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若棠第二次來景陽宮。
上次進宮來謝恩,連杯茶水都沒喝到就被皇后以頭風發作爲由趕了出去。
這一回的待遇,比起上次來簡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下了轎輦到達景陽宮,便是皇后跟前最得臉的大宮女靜蕪親自上前來扶若棠下轎。
若棠忙一副受寵若驚的小家子模樣,擺着雙手誠惶誠恐的道:“怎好勞煩靜蕪姐姐?”
靜蕪抿嘴一笑。“湘王妃太客氣了,奴婢服侍您,也是應當應分的。您快請吧,皇后娘娘一早就念着您呢。”
念着她家可憐的周表姐吧?
若棠在心裡撇嘴,面上愈發的惶恐難安,“讓皇后娘娘久等,都是我的錯。”
“靜蕪姑娘,瞧你把弟妹嚇得。”被撂在一旁半天沒人理會的端王妃笑吟吟的從轎輦裡出來,“娘娘賞花宴的時辰定在巳時初。我們沒有遲到吧?”
靜蕪半點沒將端王妃的擠兌當一回事,圓圓的很有些福氣的臉上笑容一刻也沒有斷過,恭敬的扶了端王妃一把,方纔與她們賠罪道:“皇后娘娘已經許久沒見過湘王妃了,上回還與奴婢提起,要請湘王妃進宮陪她說話的。只是一直身子不大舒坦,這事才耽擱了下來。奴婢原不該多嘴多舌,但娘娘今早已經催了不下四五次了,叫看見湘王妃進宮就立刻稟告。娘娘是擔心這底下的奴才欺生,便讓奴婢前來接一接。”
若棠依舊端着她受寵若驚的表情,感激的說道:“娘娘真是太好了。”
這般說着,若棠與端王妃被迎進了景陽宮中。
景陽宮是後宮除了長壽宮最大最漂亮也是最有威儀的宮殿。
景陽宮的花園自然也是不同尋常,各種奇花異草數不勝數,雖然已是秋日。但各種各樣的花還是正正好的開在枝頭顯擺着它們的美麗。
若棠全程保持着一副鄉巴佬進城的模樣,一路上“呀”、“哇”聲不斷,弄得端王妃都不想跟她走在一起,免得降低了自己的格調。
園子裡的觀景亭子裡已經有了人。那自然不可能是皇后----她要顧忌着她皇后的威儀與體面,怎可能提前在此等着?
若棠與端王妃走近,那身着華麗宮裝正俯身淺笑着嗅聞一盆墨菊的女子轉過了身來。
“湘王妃跟端王妃來了,快來瞧瞧,皇后娘娘這墨菊開的當真是好。”那女子笑吟吟又自來熟的朝若棠與端王妃招了招手。
若棠心裡叫苦不迭。
我的娘喲,今日不但要警惕皇后,還要應付險些成了湘王妃的儷貴妃,這是要累死她的節奏嗎?
楚千嵐的爛攤子怎麼就這麼多?一個一個的總也收拾不完!
弄火了她,可別怪她撂挑子走人了。
若棠一邊腹誹着,一邊與端王妃一道與儷貴妃見過了禮。
端王妃想是經常進宮,與儷貴妃甚是相熟的模樣,兩人湊到一起,對着眼前那唯一的一盆墨菊很是評頭論足了一番。
若棠被拋在一旁,倒還覺得自在一些。想着乾站着也沒勁。正想四處走走賞賞小花看看美景----對儷貴妃與端王妃來說這墨菊異常珍貴尋常難見,可若棠在大天朝時。什麼樣奇珍異草沒有見過?
別說墨菊,就是稀少珍貴的黑牡丹她也是見過的。
不稀罕的若棠正想走開,就聽儷貴妃嬌笑着掩口道:“哎呀,都怪本宮與端王妃太投契,一時間都忘記湘王妃了,湘王妃不會怪本宮吧?”
說得她好像不是故意將她忘記了一樣。端王妃也配合着儷貴妃來一道“遺忘”她,想必是剛纔在來時的路上,若棠讓她吃了癟的緣故。
ωwш ⊕тTk an ⊕C〇
“娘娘言重了。”若棠依舊拿她惶恐的神色應對道,“墨菊這般珍貴,我瞧了也驚訝的移不開眼,連身在何處都險些忘記了。”
“當真?”儷貴妃仍是吃吃的笑着,“怎的本宮卻覺得湘王妃有些心不在焉,若非本宮開口喊住你,你怕是都要走開了。皇后娘娘特地邀你來賞花,你卻看也不看就要走開,可想是平日裡見得好東西太多,這墨菊自然也就不稀奇了?”
說着,也不等若棠說話,彎着笑眉繼續說道,“也是,湘王妃的外祖家可是江南首富,自然不稀罕這墨菊。只是湘王妃不稀罕的東西,我等卻是視若珍寶的----這墨菊本宮很是喜歡,湘王妃不妨給本宮送幾株來,也讓本宮解解眼饞,如何?”
若棠這回是真的目瞪口呆了,見過人不要臉,還真沒見過人這樣不要臉!端王妃問她要東西隱晦成那樣,這不要臉的儷貴妃倒好,竟然直截了當的開口來要。
嘿,這是當她外祖家是冤大頭不成?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要?
若棠原本沒想要節外生枝,但人都將她當傻子取樂了,再不反擊,難道當真要去給儷貴妃尋什麼墨菊?
美得她!
“貴妃娘娘着實太爲難人了,人人都知道,這大楚僅有的一株墨菊就在皇后娘娘宮中。”若棠淡淡笑道:“貴妃娘娘又叫我外祖家去哪裡爲您尋幾株墨菊來?再說,皇后娘娘入主正宮,才得了一株墨菊而已,貴妃娘娘開口就要幾株,難免叫人疑心貴妃娘娘有什麼心思,那就不太好了吧。”
儷貴妃憑藉年輕漂亮成爲皇帝這幾年的新寵,皇后年華已去,成天看着這嬌嬌嫩嫩的儷貴妃在眼前晃而半點不吃心?這就罷了,她竟還想將風頭蓋過皇后去,這不是找死是什麼?就算她能一直容顏不改,皇帝也不可能無故廢了皇后改立她爲後,更何況她還無所出呢!
這張狂勁兒,也不知道皇后是如何容忍下來的。
儷貴妃吃吃笑着,轉頭與端王妃說話,“你看這湘王妃看着是個老實的,但這嘴卻又這般伶俐----皇后娘娘向來寬容慈和,不過是幾株墨菊,她又怎會放在心上?本宮沒有生出什麼心思來,倒是湘王妃心思卻不少的樣子,也不知你這樣,湘王爺可是會喜歡?”
想是因爲除了她們三個,周圍的宮女內侍都被遣開了的緣故,儷貴妃纔敢這樣挑釁的詢問若棠這明顯逾矩的問題。
若棠看了眼旁邊的端王妃,她雖神色有些尷尬,卻並不意外的樣子,便知道,這儷貴妃與楚變態那點子事,怕也不是什麼秘密。
“想來貴妃娘娘平日裡極是辛苦的。”既然沒有別人在,這儷貴妃又非要與她爲難的模樣,若棠也懶得再裝了,笑盈盈的反擊道:“我小舅正好從海外帶了些補身的補品回來,等回府後,就給娘娘送些過來,您實在很該好好補補了。”
儷貴妃眉頭一掀,也不笑了,嬌聲呵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好大的膽子,竟敢詛咒本宮身體不好?”
若棠微微屈膝,神色自若的瞧着她:“貴妃娘娘怕是誤會了,我哪敢詛咒您啊,您看您一天到晚要服侍皇上,還要關心我家王爺喜不喜歡我,這般辛勞,給您送些補品來也是應該的。”
“放肆!”儷貴妃氣的俏臉通紅,“你竟敢、你竟敢……”
端王妃忙打着圓場道:“貴妃娘娘不要動氣,湘王妃就是這樣的急性子,平日裡拙口笨舌的不會說話,您就原諒她這一遭吧。”
又對若棠使眼色,“弟妹,還不快給貴妃娘娘道歉!”
若棠無辜的看着她,“可是三嫂,我哪裡說錯了嗎?”
她又開始裝傻!
這回不但儷貴妃恨她恨得牙癢癢,連端王妃都被她氣的說不出話來。
氣氛正尷尬着,就聽一聲“皇后娘娘駕到”的唱諾聲。
儷貴妃狠狠地瞪一眼若棠,一甩衣袖從觀花亭裡走了出來。
若棠無所謂的撇撇嘴角,楚千嵐總給她弄些爛攤子來,如今得罪了儷貴妃的這個爛攤子,就叫他自己收拾去吧。
給皇后娘娘行了禮,就聽皇后笑着道,“都來的挺早的,倒是本宮來遲了。儷貴妃這是怎麼了,這一臉的不高興,誰惹着你了?”
儷貴妃剛要敷衍過去,若棠就老老實實的站了出來:“回娘娘的話,是妾身笨口拙舌不會說話,惹怒了貴妃娘娘。”
“哦?”皇后的目光詫異的在若棠與聞言立刻眉心緊皺看起來分明有些緊張心虛的儷貴妃身上轉了個個兒,“這是怎麼回事?”
若棠依然用她老老實實的嘴臉就要將事情和盤托出,一旁的端王妃忙上前一步笑道,“回母后的話,原是貴妃娘娘與弟妹開玩笑呢,奈何弟妹一根筋的當了真。”
“正是如此,不過是與湘王妃開個玩笑罷了。”儷貴妃的目光針一樣落在若棠身上。
“哦?”皇后顯然有些不信的將視線落在若棠身上。
“既然貴妃娘娘與三嫂都說是玩笑,那就是玩笑吧。”若棠一副“你們怎麼說就怎麼算”的模樣,恭恭敬敬的擡頭詢問儷貴妃,“那麼貴妃娘娘託我外祖家要尋幾株墨菊進宮的事,是真的還是玩笑話呢?”
儷貴妃一窒。
端王妃眉頭亦是狠狠一跳。
皇后便淡淡的笑了起來,瞧向臉色變得鐵青的儷貴妃,好整以暇的說道:“原來儷貴妃這般喜歡墨菊,成日裡來本宮這裡看還不夠,還惦記着要弄幾株養在你自己的宮裡?不過你這倒是真的太爲難湘王妃了,本宮這株墨菊也是機緣巧合下才得到的。多少花農想要培植都沒能培植出來,你叫湘王妃的外祖上哪兒給你尋摸去啊?可別仗着皇上最寵愛你,就做出些叫人爲難的事。”
儷貴妃忍氣恭聲道:“是,皇后娘娘教訓的是。”
“這花你也賞過了,沒什麼事就回你自己宮裡去吧。”皇后毫不留情面的開始攆人了。
儷貴妃心裡再不願,也只得告辭離去。
皇后就又看向神色微微有些不安的端王妃,和藹的笑道:“一大早你姑母就讓人來了好幾趟了,想是許久沒見你,你就去楊太妃那邊瞧瞧吧。”
端王妃不甘心就這樣被支走,但是一擡眼觸到皇后那雙看似溫和實則發冷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去,恭聲應道:“是,兒媳先去太妃處,一會再過來服侍母后。”
皇后這才笑起來,“去吧去吧,不必顧着我,太妃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大爽快,你過去陪着說說話也是好的。”
端王妃就這麼被利落的打發走了。
若棠連忙打起精神來,恭恭敬敬的低眉垂眼的站在那裡。
“老七媳婦,你來。”皇后連稱呼都換成了這樣親暱的,又朝若棠招招手,道:“還站在那邊做什麼,也不嫌腿痠呢。”
您倒是給我賜個座啊!若棠一邊腹誹着,一邊輕移蓮步朝皇后走了過去。
“來,坐本宮身邊。”皇后親熱的拉着若棠的手,“你跟本宮細說說,方纔儷貴妃如何欺負你了?”
若棠哪敢坐她身邊,慌忙搖手道:“娘娘,妾身不敢……”
“你瞧瞧,你這孩子果真是個笨嘴拙舌的。”皇后笑吟吟的說道:“本宮雖不是湘王的生母,卻也是他的嫡母,你當如端王妃那般喚本宮母后纔是。”
若棠便從善如流的改了稱呼,“母后。”
“乖孩子。”皇后滿意的笑了笑,站起身來,“你可瞧過本宮這株墨菊了,覺得如何?”
若棠一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模樣,苦惱的說道:“妾身不會形容,但就覺得很好看很好看。”
皇后又笑了,“你這孩子,倒是個實誠的,沒有旁人那麼多彎彎繞繞。”
說罷,又極是歡喜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本宮很是喜歡。”叼大諷弟。
拉倒吧您!她都嫁給湘王大半年了,真要喜歡她,早宣她進宮無數回了。以爲這樣哄哄她,她就會當真?
若棠做出副羞澀的模樣來,“母后您太過獎了。”
“來,陪本宮在園子裡走走吧。”皇后將手遞給若棠。
若棠忙伸出手恭敬的扶了她往前頭那片盛開的最好的黃燦燦的菊花叢走去,靜蕪領着宮女內監落後了好幾步。
“最近老七都在忙什麼?”
看來皇后是打算將楚千嵐作爲此次重要談話的切入口。
若棠謹慎地回答道:“王爺與往常一樣,府裡是呆不住的,時常出府去遊玩,妾身也不知道他都去了哪裡玩耍。”
“那孩子慣常是無法無天了些,原以爲給他娶了王妃就能拘着他些,哪想到……”
若棠就一副愧疚難當的模樣,“都是妾身無能的緣故。”
“本宮不是怪你。”皇后溫和的寬慰道:“那孩子的性情本宮還能不知道?只是他這般大了,不求他爲他父皇分憂解難,也別給他父皇盡惹事纔是。”
若棠便慌張的問道:“母后,難道王爺他又惹出什麼大事來了?”
“這正是本宮想問你的。”皇后瞧着若棠,語重心長的問道,“本宮聽說,老七受了傷?你可知道他這傷是如何來的,可別替他兜着瞞着,儘早的告訴本宮,本宮纔好在皇上得知前爲他周旋一二。”
聽起來一副全爲了楚千嵐打算的模樣。
若棠傻傻的眨巴着眼睛,驚呼道:“王爺受傷了?”
皇后眯眼,那一閃而過的銳利視線將若棠那懵懂無知的小模樣打量了又打量,“你不知道?”
“母后,妾身真是半點也不知情啊。這……王爺怎麼會受傷呢?他平日也鮮少歇在妾身屋裡,都是府裡的侍妾在服侍王爺……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竟沒一個人對妾身提起。”若棠咬着脣,可憐巴巴的跺了跺腳,“等妾身回去後,定要好好問問她們,都是怎麼服侍王爺的!”
皇后眉頭一跳,“那些上不的檯面的東西,哪裡能讓她們經常服侍老七?你纔是老七的正妃,先就要立得起來,如此,老七纔會給你應有的尊重,那些上不的檯面的東西也就不敢輕視了你去!”
“是,妾身謹記母后的教導。”
皇后難得感到一絲挫敗,她原是打算從湘王那兒入手,先將她嚇唬一番,再施恩於她,告訴她有她這個皇后在,皇帝面前自會幫着他們兩口子的。如此水到渠成後提起周家,提起周靚雲來,便也不顯得突兀了。
哪曉得她是一問三不知,弄得皇后想要先施恩的計劃只得被迫流產了。
“本宮這些日子聽聞你外祖舉家搬到了京城居住,可有此事?”
饒了這麼半天的圈子,總算是切入主題了。若棠等了這麼久,反倒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回母后,並沒有此事。外祖父年事已高,哪裡能經得顛簸之苦?來京城的,是妾身的大舅與小舅。”絕口不提周靚雲半個字。
“哦?就他們二人?”皇后自然不會輕輕放過。
“還有妾身的大舅母,帶着三表姐一道入京的。”若棠像是想到了什麼,抿嘴笑了起來。
“想到什麼了,笑成這幅模樣?”皇后好奇的問道。
“母后您不知道,我那三表姐着實是個頑劣性子,因而在江南才一直沒有婚配,大舅與大舅母原是想要在京城給她覓個良婿的,誰知表姐卻揚言不肯嫁人,要嫁,就得嫁給比她還會賺錢的男子----三嫂方纔還笑我鑽進了錢眼裡了,她是沒見過我那表姐,否則就不會這麼說我了。”