。

對着霍元擎,懼怕到了頭,連紀鳶自個都沒發覺,她對他,只不自覺在討好着,應許,畏懼到了頭,便被恐嚇除了些許…奴性?

***

整個過程,霍元擎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好像受了傷的不是他本人一樣。

就連最後那一下,待包紮完後,在他傷口上繫了個結,一時沒控制住,力道有些重,紀鳶嚇了一大跳,嘴裡發出了“茲”地一聲,一擡眼,恰好撞上了對方幽黯的目光,連眼皮都未曾擡一下。

紀鳶這才悄然鬆了一口氣,起身衝那霍元擎福了福身道:“今日多謝大公子出手相救,鳶兒無以爲報,請受鳶兒一拜。”

說罷,未待那對方回話,紀鳶立馬轉身下了馬車。

馬車裡,霍元擎順勢擡起胳膊,盯着臂膀上這隻被系得整整齊齊的蝴蝶結,淡淡挑眉。

下馬車後,殷離將馬繩交給一旁的下人,朝着紀鳶走來,只一本正經的衝紀鳶道:“紀鳶姑娘,之前替紀姑娘擡轎的四個轎伕已被安置妥了,他們不會胡言亂語,今日之事兒,紀姑娘無需憂心,只是…另有一王家隨從,尚未安置,主子讓交給紀姑娘自行處置。”

紀鳶聽了怔了片刻,沒想到這大公子身邊之人行事作派竟如此周全。

這裡是霍家西門,將紀鳶送到這裡後,霍家大公子的馬車便又繞去了霍家大門,走後,玉笛立馬緊張的跑了過來,衝紀鳶道:“紀姑娘,您打哪兒去了,嚇死小的呢,您…您無礙罷?”

紀鳶只強自擠了一抹笑,道:“無礙,上錯了轎子。”並未多言,見玉笛狐疑的瞅着她,也並未過多解釋,只又問道:“你何時來這兒的?”

玉笛撓了撓後腦勺道:“小的是被霍家人送到這兒的,與那幾個轎伕一道,只說讓小的在這兒候着便是,一會兒姑娘便回了,方纔姑娘不見了人,可嚇死小的了,咱們公子特意吩咐小的前來護送姑娘,倘若將人給送丟了,公子定會將小的給扒皮抽筋了去,好在菩薩保佑,姑娘萬福——”

玉笛是個人精,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自是分得一清二楚。

當即,紀鳶只笑了笑,衝菱兒使了個眼色,菱兒抓了個荷包塞到了玉笛手中,紀鳶笑着道:“勞煩你跑了這一遭,這幾個錢拿去買酒吃吧,今兒個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莫要走夜路了…”

如此,將玉笛打發走了後,這纔回了府。

***

紀鳶一直強自挺到了院子裡,只覺筋疲力盡,甚至連尹氏那裡都未來得及去報聲平安,便直接歪倒躺下了,當夜,便開始高燒不斷,燒糊了腦袋,整夜整夜夢魘纏身,夢話不斷,大半夜連嬤嬤都給驚動了。

當夜,嬤嬤親自撐着柺杖守在紀鳶跟前,一遍一遍換冷帕子給她降溫,到後半夜,將命抱夏尋了白酒來,噴灑在紀鳶背上,連夜給她刮痧降溫,紀鳶迷迷糊糊說着胡話,迷迷糊糊間醒來,飲了兩口水便又昏睡了過去,一直反反覆覆,直到第二日夜裡,這才悠悠轉醒。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一直延續了七八日。

來得太急太快,將尹氏跟霍元昭都給嚇着了。

聽嬤嬤道,上一次紀鳶重病,還是母親小尹氏過世後,姐弟二人在奔赴京城途中病了月餘,那次來京,一路走走停停,走得無比艱辛。

卻說紀鳶大病這段時日,久困於內宅,對外頭情況毫不知情。

諸不知外頭已經鬧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